被风沙侵蚀严重的石山形成一根根天然石廊,气流吹过会发出沉闷的呜咽,好像一件巨大的,天然的乐器。
听着没有规律的自然之乐,柯丽雅和慕容紫月并肩坐在一根石柱的后面。
柯丽雅抱着膝盖,胸口压着她心爱的科学怪人布偶,风沙吹散了她棕色的头发,乱蓬蓬地像一堆蒿草,慕容紫月腿上丝袜已经被撕破了,高跟鞋拎在手里,柔嫩的脚掌被锋利的乱石割出好几道口子,破开的血泡被风一吹,又凉又疼。
“你本来不用受这样的罪的!”柯丽雅声音讷讷。
“是我自找的。”慕容紫月敛了敛头发,从她脸上依然看不见任何慌乱或者绝望,唯有脖子上被尤尼掐出来的淤青尚在,“我本来的想法是,让你救出李铬的同时,获得盖乌斯·柯丽雅大小姐的好感,哪怕给我几万通用币作为报酬,也足够补偿我的付出,我也没想到会变成这样。”
“我是一个自私的女人!”她自嘲笑道。
柯丽雅嘴角扯了一下,“你好像从来都不会感到难过!”
慕容紫月将头发敛到耳后,但又被风吹了起来,她重复着这个动作,“难过有什么用呢?”
“任何悲伤都改变不了悲伤的事实,我在十三岁时就明白这个道理,活着而已,像一个木偶一样,没有快乐,就不会有悲伤,没有得到,就不会有失去,没有憧憬,就不会有失落……”
“既然如此,你为什么要为了一个并不是太了解的男人冒险?”
“你是说李铬?”她看着柯丽雅,随后抿嘴一笑,“他救过我,我不喜欢欠人的感觉,所以想还他一个人情。”
“欠人情可不是欠钱,偿还金钱后彼此两清,谁也不欠谁的,偿还人情后,彼此之间的感情反而变得更深。”
慕容紫月刚要说话,柯丽雅按住她的嘴唇,“嘘,有机甲引擎的声音!”
“我在家族工厂里听到过!”
复合装甲板摩擦坚硬岩石的声音响起,那辆机甲越来越近,传动装置发出轻细悦耳的嗡鸣犹如风沙中一曲挽歌,柯丽雅感到自己的寒毛都要立起来了。
“我们跑吧!”慕容紫月建议道。
“我们跑不过子弹和火箭弹,二代机甲里面装载了热感应成像系统,躲在这里也会被发现,总之,我们死定了。”
哪怕是最轻型的单人机甲重量也超过五十吨,但这一辆却仿佛脚步很轻,怕惊吓到两个年轻的女子,直到她军绿色的身影出现在褐色的风沙中。
高大的机甲站在少女面前,十二点五米的机体俯下身,充满机械感的头部扫描仪照出一道光幕,在柯丽雅身上扫了两圈儿,随后驾驶舱螺旋舱盖转开,里面的驾驶员露出几分玩世不恭的笑容。
“阿钽,好久不见,有没有想我?”
“你……你是……”柯丽雅努力回忆着这张脸,“怎么会是你!”
“喂,听你语气好像很不满意是我呀,我可是专门来救你的!先上来再说,还有那位美女!”
“这不是追杀我们的那辆,那辆我记得是灰色的!”慕容紫月说道。
黄锰挥了挥手,“你好,我叫黄锰,金属锰的锰!”
柯丽雅推着慕容紫月的屁股先将她送上机甲驾驶舱,自己随后也爬了上去。
“先去救文森特,他正在被盖乌斯家族的机甲追杀。”
“我这里不能载人的,没有多余的座位和安全带!”他将自己身上的安全带解下抛给二女,“绑好自己,然后抓紧身边的扶手,我已经找到那辆机甲了!”
“快一点儿,我怕文森特坚持不了多久。”
“给我一首歌的时间!”黄锰的手指如同钢琴家的手一般在指令光屏上跳舞,随着一声嗡鸣,机甲背后推进装置开始加压,喷射出蓝色的火焰,推着机甲在风蚀的山谷上弹跳起落。
二十公里之外,文森特已经被盖乌斯家族的灰色机甲逼到了一根石柱上。
要不是得到命令尽量将他活着带走,他早被破甲机枪打成浆糊了。
文森特也许知道这一点,所以拼尽全力尽量将他引开远离柯丽雅藏身的地方。
“立刻投降,这是最后一次警告!”
文森特从石柱后面走出,举着双手,“我投降,但有个要求,你不能继续追杀柯丽雅!”
“你没有讲条件的余地!”驾驶员的声音经过电子信号转换变得有些机械。
就在这时,空中传来推进器的啸鸣,伴随着一声沉重的落地声,减震液压杆被压缩到极点,随后开始反弹,减震器喷出白色的蒸汽,多重传动装置整齐而富有规律地联动,军绿色机甲落到灰色机甲前方,好像拦路的绿林大盗挡在面前。
两辆机甲相距不超过十五米,灰色机甲采用精密加工铸造,规范化零件和制式装备,所有设计都是最前沿的科技,并搭载了最新的辅助AI系统,能够大大降低对驾驶员的操作要求。
反观对面的军绿色机甲。
这是一辆经过改装的二代单兵机甲,上面的部件并非统一型号,甚至不全是军用机甲零件,大片传动结构,减震结构,动力输出架构裸露在外,显然没有经过好的外装载优化,反应装甲薄厚不一,整体看上去有些臃肿,外壳上还涂鸦了很多简笔画,背后鼓起的可拆卸推进器让机甲整体看上去好像一个肥胖的驼背。
上面搭载的武器系统只有一架防空反导激光炮,没有主炮,没有制导火箭弹,甚至没有破甲机枪。
唯一对灰色机甲有优势的,是她的左侧机械臂上装载了一柄巨型震动粒子链锯。
整体看来,这辆军绿色机甲,就像一个肥胖的驼背女人手里拎着一柄大菜刀!而她的对手,是一个装备精良,身形矫健的青年战士。
灰色机甲驾驶员有着丰富的社会阅历,一眼就看出对面这个不速之客是那些走私贩子,黑市商人私下组装的格斗机甲,这些破烂拼凑成的钢铁玩具,用来对付那些帮派头子街区混混还算有威慑力,但对上生产线上组装制造的军用型机甲,无异于以卵击石。
无论是机动性还是防御性,软件还是硬件都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灰色机甲率先发动攻击,先发射了制导火箭弹,背后弹出发射槽,十二枚微型火箭弹升上天空,划出一道道白色优美的弧线锁定了绿色机甲。
就在一瞬间,军绿色机甲做出了反应。
她身上喷出一股股压强极大的蒸汽,随后砰的一声大响,机甲上的反应装甲全部弹飞,正好与声速飞来的导弹撞在一块,伴随着爆炸声和四散的烟尘,绿色机甲动了,没有了沉重的装甲拖累,她的速度快了不止一倍,十五米距离不过一个眨眼。
灰色机甲驾驶员见状立刻开启自动瞄准功能,机载主炮和破甲机枪同时自动发射,但绿色机甲却表现出超出常理的机动性,她在地上蛇形前进,躲过第一波弹幕攻击后已经到了灰色机甲面前。
巨型震动粒子链锯切割在灰色机甲的驾驶舱上,在刺耳的轰鸣声中火花迸溅,驾驶舱被竖着切开,露出了她柔软内心最脆弱的部分-驾驶员!
他错愕而茫然地看着对面的机甲,怎么也想不通自己为什么会失败,而且如此迅速和彻底。
一块被链锯崩飞的舱门固件击中了他的身体,无尽的虚无感袭来,结束了他骄傲的一生。
军绿色机甲解除了战斗姿态,形如一个慈祥的老妪站在风沙之中,向着疲倦的路人招手。
舱门打开,第一个冲出来的却是慕容紫月,她扶着舱门把手,剧烈地呕吐,之前机甲剧烈而迅速的动作,几乎将她内脏都晃了出来,加上驾驶舱内非常狭小,三个人在里面异常拥挤,在机甲闪避炮弹时那不到一秒钟,她几乎被甩到驾驶舱上方贴着舱门。
柯丽雅棕色的脸庞没有一点儿血色,但比慕容紫月要强得多,对着空气大口喘息。
黄锰最后一个出来,他脸上带着喜色,灵活地从十二点五米高的机甲上攀爬而下,爬进灰色机甲驾驶舱,过了一会儿机甲腰部弹出一个金属槽,里面有一块小指甲大小释放金色光芒的晶石。
“收获满满,不虚此行!”
文森特从躲藏处走出,看到柯丽雅安然无恙,悄悄松了口气。
黄锰仰头问道,“喂,你们吐完了吗?吐完了咱们要启程了!”
他用定位器发射位置坐标,几分钟后军绿色机甲搭载突袭三角翼返回老矿区。
此时,李铬接受了田村光子的任务,准备一番后乘坐地下轨道前往老矿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