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驿馆,杨和召集了七人小组会议。
“看来我们的计划要改改了”杨和继续说道,“从今天的会面来看,康居实力强横,那个邵康更是桀骜不驯,少年得志。协调康居出兵,我必须亲自在此,否则你们压不住他,徒添是非。这样吧,商队的交易完成后,我、张青、部日固德留下;贾多,其他人跟你回去。”
贾多疑惑道“大人,为什么要改变计划,今天,你赢的不是干脆吗?”
张青思考了一会,说道,“大人,您是不是觉得,我压不住那个邵康?”
曹武担心的说道,“大人,您的安全?”
杨和乐呵呵笑了笑,讲道,“我的安全无忧,康居有着超过十万大军的雄厚资本,康居王的心气也比较高,手下的人不甘居于人下是很容易理解的事情。只是,指挥权的事情关乎整场战役的成败,我们必须要拿下。
邵康是天生神力的高手,又被康居王悉心调教这么多年,战力强横,有点傲气很正常。我跟他相处一段时间,也是想在他心目中埋下大汉强大的种子,以后毕竟要跟他经常打交道,感情当然是越早相处越好。
而且,看的出来,邵康目前只服我,你们其他人应该指挥不了他。所以,我也只能当仁不让了。”
贾多此时也放下担心,展颜一笑,说道,“好吧,我明白了,明天开始我就在乐越城的市场里跑一跑,等商队交易完毕,我们就回去向班大人汇报。”
杨和点点头,平静道,“那就这样吧!另外,回去让孙平他们都上点心,跟疏勒城的上下各级都打好关系、恩威并施,把疏勒牢牢控制在手里。此次,疏勒王忠居然把自己的王妃当做礼物送给了康居王,我觉得有些过了。不管怎样,小心无大错。”
贾多点点头,“我记住了,大人!”
杨和呵呵一笑,含笑说道,“不用那么紧张,此次的出使总的来说还是很顺利的。霍达,你明天跟贾多一起上街给你女人买点这边的特产带回去,尤其是吃的。”
霍达嘿嘿一笑,“啊呀,大人,我家那口子哪能让你费心?”
“她毕竟刚刚难产,即使捡回条命,心里也难受的紧。贾多,你帮着挑挑。”杨和顿了顿,继续告诫道”我们这些人,每天奔来跑去,打打杀杀,跟家里总是聚少离多。跟了我们的那些女人,哪个没有以泪洗面过?能补偿一点就补偿一点吧!对自己的家人好点,趁我们还活着!”
六人听到这里,齐声正色道,“喏!大人,我等记住了!”
张青感慨的叮嘱贾多,“老贾,我们三个暂时回不去,你帮我们买点东西,带回去吧!”
贾多点点头,认真道,“放心,老张,保证每人一份。”
一夜无话。
第二天,邵康穿着金色的半身甲胄,身披红色披风,骑着一匹白色的高头大马一路奔行道驿馆,身后跟着一大群卫士。
“嘘!喻!”在白马的一身嘶鸣中,邵康像只骄傲的公鸡一样停下马,而后,淡淡地冲着门口侍卫说道,“去,向你们杨大人通报下,就说,康居国邵康将军来访!”毕竟昨天刚刚被揍过,邵康的态度还算不错。
过了一会,杨和穿戴整齐,亲自出来迎接,刚想把邵康迎进驿馆,只听见邵康说道,“杨大人,不知今日是否得闲,我们一起到军营里转转?”
杨和微笑点头,“好啊,请邵康将军入内稍等,我等三人准备好了就一起出发。”说着,对身边的侍者说,“去,马上把张青和部日固德叫起来,立刻!”
看到侍者离去,杨和扭头和善地对邵康说道,“邵康将军,稍安勿躁,第一次去军队,为了保持大汉对康居的尊重;我们都需要穿戴整齐!所以,请稍等一会。”
对待杨和,邵康一点都横不起来,他感觉自己从来没如此有耐心,态度更是前所未有的好,抿着嘴,露出了一个迷人的笑容,微微点了点头。看的周围的几个卫士头晕目眩,感觉今天的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不一会,部日固德和张青精神抖擞的出现在驿馆,与邵康打过招呼后,一行人骑着马直奔康居的军营。
出城不远,众人就到了一片军营所在地,这个军营明显不是普通的军营,而是隶属于禁卫军。从规模上来看,比酒泉的军营毫不逊色,还略大一圈。高大的营门,雄伟的寨墙,魁梧的瞭望塔一应俱全。
杨和放眼望去,发现这些士兵穿戴的都相当不错,称得上是衣冠整齐;配上弯刀、弓箭和高头大马,显得容光焕发,生龙活虎。只是,他们的着甲少的可怜,除了一些军官有半身甲,普通士兵根本不着甲。
甲胄少的问题是西域普遍存在的想象,杨和等人也见怪不怪。只是觉得,这里的士兵好像都是挑选过的,个头都偏高大,好像随时可以走仪仗队的样子,有点怪怪的。
到了营门口,卫兵一看是邵康领人过来,问都不问,直接放行。到了自己的地盘,邵康也觉得神清气爽,心说话,都说大汉实力雄厚,战力强悍,把匈奴打的节节败退。我康居就不信这个邪,凭我康居十二万大军,在葱岭以西,那也是谁都无法忽视的力量。
他打马小跑向前走着,都有点迫不及待的想向杨和三人炫耀一番的康居勇士的武勇了。
杨和没理会邵康,而是仔细观察着这个军营。这个军营布局合理,帅帐、营房、辎重、马厩都布置的井井有条,配合防守严密的营门和寨墙,端的是可攻可守,可进可退;一看就是出自行家之手。
虽然康居目前并无战事,大营中士兵的训练并没有放松,练兵场上成群结队的士兵在进行热火朝天的训练;而且,大营里五步一岗、十步一哨,巡逻队不停的游动,戒备森严;由此看来,这个大营的主将极具忧患意识,是个小心谨慎的人。
邵康回头一看,发现杨和观察的仔细,放缓马速和杨和并排而行,爽朗的问道,“怎么样?我们康居大营还不错吧?!”
杨和点点头,中肯道,“不错!堪称布局严整,进退有度!”
邵康一听喜上眉梢,“哈哈!”他爽朗的大笑了一声,心情那是非常的舒畅,“杨大人,请同我一起看看我们即将出征的康居勇士的操练。”
说着,邵康把杨和等人领到了一片训练场。
一名百夫长正在组织弓箭训练,看到邵康过来,更是卖力的不行。“预备,射!”百夫长一声令下,“嗖嗖嗖!”一排羽箭射向八十步处的目标,虽然不都是正中靶心,那也是箭箭上靶。百夫长一脸惊喜的望向邵康,像个高中榜首的孩子一样希望得到家长的夸奖。
邵康也是很满意的点点头,转眼看向杨和三人。
杨和和张青面无表情,可是部日固德的城府就差多了,脸上露出了一丝不屑。
邵康顿时就不乐意了,心里藏不住事的他冲着杨和挑衅道,“杨大人,不如让你的属下跟我的人较技一番如何?”
杨和一阵的无奈,这种较技实在是一点好处都没有;赢了吧,看邵康的样子就知道底下的人的德行;输了吧,更丢人。而他们恰恰丢不起这个人。
只是,邵康话已出口,箭已离弦,杨和就是不想比都不行。一番惆怅中,杨和只得点点头。为了不让康居人太丢面子,杨和想了个折中之法,说道,“邵将军,我的属下也就两个人,你也别派一群人来欺负我们了;可否只派两人与他们较技一番?”
“好!”邵康的兴致很高,心说话,你杨和厉害,不等于你手下都厉害,昨天,你赢的太轻松,让我丢了面子;今天就让我的属下找回来。
想到这里,邵康假模假样的说道,“汉使远道而来,就与他们比比弓箭吧。固定靶没意思,不如,让他们的马跑起来,射移动靶?”
杨和点点头,说道,“客随主便!”
见到杨和没有反对,邵康的气势更足,大吼一声,“全体集合,热曼巴依、艾斯卡尔,你们过来。”
随着邵康的声音响起,康居士兵迅速整队;与此同时,两名高大健壮的康居士兵骑上战马飞奔过来。两人的眼睛都很锐利,一看就是善射之辈。
邵康大吼道,“今天,远道而来的汉使想试试我们的成色,一百步,快马射移动靶。热曼巴依、艾斯卡尔,你们都是我康居禁卫军中有名的勇士,希望你们好好表现,不可堕了我禁卫军的威名。”
随着邵康话音一落,身周上千的禁卫军爆发出了海啸般的吼声,“热曼巴依!”“艾斯卡尔!”,显然,他们对二人信心十足。
这个时候,做比说有用,两名康居勇士同时行了个扶胸礼,并没有说话,而后静静的打量张青和部日固德。
张青和部日固德都很淡定,几经生死的他们对于这种小场面实在兴趣不大,只是,两人也知道,今天的比武不能输,大汉的威名绝不能折在他们手里。
移动靶很快就就位。张青和部日固德看了杨和一眼,只见杨和轻轻点头,得到许可的两人同时越众而出与热曼巴依和艾斯卡尔并肩而立。
热曼巴依挑衅的看了张青一眼,张青没有回应,只是面无表情的和他一起同时拍马向前。
“哒哒!哒哒!”马蹄声有节奏的轻快的响起,两人飞奔几乎并排着飞奔到开弓的位置,“嗖”的一声,羽箭射出。
对面举着靶急行的士兵只觉的一股大力直撞手上的木靶,甚至都把他的身体顶的偏了偏,还好,靶子被他抱在怀里,没有落在地上,他赶忙稳了稳身形,继续策马狂奔。
周围吃瓜的一干人等看到靶心上的两只箭矢统统闭上了嘴,不是猛龙不过江,这名汉使敢上场,就绝不是任人欺凌的角色,这刷子看来不只两边呀。
场中的两人已经完全进入了状态,不停的奔行,射箭;十箭过去,都没有失误;二十箭过去,均全部命中靶心。
场下所有人,包括邵康都肃然起敬,两人的箭法显然得到了大家一致的认可。只是,从第二十一箭开始,两人比试的就不只是箭技了。技术差不多,谁的耐力更强,谁就能赢。
第二十三箭射完,张青已经感觉到自己的胳膊在微微颤抖,他知道如果不能迅速调整好状态,下一箭有可能不会命中靶心。
怎么办?如果是杨和碰到这种情况他会怎么办?张青不由自主的想。从扶风郡当兵伊始,张青已经跟了杨和十年了,虽然年长杨和三岁,但是他一直为杨和马首是瞻。十年来,杨和的博学与睿智,坚强和勇敢深深影响着他,以至于他一碰到困难就会下意识的想,如果他是我他会怎么办。
现在,最要紧的就是恢复手臂的状态,然而,怎么才能快速恢复?恍惚间,张青好像听到了久违的林方在说话,听到了那个大嗓门要杨和教他们呼吸法和健身拳的声音。对了,呼吸法,就是呼吸法。
主意已定,张青毫不犹豫的收了弓箭,一边控着马,一边用呼吸法调整状态。十年间从不懈怠的呼吸法的锻炼让他很快进入状态。渐渐的,几个周天过去,手臂不再抖了。
斜眼看了一眼对手,发现热曼巴依再次弯弓搭箭;张青立刻停止了休息,也随着一箭射出,“叮”,两人再次同时命中靶心。
杨和倒是没有担心张青,反而认真的观察了热曼巴依,觉得,这名康居勇士已经到极限了,手臂颤抖的他下一箭肯定射不中。目前的比赛,进行的刚刚好,与其咄咄逼人,不如握手言和。如果,大家能够和平收场,自然最好。
一念至此,杨和对身边的邵康说道,“两名勇士都很累了,一连二十四箭也都不分上下。不如换下一组吧。”
邵康也不傻,他清楚的知道热曼巴依今天已经发挥出了最佳状态,再多一箭都悬,听到杨和如同天籁般的建议,他立即就坡下驴,大吼道,“第一场不分胜负,两位勇士下去休息;第二场开始!”
听到命令,艾斯卡尔和部日固德同时前出,换下了已经获得了足够尊重的两人。待新的移动靶就位后,立刻开始射击。
都是神射手,两人的成绩也都很快到了二十四箭,没有多久,又都射出二十五箭。
比试到了这个时候,两个人都已经给自己一方赢得了足够的赞誉;只是,只是此时的邵康并不甘心比试无果,并没有喊停。
上官没有喊停,两个人就必须继续比下去,艾斯卡尔收起弓箭,开始在马上有节奏的全身配合双臂的摆动,显然,他在用自己的方式恢复体力;部日固德也不敢怠慢,呼吸法走起,除了身体本能的随着马匹前行而起伏外,部日固德双目紧闭,好像要睡着一般。两人一动一静,殊路同归。
恢复了不到半刻钟,两个人几乎同时结束了休息,弯弓搭箭,再次射出;而且,为了彻底解决对方,两人不约而同的来了个两连射。
随着两箭再次命中靶心,周围的吃瓜士兵爆发出了雷鸣般的叫好声,此时的他们,无关乎立场,就只是对两人精湛的箭艺和顽强的意志鼓掌。
杨和看看,终于差不多了,扭头一瞧,邵康的眼中也没有了必胜的信念。
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邵康此刻已经深深明白,这两名汉使显然是身经百战的真正高手,绝不是来滥竽充数的。
杨和微微一笑,说道,“看来,两位勇士势均力敌,而且也都脱力了,此次比武就到这里吧,邵将军你看呢?”
邵康点点头,朗声说道,“弟兄们,你们都看到了,这就是汉使,他们每个人都是真正的勇士;而在不久的将来,他们将是我们最忠诚的战友。和真正的勇士并肩作战,我们必将取得胜利!”
“嗷!嗷!嗷!”周围所有士兵都一次次高举武器,跟着咆哮。
杨和暗中点头,这个邵康看来绝不是一个只知道好勇斗狠的二世祖,而是一个真正有才能的人。一个略微尴尬的局面居然被他耍出了振奋士气的效果,连康居军和汉使之间那么一点点隔阂,也被他亲手清理的一干二净。
邵康看到士兵们的表现,非常满意,对着比试的两人大吼,“两位勇士都回来吧,今天晚上我们全营大宴,不醉不归。”
和平期间,训练中的士兵最关心的事情,无疑就是每天的伙食。饥肠辘辘,累的要死要活,一身臭汗的他们如果能来口热汤和烤肉,再配上几碗酒,那真是给座金山都不换。
听到邵康的许诺,所有士兵都一阵欢呼,只是上午的训练没完,大家也只能耐着性子,先认真训练,然后等着开饭。
经过一天的观察,杨和觉得出征的三千士兵,其训练水平跟经过汉使训练的疏勒城士兵的水准相差无几,如果是由他指挥,那么于阗,疏勒,康居士兵想进行一些相互协同的战术动作,完全没有问题。想到这里,他不由的心中大定。晚上喝酒的时候,也慢慢放开了。
比武场上没能赢,如果喝酒再输了,邵康也不用混了,把卡尔旺、石峰、斯纳三个千夫长找来,加上热曼巴依和艾斯卡尔等几个百夫长;一群康居军官围着杨和三人就是群起而喝之。在自己陪倒了一半的时候,终于把杨和三人灌醉,喝倒在地上。
男人就是这样,尤其是军人,更加简单,你能打,又能喝,我就服你。总之,经过这次比试和酒宴,杨和三人算是真正的融入了康居大军,行走在军营里,一众康居士兵同样对他们行扶胸礼,就好像在酒泉,被士兵行拱手礼一样。
就这样,在送走贾多几人之后,杨和三人就这么住了下来。每天在军营里逛,还交了不少朋友。
时光荏苒,转眼就到了新年。
这几个月以来,康居王邵华和疏勒王妃娜仁可谓是形影不离,如胶似漆。惹得几个康居王妃气氛不已。只是,两人现在奸情似火,说什么康居王都听不进去,还不如韬光养晦的好。
娜仁不愧是干过疏勒王宫里一把手的角色,她很清楚,康居和大汉现在处于蜜月期,任何诋毁汉使的言行都会招致康居王的反感和警惕。
两人虽然每天睡在一起,你侬我侬,但这是在没有触动康居王敏感神经的前提下;娜仁明白,此时此刻,两人的关系微妙的很,根本承受不了哪怕一次的言语上的失误。
一步走错,自己被打入冷宫,必然被康居王的几个王妃乘势而起,到那个时候,她就算再美再会勾引男人也没用。
没办法,现在的她只能像熬羊汤一样,要小火轻喂,慢慢地与康居王培养感情。至于疏勒王忠,些许名誉上的损失就当是想要赢得后援的代价吧。
康居新年的晚宴很豪奢,杨和三人在邵康的陪同下也吃的很惬意。
窝冬之后,阳春三月之时,终于到了启程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