瘦小身影正是狗蛋儿,原本鼓鼓囊囊的土黄色布包此刻已经彻底干瘪,这是他有生以来的第二次半饱,少年显得神采奕奕,精神抖擞。
狗蛋是这场争端的第二位旁观者,也是最后逆转战局的重要参与者。
先前少年躺在荒草中,一字不落从头听到了尾,这使他的怒火不断在增长,原本还想着一心逃跑,最后竟然改变了想法,在那一刻,全力抛出了手中的黑铁重箭。
“多……谢!马……马背上的……包袱里有……药……红瓶……口服……蓝……外敷。”郭瑞顾不上心中惊奇,伤的实在太重,如今勉强提着的一口气息一泻,精神放松,顿时就昏了过去。
……
荒草林外稻田旁,蹲在湖边的中年胖子缓缓起身,抱起怀中熟睡的女儿,转身走进小院内的竹屋中。
胖子轻轻将小女孩放在床头,脱下一双小绣鞋,盖好被子,摘下镶嵌硕大美玉的瓜皮帽,随手放在床边木桌上,露出了一头花白的短发。
胖子坐在床边,伸手捋了捋小女孩鬓角的乱发,握住了闺女的一只小手,轻笑道:“我的雨儿一定要慢慢长大,长的快了你娘亲醒来,就看不到你小时候的样子了。”
胖子从床头挪到了床尾,轻轻抱起闺女的一双小脚丫,放到了自己的大腿上,抹去脚趾上的一小块黄泥,拿出小刀,小心翼翼的替小女孩修剪起脚趾甲。
胖子眼神如灯,深不见底,虽是漆黑夜晚,又在竹屋内,可对他来说如同白昼,没有丝毫阻碍。
片刻后,正低头专心致志给闺女修剪脚趾甲的胖子,突然轻“咦”了一声,迅速将小女孩放好,重新盖好了被子。
这位神念覆盖整个永进城的旁观者起身,望向黄土古道,那目光宛如可洞穿一切,盏茶功夫后,竹屋内人影已凭空消散。
古道旁荒草林内已恢复了往日的荒凉宁静,普通人很难看出什么。
林子深处,距离黄土高坡不远处,有着泥土翻动过的痕迹,这里原本有一个土坑,此刻已经被填平,不注意很难察觉,淡淡血腥味道与翻转的新土,正随着雨水冲刷一点点消散。
头戴瓜皮帽的胖子身影一闪而现,先是环顾四周,之后迈步来到一颗老树前,望着被洞穿的老树,眸子中神采奕奕,自语道:“看不出来,这个小家伙还有点意思嘛。”
胖子略微沉吟,笑道:“不过还是太嫩了一些,也好,我就帮你一把,结个善缘。”
……
永进城东南方,有一大片破旧的房屋,越是临近城墙角落,房屋就更加破旧不堪,偶尔顺着风还能闻到阵阵恶臭。
还未到宵禁时节,尤其是东南方靠近城墙的这一片住地,就算是实施宵禁的时候,管理也不是很严格,很少有官军会愿意巡逻到这里,似乎都怕被这里的霉运与臭气沾染。
实在是这种地方穷的叮当响,没有一点值钱的东西,人人吃不饱肚子,没有余钱不说,就连小猫小狗都要饿死,更没有贼愿意光顾这里。
夜深人静,月黑风高,天空看不到一颗星,只有雨水拍打在地面的沙沙声,隐隐约约还有着轻微的马蹄声响起。
破衣少年牵着一匹肥壮的黄骠马,深一脚浅一脚,走在寂静无人的街道上,转过了两个弯儿,出现在一片垃圾广场前。
沿着缝隙向前,再穿过大片大片的垃圾堆,来到了一条浑浊的小河边上。
河边散乱的搭建着许多简易茅草屋,不过有些屋子已经空了,少年牵着马,放缓脚步,走了一个弧线,来到距离河边最远,孤零零一间茅草屋前。
这间茅草屋早已无人居住,附近也无邻居,少年依稀记得原先居住在这里的人叫做周大石,是一个面黄肌瘦,身体有恙的年轻人。
周大石的具体病症狗蛋也不十分清楚,只听说得了一种如瘟疫般会传染的不治之症,是那种无论多少银子都填不满的无底洞。
大石不忍拖累家人,便悄悄离家四处流浪,自生自灭,后来独居于此,每日不停的咳血,就算有人想帮忙,都不敢接近。
少年也远远听到过周大石的咳嗽声,那声音给人一种揪心的感觉,非常剧烈,宛若能将心肝脾胃肾,都一块儿咳出来,很吓人。
破衣少年与周大石并无交集,以前外出归来,若有剩余,也会学着别人的样子,用袖子或衣角掩住口鼻,在他门前的瓦罐里放上一点吃的,然后再提醒一下。
一年前,周大石外出后,就再也没有回来,后来听说周大石死了,就死在距离南鼓巷不远的对庐街路边上,有好心人去寻,可是并没有看到他的尸体。
周大石死后,这间茅草屋就空了下来,一直都无人居住,虽然这里经常会有人死去,但也有新人到来,而大家都害怕被顽疾传染,不敢居住。
少年也是在月前恰逢天不作美,接连多日大雨滂沱,要不到半点吃食,饿的头晕眼花,又是雨夜归来,有些风寒不适。
怕徐奶奶看出担忧,就胡乱编了个理由,壮着胆子住在了周大石这间茅草屋内,之后他又多次来此居住,才确定了安全。
拴好黄骠马,狗蛋将趴伏在马背上,早已失去知觉,昏迷不醒的中年汉子从马上扶下,背入茅草屋中,放在了木板床上。
少年不是不想将郭瑞送去其它地方养伤,只是夜已深,所知的几家客栈都已关门,汉子受伤很重,一身鲜血,客栈必然不敢接收。
弄不好还会惹祸上身,招来官家的巡查,狗蛋可是听说过城中官府办案的方法,有理没理扒层皮,都要先拿银子说话,当真是吃人不吐骨头。
少年穷的叮当响,又哪里有银子孝敬官爷,思来想去,也只好先将郭瑞带回自己的住地附近安顿。
郭瑞全身多处流血,伤势极为严重,右腿内测被一剑洞穿,好在骨头没有受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