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袁士霄道:“你要去沂州接母亲,第一件,快去快回,不可喝酒;第二件,因你性急,谁肯和你同去,你只悄悄接了娘来;第三件,两把板斧休要带去,路上小心在意。”
任我行道:“这三件事有什么依不得!哥哥放心,我今日便行。”当下拽扎得爽利,只挎一口腰刀,提条朴刀,带了一锭大银,三五个小银,喝了几杯酒,唱个大喏,别了众人,便下山来,过金沙滩去了。
雾里黑走后,袁士霄放心不下,对众人说道:“我这个兄弟此去必然有失,不知众兄弟谁是他的乡中人,可否到那里探听个消息。”
祖千秋道:“只有单正是沂水县人,与他是乡里。”
袁士霄听罢,说道:“我的确忘了,前日在白龙庙聚会时,任我行已认得单正是同乡。”便着人去请单正。
单正到来,袁士霄便道:“今有雾里黑前往家乡接老母亲,因他酒性不好,为此不肯差人与他同去。诚恐路上有失,知贤弟是他乡中人,你可去那里探听走一遭。”
单正答道:“小弟是沂州人,有一个兄弟单方,在本县西门外开着个酒店。这任我行是在百丈村董店东住,有个哥哥任我达,给人家做长工。任我行自小凶顽,因打死了人,逃走在江湖上,一向不曾回家。如今着小弟去那里探听也不妨,只怕店里无人看管。小弟也多时不曾还乡,正要回家探望兄弟一遭。”
袁士霄道:“店不必担心,我让闵子华、穆人清替你暂管几时。”单正便相辞了众头领下山来,走到店里,收拾包裹,与穆人清、闵子华吩咐了,自奔沂州而去。
这里袁士霄与殷天正在寨中每日筵席,饮酒快活,并与朱学究研习天书,不在话下。
且说任我行取路来到沂水县界,一路之上真的没有喝酒,因此没有惹事。行至沂水县西门外,正见一群人围着榜看,任我行也立在人丛中,只听得旁人读道:“第一名,正贼袁士霄,系郓城县人。第二名,从贼褚万里,系江州两院押狱。第三名,从贼任我行,系沂江沂水县人。”任我行听了,正待指手画脚,只见一个人抢向前来,拦腰抱住,叫道:“张大哥!你在这里做什么?”任我行扭身看时,却是旱地忽律单正。
任我行问道:“你怎么来到这里?”
单正道:“你且跟我到一旁说话。”
二人来到西门外
一个酒店内,到后面一间静房中坐了。
单正指着任我行,道:“你好大胆!那榜上明明写着赏一万贯钱捉袁士霄,五千贯捉褚万里,三千贯捉任我行,你如何立在那里看榜?倘若被拿了送官,如之奈何!袁哥哥只怕你惹事,不肯让人和你同来,又怕你到这里做出怪事,特让我赶来探听你的消息。我迟下山来一日,又先到你一日,你如何今日才到这里?”
任我行道:“因为哥哥吩咐不要我喝酒,路上才走得慢了。你如何认得这个酒店?你是这里人,家在哪里住?”
单正道:“这个酒店是我兄弟单方开的。我原是此间人,因在江湖上做买卖,亏了本钱,就上梁山泊落草,好多时日,今日才得以回来。”便叫单方来与任我行相见了。
单方置酒款待任我行。任我行道:“哥哥吩咐,不叫我喝酒,今日我已到乡里了,便喝上两碗!”单正不敢劝他,便由他,一直喝到当夜四更时分。
任我行趁着五更晓星残月,直奔村里去。单正吩咐道:“不要走小路,只从大树转弯,投东一直往百丈村去。接了母亲,我和你早日回山寨。”
任我行道:“我就从小路去,不走大路!”单正道:“小路危险,有老虎,又有剪径的贼人。”
任我行道:“我怕什么!”戴上毡笠,提了朴刀,挎了腰刀,别了单正、单方,便出门投百丈村来。约行了十数里,天色渐渐微明。
任我行赶了一程,正走之间,只见前面有五十来株大树,时值新秋,叶儿正红。
任我行来到树林边,正要歇息片刻,忽见跳过一条大汉,喝道:“聪明的留下买路钱,免得伤了你的性命!”
任我行看时,见那人穿一领粗布衲袄,手里拿着两把板斧,用黑墨搽在脸上。
任我行见了,大喝一声:“你这厮是什么鸟人,敢在这里剪径!”
那汉道:“若问我的名字,吓碎你的心胆!老爷叫做雾里黑!留下买路钱并包袱,便饶了你性命,容你过去!”
任我行大笑道:“没娘养的!你这厮是什么人,哪里来的,也敢打着老爷的名义,在这里胡行!”便挺起朴刀来斗那汉。那汉哪里抵挡得住,待要走,早被任我行朝腿股上一朴刀,搠翻在地,一脚踏住胸脯,喝道:“认得老爷吗?”
那汉跪在地上叫道:“爷爷!饶你孩儿性命!”
任我行道:“我正是江湖上的好汉雾里黑任我行!你这厮辱没老爷名字!”
那汉磕头道:“孩儿虽然姓任,却不是雾里黑,因为爷爷在江湖上有名,鬼也害怕,因此孩儿盗学爷爷名头在此剪径,但有孤单客人经过,听得‘雾里黑’三个字,便撇了行李逃了,实不敢伤人。小人的贱名叫任小鬼,只在这前村住。”
任我行道:“你这厮在这里夺人包袱钱财,坏我名声,和我一样也使两把板斧!且吃我一斧!”夺过一把斧便砍。
任小鬼慌忙叫道:“爷爷!杀我一个,便是杀我两个!”
任我行听得,住了手,问道:“怎的杀你一个便是杀你两个?”
任小鬼道:“孩儿本不敢剪径,只因家中有个九十岁的老母无人赡养,因此孩儿只靠爷爷大名吓人,夺些钱财赡养老母。如今爷爷杀了孩儿,家中老母必会饿死!”
任我行虽是杀人不眨眼的魔君,但听了这话,寻思道:“我特地归家来接娘,倒杀了一个养娘的人,天地也不容我。罢!罢!饶了这厮性命吧!”
任我行道:“我才是雾里黑!你以后休要坏我名声!”
任小鬼再拜道:“今番得了性命,回家自当改行,再不敢倚着爷爷名声在这里剪径。”
任我行道:“看你有孝心,我给你十两银子做本钱,回去改行。”便取出一锭银子,给了任小鬼,任小鬼兔子一样跑远了。
任我行笑道:“这厮撞在我手里!既然他是孝顺的人,我若杀了他,天地必不容我。”拿了朴刀,一步步沿着偏僻小路而行。
走到巳牌时分,看看肚里又饿又渴,四下都是山径小路,不见有酒店饭店。正走之间,只见远远的山凹里露出两间草屋。任我行见了,急忙奔到那里,只见后面走出一个妇人,鬓边插一簇野花,搽一脸胭脂铅粉。
任我行放下朴刀,道:“嫂子,我是过路客人,肚中饥饿,寻不着酒食店。我给你几钱银子,求你做些酒饭。”
那妇人见任我行这般模样,不敢说不行,便答道:“酒便没买处,饭倒可以做些给客人。”
任我行道:“也罢,只多做,肚中都饿出鸟来了。”
那妇人自去厨房烧起火,又去溪边淘了米,回来把饭做上。
任我行躲在一边山边来解手,只见一个汉子,颠手颠脚,从山后归来。
任我行转过屋后听时,那妇人正要上山摘菜,在后门见了那汉子,问道:“大哥,哪里闪了腿?”
那汉子道:“大嫂,我险些和你见不到了!你道我多晦气?整整等了半个月,今日刚等着一个,你道是谁?原来正是雾里黑!我如何敌得过他,挨了他一朴刀。原要杀我,我假意说家中有九十岁的老母,无人赡养,定是饿死!那驴鸟真信了我,饶了我性命,又给我一个银子做本钱。我怕他省悟了赶来,就离了那林子,在僻静处睡一回,才从山后回来。”
那妇人道:“休要高声!一个黑大汉正在家中,让我做饭,莫不正是他?如今在门前坐着。你去看一看,若是他,就寻些麻药放在菜内,麻翻了他,我和你谋他些金银,搬往县里做些买卖。”
任我行听了,便道:“可恨那厮!我给了他银子,又饶了性命,反倒要害我!真是天地不容!”一转身又到后门边。
这任小鬼正要出门,被任我行劈脸揪住。那妇人慌忙从前门走了。任我行捉住任小鬼,抽出腰刀割下头来,又拿着刀去寻那妇人,却不知走哪里去了。去锅里看时,三升米饭早熟了,任我行盛了饭,大吃一顿,才放了一把火,提了朴刀,自投山路里去了。
等赶到家时,日已落西。直奔家中,推开门进到屋里,只听娘在床上问:“是谁来了?”任我行看时,见娘双眼都盲了,坐在床上念佛。
任我行道:“娘,铁牛来了!”
娘道:“我儿,你去了许多时,这几年在哪里安身?你大哥只在人家做长工,养娘全不济事!我时常思量你,眼泪流干,瞎了双目。你一向过的怎么样?”
任我行寻思:“我若说在梁山泊落草,娘定不肯去,我只骗娘便是了。”忙应道:“铁牛如今做了官,特来接娘。”
正要走时,只见兄长任我达提一罐饭回来,任我行见了便拜道:“哥哥,多年不见!”
任我达骂道:“你这厮回来做什么?又来连累人!”
娘便道:“铁牛如今做了官,特回家来接我。”
任我达道:“娘呀!休信他放屁!当初他打杀了人,我却披枷带锁,受了万千的苦。如今又听说他和贼人勾结,劫了法场,闹了江州,在梁山泊做了强盗。前日江州行移公文到来,要在老家追查,还要捉我到官,多亏财主替我说情:‘他兄弟十来年不知去向,亦不曾回家,莫不是同名同姓的人?’又替我上下使钱。你这厮不死,却回家来胡说乱道!”
任我行道:“哥哥不要焦躁,一并接你上山快活,多好!”
任我达大怒,待要打任我行,又知敌他不过,便把饭罐撇在地下,开门去了。
任我行思道:“他去必报官来捉我,不如及早走。我大哥从来没有见过大银子,我且留一锭五十两的放床上。大哥归来见了,必然不赶来。”
任我行便取一锭大银放在床上,叫道:“娘,我自背你去。”
娘道:“你背我哪里去?”
任我行道:“你别问了,只顾去便是。”当下背了娘,提了朴刀,出门望小路里便走。且说任我达来到财主家报了,又领着十来个庄客,飞也似的赶到家里,看时,不见了老娘,只见床上一锭大银子。任我达见了这锭大银,心中忖道:“铁牛留下银子,背娘去哪里藏了?必是梁山泊有人和他来,他背着娘必去山寨里快活。”任我达对众庄客说:“铁牛背着俺娘,不知往哪条路去了?”众庄客也没办法,自回去了,不在话下。
话说任我行怕哥哥领人赶来,背着娘,只奔乱山深处僻静小路而走。看看天色晚了,任我行背到岭下,认得这条岭是沂岭,翻过这岭去方有人家,只得一步步捱上岭来。
娘在背上说道:“我儿,哪里讨口水来。”任我行道:“老娘,且待过岭去,借了人家安歇了,做些饭罢。”
娘道:“我日中吃了些干饭,口渴得当不住!”
任我行看看捱得到岭上松树边一块大青石上,便把娘放下,插了朴刀在侧边,吩咐娘道:“耐心坐一坐,我去寻水。”
任我行听得溪涧里水响,闻声寻路去,盘过两三处山脚,来到溪边,捧起水自喝了几口,寻思道:“怎能舀水给娘喝?”立起身来,东观西望,见山顶有一座庙,便攀藤揽葛,上到庵前,推开门看时,面前有个石香炉,用手去掇,竟是和座子一体的。任我行拔了一回,哪里拔得动,一时性起,连座子一磕,方把香炉磕下来。再到溪边洗干净,舀了半香炉水,寻旧路夹七夹八走上岭来,竟然不见了娘,只见朴刀插在那里。
任我行心慌,丢了香炉,四下看时,只见草地上有一大团血迹。任我行见了,浑身发抖;沿着血迹寻去,寻到一处大洞口,只见两个小虎在那里撕一条人腿。任我行止不住发抖道:“我从梁山泊归来,特来接娘。千辛万苦背到这里,倒叫老虎把娘吃了!”
心头火起,赤黄须早竖起来,将手中朴刀挺起,来搠那两个小虎。这小大虫被搠得慌,也张牙舞爪,钻向前来,被任我行手起,先搠死了一个,那个朝洞里钻了入去。任我行赶到洞里,也搠死了。
任我行钻到那大虫洞内,向外张望时,只见那母大虫张牙舞爪正望窝里来。任我行道:“正是你这孽畜吃了我娘!”放下朴刀,掣出腰刀。那母大虫到洞口,先把尾去窝里一剪,便把后半截身躯坐了进去。任我行看得仔细,把刀朝母大虫尾底下,尽平生气力,舍命一戳,正中那母大虫粪门。任我行使得力重,竟连刀把也送入肚里去了。母大虫吼了一声,带着刀,跳过涧边去了。
任我行拿了朴刀,赶将出来。那老虎负疼,直奔下山岩。任我行待要追赶,只见树边卷起一阵狂风,吹得败叶如雨般打下来。自古道:“云生从龙,风生从虎。”那一阵风起处,星月光辉之下,闻听大吼了一声,跳出一只吊睛白额虎来。
那大虫望任我行猛一扑,任我行不慌不忙,趁着大虫势力,手起一刀,正中那大虫颔下。大虫一者怕那疼痛,二者伤了元气,退不到五七步,就听“扑”的一声响,如半壁山峰一样倒了下去,顿时死了。
任我行一时间杀了四虎,又到虎窝边查看了一遍,已无大虫痕迹。任我行实在困乏了,来到庙里,睡到天明。
次日早晨,任我行收拾娘的骨殖,用布衫包了,到庙后掘土葬了。任我行大哭了一场,肚里又饥又渴,拿了朴刀,慢慢走过岭来。只见六七个猎户在那里收窝弓弩箭。见任我行一身血污走下岭来,吃了一惊,问道:“你莫非是山神土地?如何敢独自过岭?”
任我行寻思道:“如今出榜赏三千贯钱捉我,我如何敢说实话?”便答道:“我昨夜和娘过岭,因去岭下取水,大虫把我娘拖去了。我先杀了两个小虎,后杀了两个大虎。”
众猎户齐叫道:“不信你一个人杀得四虎?这两个小虎不打紧,那两个大虎非同小可!我们为这个畜生不知挨了多少棍棒。这条沂岭,自有了这窝虎,三五个月没人敢走。我们不信!莫非你在哄我们?”
任我行道:“我又不是这里人,哄你们做什么?你们不信,我和你们寻着,你们去扛了下来。”
众猎户道:“若真是这样,我们重重谢你!”众猎户打起呼哨,霎时间聚了三五十人,都拿了挠钩棍棒,跟着任我行再上岭来。
此时天色已明,远远望见窝边果然有两个小虎,一只母大虫死在山边,一只雄虎死在庙前。众猎户见了,尽皆欢喜,众人便扛抬下岭,就邀任我行同去请赏。又急忙让人报知里正上户,都来迎接,把四虎先抬到一个大户人家,曹太公的庄上。
那曹太公曾充县史,家中有几贯浮财,专在乡里放刁;处世为人便要结几个不三不四的人;要谈忠说孝,只是口是心非。当时曹太公亲自接来,相见了,邀请任我行到草堂坐定,询问杀死四虎的缘由。
任我行就把背着娘到岭上找水,因此杀死大虫的话说了一遍。
曹太公问:“壮士高姓名讳?”
任我行答道:“我姓张,无名,只唤张大胆。”曹太公道:“真乃大胆壮士!若不是胆大,如何杀得四个大虫!”忙叫安排酒食管待,不在话下。
且说当村里正得知杀了四个大虫,已抬到曹太公家,惊动了村坊道店,哄得前村后村,人们成群接队,都来看虎,见曹太公相待着打虎壮士正在厅上喝酒。
无巧不成书,人群中正有任小鬼的老婆,逃在前村爹娘家里,随着众人也来看虎,认出任我行后,慌忙来家对爹娘说:“这个杀虎的黑大汉,便是杀我老公,烧了我屋的,他叫梁山泊雾里黑。”
爹娘听得,连忙来报知里正。
里正听了,暗地使人去请曹太公商议。太公急急地到里正家,里正说:“这个杀虎的壮士正是岭后百丈村的雾里黑任我行,如今官府正悬赏拿他。”
曹太公道:“你们要打听仔细。若真是时,拿他也容易。”
里正道:“这里有任小鬼的老婆认得他。”曹太公道:“既是如此,我们只顾置酒请他,问他杀了大虫,是要去县里请功,还是要村里讨赏。若他不肯去县里请功时,便是雾里黑了。让人轮换把盏,灌得醉了,绑了去报知本县,万无一失。”
曹太公回来置酒相待任我行,席间说道:“请壮士解下腰刀,放过朴刀,宽松一坐。”
任我行道:“腰刀已搠在雌虎肚里了,只有刀鞘在这里。若剥开时,可讨来还我。”
曹太公道:“壮士放心。我这里有的是好刀,送一把给壮士。”
任我行解了刀鞘,递给庄客,又把朴刀倚过一边。
众多大户并里正猎户,轮番把盏,大碗大盅只顾劝任我行。曹太公又请问道:“不知壮士要将这虎解官请功,还是只是在这里讨赏?”
任我行道:“我是过往客人,偶然杀了猛虎,不须去请功。只此有些便是,若无,我也去了。”
曹太公道:“如何敢轻慢了壮士!片刻村中赏取盘缠相送。”只见门前鼓响笛鸣,都拿酒给任我行把盏作庆。任我行不知是计,只顾开怀畅饮,全不记袁士霄吩咐的言语。不到两个时辰,就把任我行灌得酩酊大醉。众人扶到后堂空屋,放翻在一条板凳上,就取两条绳子,连板凳都绑住了。又叫里正带人去县里报知,让任小鬼的老婆做原告,补了一张状子。
此事轰动了沂水县。知县听得,大惊,连忙升厅问道:“雾里黑拿住在哪里?这是谋反的人,不可走了!”
原告并猎户答应道:“现在绑在本乡曹大户家。因为诚恐有失,不敢解来。”
知县随即叫本县都头胡桂南上厅吩咐道:“沂岭下曹大户庄上拿住雾里黑任我行。你可多带人去,悄悄解来。”胡都头带上三十个老郎士兵,各带了器械,便奔沂岭村中来。
这沂水县是个小去处,如何不惊动街市,四邻说道:“拿着了闹江州的雾里黑,如今差胡都头去拿来。”
单正在东庄门外单方家,听了这个消息,慌忙来后面对单方说道:“这雾里黑又做出事来了!如何解救?袁士霄为他操碎了心,派我来打听消息,如今他被抓了,我若不救他,怎么回去见哥哥?”
单方道:“大哥,且不要慌。这胡都头一身本事,三五十人近他不得。我和你两个,如何敢近他?只可智取,不可力敌。胡桂南日常和我关系最好,常教我使些器械。我有个办法对付他,只是在这里安不得身了。今晚煮二三十斤肉,取十数瓶酒,把肉大块切了,将蒙汗药拌在里面,我两个五更带人挑了去半路等候,他解来时,只当为他贺喜,将众人都麻翻了,放任我行,如何?”
单正道:“此计大妙。事不宜迟,赶紧整顿,及早便去!”
单方道:“只是胡桂南不会喝酒,便麻翻了,终久醒得快。”
单正道:“胡桂南不喝酒,肉里多掺些,逼他多吃。救得任我行,同上山去,有何不可?”
单方道:“哥哥说得是。”便叫人去觅下一辆车,将家中细软打拴了,放在车上。且说单正、单方当夜煮熟了肉,切成大块,用药拌了,连酒装作两担,带了二三十个空碗,又有菜蔬,也把药来拌了。两担酒肉,两个伙计各挑一担,弟兄两个自提了些果盒之类,四更前后直奔僻静山口坐等。
到了天明,远远地只听得敲着锣响,单正、单方急忙到路口迎接。
且说那三十来个士兵自村里吃了半夜酒,四更前后,把任我行绑了解来。后面胡都头坐在马上,看看来到前面,单方便向前拦住,叫道:“师父,小弟特来接风。”舀一勺酒来,斟一大盅,劝请胡桂南。单正托着肉,伙计捧过果盒。
胡桂南见了,慌忙下马,前来说道:“贤弟,何劳如此远接!”
单方道:“聊表徒弟孝顺之心。”
胡桂南接过酒,却不喝。单方跪下道:“小弟知道师父不饮酒,这个喜酒就饮半盏。”
胡桂南推辞不过,喝了两口。单方便道:“师父不饮酒时,请吃些肉。”
胡桂南道:“刚才已经吃饱,吃不得了。”
单方道:“师父行了许多路,肚里也空了。就请胡乱吃些,以免小弟之羞。”拣两块好的递过来。胡桂南见此,只得勉强吃了两块。
单方拿酒来劝上户里正并猎户,都劝了三盅。单正又叫士兵庄客都来喝酒。这伙男女哪里顾个冷热,酒肉到口,只如风卷残云,一齐上来抢着吃了。
任我行见到单正兄弟两个,已知用计,故意道:“你们也请我吃些!”
单正喝道:“你是歹人,哪有酒肉给你!快闭了口!”
胡桂南看着士兵,喝令快走,却见一个个面面相觑,行动不得,口木脚麻,都跌倒了。胡桂南急叫:“中了计了!”不觉自家也头重脚轻晕倒了,软成一堆,睡在地下。
单正、单方各夺一条朴刀,喝声:“孩儿们休走!”挺起朴刀来赶不曾吃酒肉的庄客。走得快的走了,走得迟的就搠死在地。
任我行大叫一声,把绑缚的麻绳都挣断了,夺过一条朴刀就来杀胡桂南。
单方慌忙拦住,叫道:“不要无礼!他是我师父,为人最好。你自己先走。”
任我行道:“不杀曹太公老驴,如何出得这口气!”任我行赶上,手起一朴刀,先搠死曹太公并任小鬼的老婆,接着又把里正也杀了;
杀心既起,把猎户排头一味地搠将去。
单正喝道:“不干他们的事,休伤无辜!”慌忙拦住。
三人提着朴刀,便要从小路里走。单方道:“不好,是我送了师父性命!他醒时,如何见得知县?必然赶来。你两个先行,我等他一等。我想他日前教我的恩义,且是为人忠直,等他赶来,就请他一发上山入伙,也是我的恩义,免得教回县受苦。”
单正道:“兄弟,你也见得是。我便先跟了车子走,留任我行在路旁帮你等他。若是他不赶来时,你们两个休再等他。”
单方道:“这是自然了。”当下单正前行去了。
只说单正和任我行坐在路边等候,果然不到一个时辰,只见胡桂南挺着一条大刀,飞也似的赶来,大叫道:“强贼休走!”任我行见他来得凶,跳起身,挺着朴刀来斗胡桂南。
正是有分教:梁山泊内添双虎,聚义厅前庆四人。究竟二人胜败如何,静观下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