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城一处偏僻的小院内,小马正在给自己的老娘熬药,院子内传出浓浓的药草味,连带院子里的霉味混合在一起,说不上的难闻。
院内一个小女娃正在和稀泥,捏泥人玩,头顶上有个朝天揪,身上穿着打着补丁的短衫,勉强遮住身子。
“娘,给俺妹子做件好衣裳,老这么下去,跟个泥小子一般,林哥说他想教几个孩子学习,要不我去说说。”小马看着自家妹妹,实在不想让她在这块泥潭里打滚,林安但凡给小妹传些秘方,她就受用终身了。
“你别想把你妹妹卖了,你娘也是大户人家出来的,还不晓得那些少爷公子肚子里是什么玩意吗。你早早找点正经事干,就是去码头搬货我也愿意。”一个妇人从屋里走了出来,双手却没闲着,手上抓着一块丝巾在绣着鸳鸯。
小马懒得听老娘的絮絮叨叨,趁药汤煮好了,赶紧递到老娘手里,撒腿便跑:真不懂,老娘一个大户人家的丫鬟,怎么知晓那么多事情,说起来就滔滔不绝,不就是送妹子去读书吗,怎么这么多事。
小马刚跑出门去,几个模样稍大的青年立刻躲闪到一边。
“赵哥,这么早就去码头做事啊。”小马尽量微笑的向青年打招呼。
可迎来的只有畏惧的眼光,小马大步迈向前方,身后邻居街坊纷纷指指点点。
一个大婶儿敲着儿子的脑袋:“你可不要学他,年纪轻轻就去挣卖命钱,有钱赚没钱花啊。”
一旁的大爷倒是好心:“他家孤儿寡母,还有个妹子,小马也难啊。”
“难,谁不难,昨天看到巡检司提溜着一串人送牢房了吗,说不定哪天就有小马。”一个汉子背着木箱,带着自己的儿子准备去给人修理房屋,说完还瞪了自己儿子两眼。
小马家的院落里,妇人的泪水滴落到药汤之中,而马小妹仍毫不知情的玩着泥人。
小马气喘吁吁的跑到清风楼前,坐到包子摊上,就开始吃包子,而此时花臂李哥正在一旁教训自己的手下。
“李哥,吃了没,要不来点包子。”小马非常喜欢林安的一句话:对待亲人好友如同春风拂面一般。
“一会吧,咱们这位爷不起床,我这里不能解散。”李哥满脸的无奈,相国寺的防守战里,林安晓得有几个小子,不怕别人敲蒙棍,半夜出去抓人,林安得知后后背起了一层汗,也可能是夏天热的,反正不高兴的林安就开始惩罚他们几个了,钱可以给,惩戒也不能没。
没一会儿,睡眼惺忪的林安拖着自己的身躯,像一具行尸走了出来,从包子摊上拿起自己的早饭就往太学走了。
林安迷迷糊糊的在前面走,小马就在后面跟着,不远处还有几个摊贩在瞅着这边。小马耐心的汇报自己一天的所见所闻,林安则在前面吃着包子。
突然身后响起一阵陶罐破裂的声音,林安猛的一下回头,鹰隼一般的目光注视着那个打破陶罐的路人:“兄弟,跟踪课不合格,回去跟皇城司的上司说一下,换个人吧。”
路人低头丧气的跟在林安身后,开始了贴身保镖的行为。
太学门前,小马满怀憧憬的看着太学这块匾额,每次到这里都无法自拔的要抬头看一眼,小马有些羡慕那些能在学堂内读书的人,可终究自己没有读书的命。
“你现在读书不晚,虽然进不去太学,但一般私塾我还是供的起的,让你办的事情怎么样,我这身本事可还要传下去的。”林安着包子接过小马递来的文书,准备开始今天的码字生活。
小马挠了挠脑袋:“正在找,聪慧的孩子不太容易找,林哥安心,一定不会让您的本领失传。”小马从桌子上拿走林安回答问题的文书,开始上午跑脚的工作。
临近中午的时候,林安跟花臂李哥在一处面摊找到了小马。
“青菜煮面好吃吗。”林安笑眯眯看着小马嘴里吸溜着面条。
小马赶紧吞咽下去:“林哥,李哥有什么事吗。”
“走去你家看看,李哥说你妹子聪慧,我去看看。”林安双手提着食盒,看样子中午饭要在小马家吃了。
“老李头儿,剩下两碗面给我装碗里带走。”小马红着脸,把两份打卤面装进了食盒。
有些狭窄的街道,几个小孩在撒尿玩泥巴,小马一眼就看到自己妹妹在里面玩的起劲,小手沾满了泥土,朝天辫也有些散乱。
“妹,快回家跟娘说,家里来贵客了。”小马大声的喊道,仿佛想要让整个街道都知道。
不少人都端着饭碗,茶缸从小院内走出,看着林安与李哥。
林安看着街坊的眼神,回身把给花臂李哥披上衣衫,遮挡住那条花花绿绿的手臂。
一个小妮子摔着泥手就往远处跑了,林安看着烈日下那轻快的步伐,怎么也想不出那是个女孩子。
小院内,一个妇人正手拿着擀面杖,身后站着一个满脸涂着锅灰的小妮子。
李哥在林安的注视下放下了食盒跟礼盒,退到了庭院之外。
“婶子,咱们是不是有什么误会,俺们不是什么坏人。”林安有些懵,都怪这天气,自己都不愿意动脑子想问题了。
“小官人,俺家妮子不卖。”
“娘,这不是那个来买妮子的混混。这是清风楼掌柜,我现在在他手下干活,人来看看咱们家。”小马在一旁解释。
小妮子松了一口气,立刻跑到食盒礼盒里面翻看,妇人见状伸手就拉回小妮子,一旁的礼盒被带翻,银钱跟几本书籍散落一地。
林安有些不知所措:“婶子,也不知道您缺什么,您别嫌我俗气,小马在我这里干活卖力,这是他应得的。”
小马立刻把头抬的高高的,妇人却嚎啕大哭起来:“这哪里是卖力气,这是要买我孩子的命啊,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在外面干什么,街坊四邻那个不对咱们马家指指点点,你爹走的早没人教你,你也不能走上邪路啊。”小马的头缓缓低了下来,满脸锅灰的小妮子也跟着嚎啕大哭。
门口街坊四邻慢慢聚集了起来,几个青年盯着银钱,闲汉评价着妇人的身段,大婶们在一旁絮絮叨叨说着马家的惨淡生活,也就一个大爷在往外撵人,可人群越发向大门内挤来,好像要进到庭院内仔仔细细瞧一瞧这场好戏。
“李哥,那个嘴里不干净的,打一顿送开封府。”林安有些无奈,这事没法说清,这份礼物说是买命钱也不是不行,小马在他这里干活的确不安全,他林安自己时时刻刻还被皇城司盯着呢,谁又能保证他的安全呢。大宋的世道就是这样,考不上科举那就只能拿命去拼前程。
林安拍了拍小马的脑袋:“咱们挣得钱都是干净的,大家心甘情愿的交给咱们,别把自己看扁了。婶子别生气,你跟小马好好聊聊。”
林安慢慢后退离开了这个小院。李哥正满头大汗的揍着一个汉子,身边有几个闲汉想要上前,却被人从人群内带走。
“改日请皇城司的各位喝茶啊。”
“泥菩萨不要再透露我们老底了。”
李哥把人揍的面目全非后,就脱了上衣,露处满身肌肉:“那妇人不识抬举,看不起咱们,林小哥不如考虑一下我侄子。”
“一个保安团还不够吗,小马帮,你听听名字,那是给你侄子准备的吗。走了,回清风楼吃饭去。”林安扯开自己的衣服,露处排骨一般的身体与李哥并行而去。身后一根绳子牵着一串闲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