疏勒的五月风景如画,天气已经渐渐的热了起来,蓝蓝的天空上几朵白云懒洋洋的飘着,似乎风不吹就不愿意挪动地方;绿色的草原一望无际,只有在盘橐城方向才有一点山的余脉展现;草原上的蝗虫、沙蠡等等各种虫子和蝴蝶、蜜蜂一起在漫天遍野的野花牧草中间飞舞嬉戏,这是它们的季节。
酉时一刻,桑达和部日固德就带着十名预备队中最优秀的骑手从西门外的陷阱阵中绕了出来,而后在疏勒士兵崇拜的眼神中,快马西进,直奔疏勒城。
两人不愧为蒲类海最优秀的骑手,在马上用小刀分割食物简直是行云流水,熟的很;两人把两人份的烤肉分成了十二份,然后留下一份,把剩下的扔给每一个疏勒士兵。
“尝尝,兄弟们!这可是班大人的女人亲手为大家烤的肉,那味道不是一般的香;大家先垫垫,等会到了疏勒城,我请大家喝酒!”跟随杨和这么久,桑达人情练达,很会与麾下士兵拉近关系。
一个叫别列克的年轻士兵笑道,“多谢桑达大人!”而后,他在马上咬了一口,说道,“好香!这肉烤的比我的萨亚烤的还好吃!”
“哈哈哈!”一边的日科多打趣道,“别列克,你可别把舌头咽进肚子里,不然的话,萨亚可就亲不到你的舌头了,哈哈!”
“呵呵”一旁的众人一片哄笑,包括桑达,他们一边笑,一边想起了自己的女人,没有女人的,想起了自己爱的人,每个人的嘴角都浮现出会心的微笑。这些微笑是如此的香甜,甜的众人觉得手里的烤肉更香了。
众人吃完,继续前进,桑达看看日头,又算了算昨天天黑的时辰,对部日固德说道,“现在距离天黑还有两个半时辰,我们控制好马速,可以轻易赶到;
只是,现在是战争期间,龟兹人很可能在半路上埋伏我们,为了避开敌人的埋伏圈,我建议我们从北边绕行一段距离,这样可以有效的避开敌人的伏兵,避免和敌人纠缠,浪费时间。”
部日固德点点头,称赞道,“好主意!我们就这么办。”
而后众人开始微微向道路的北侧调整了方向,他们毕竟是去送信的,即使绕行,也不能太离谱,否则,误了时间,后果不堪设想。
桑达没想到,他们这个临时的举动,轻松避开了敌人卫队主力组成的埋伏圈。
由于绕了路,又想在天黑前到,众人不得不快马扬鞭,纵马奔驰。终于,在夕阳的光辉开始泛出红色之时,一行十二人来到了距离疏勒城北门不到十里的位置。
一路行来,路上没有任何牧民的踪迹,显然疏勒城也收到了龟兹人进攻的消息,把牧民和牲畜群都转移到了城里。
桑达此时面色沉重,身体的直觉在不停的向他示警,(前方危险),自从研习了杨和教的呼吸法后,他的五感也有了些进步,只是道家的心法最讲究中正平和和时机机缘。
也许是他们年纪大了,天赋不够;或者是他们修行时间尚短,效果不明显;亦或是这套呼吸法、健身拳就是最低级的强身健体、平心静气的功夫。反正桑达和部日固德修行了两年,除了学习的时候容易静心,五感增强了些,力气和速度稍微加大了一点以外,其他方面并没有多大的变化。
只是,这些已经足够,上过战场的人都知道:敏锐的直觉有多么重要。而这种可以全面提高身体素质的呼吸法,提升了包括直觉在内的身体一切机能,使得桑达以前只是在山里狩猎时偶尔展现的直觉,完完全全地清晰起来,比如现在,他就能清晰的感觉到,前方有危险。
“换马!大家换马!”随着桑达冷漠严肃的下达命令,此时此刻,即使是活泼开朗的别列克和日科多,都已经看出了情况不对。
都是每天放马牧羊的牧民,换马这种最简单的科目对他们来讲,完全没有任何的难度。不到一个弹指,换马结束,每个人都取下了背上的弓,把羽箭,弯刀,马鞭全部调整到了最顺手的位置。
为了行动方便,众人丢下了换下来的马,轻装前进。走了不到二里,就看到十五名龟兹骑士出现在了前方。
这十五名骑士的身着深蓝色的武士服和轻甲,头上都带着头盔,腰挎弯刀,手握长弓,胯下的高头大马一看就是优良的品种,一样的身高,一样的神骏,衬托着马上的骑士英武不凡。
“龟兹兜氏的亲卫”别列克咬着牙狠狠说道,看见他们,别列克仿佛看到了自己亲爱的父亲在盘橐城头惨死在龟兹亲卫刀下的身影,一股复仇的火焰在他的胸膛熊熊燃烧。
他的声音不大,却让身旁的桑达和部日固德都心中一凛。只要是亲卫,基本都是一军的精锐,看来,今天这关不好过啊!
桑达首先想到的是从侧翼绕过去,可是又瞬间打消了这个念头,对手的平均个人实力优于己方,人数又多三个,距离也仅仅只有一里,无论从哪个方向绕路,敌人都有足够的时间和人手进行拦截。
可是,对手足足十五人,如果正面冲锋,将落入敌众我寡的被动局面,在十五支羽箭的覆盖射击下,自己这几个人除了全军覆没,不会有其他的出路,即使能拼死对方,送信任务也必然失败。
自己的队友是十名新兵,面对对方十五名久经沙场的精锐,战败被杀只是时间问题,想要完成任务,只能是断尾求生,让他们拖住敌人,自己二人趁势冲过去。
落日的余辉上的红色更浓了,在场的每个人都知道,留给他们的时间不多了,不等桑达决断,别列克朗声说道,“桑达大人、部日固德大人,我们的使命是送信,不能在这个地方与敌人长时间纠缠,否则等到天黑,我们自己也很难通过疏勒城外的陷阱区域。”
日科多也慨然说道,“大人,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由我们来拖住敌人,吸引龟兹人的注意力,你们从侧翼绕过去,直扑疏勒城,大人,请不要犹豫,这本来就是我们的战争,我们不怕死!”
日科多的话语引起了所有疏勒士兵的共鸣,他们热血沸腾地高声说道,“大人,我们不怕死!”
桑达看了一眼部日固德,发现此时部日固德也在看着他,只见他微微点头,那意思是同意了日科多提出的作战方案。
深吸一口气,把所有其他的情绪都排除在脑外,桑达对众人说道,“弟兄们,我们此行的目的就是通知疏勒城的黎弇和孙平两位大人,让他们提防龟兹人的夜袭,龟兹人已经知道了我们陷阱大阵的弱点,让两位大人务必小心。
弟兄们,无论是谁冲破了封锁,大家都不要回头看,只管往前冲!现在听我命令,我们全部先正面冲锋,吸引他们与我们对冲,而后,兵分两路从两翼迂回,绕过这些龟兹人。日科多,你带五个人走左翼;别列克,你带剩下的人跟我们走右翼。
他们一定会想办法中途拦截我们,所以他们必然分兵,到时候,我们就是六对七,或者六对八,实力上与敌人的差距会被缩小!到时候,就由你们分别指挥你们手中的十个人缠住敌人,我和部日固德则继续冲锋。
你们记住,不要恋战,看到我们微微远离,你们就撤退,敌强我弱,没有必要硬拼,给我们赢得时间即可,都清楚了吗?”
所有人一起大吼,“喏!”他们的声音洪亮至极,宛如千军万马般的气势。
桑达一声令下,十二名骑士开始分组聚集,在行进的同时,桑达和部日固德把马匹的位置,调整到了整个队伍的右翼。
对面的龟兹拦截小队的首领是兜氏的旁系族人,名叫兜多,此时的他还在不停的埋怨亲卫队长兜洛克。(哼,要不是兜洛克那个废物带走了足足四十骑企图在半路伏击;我们现在也不至于把剩下的六十骑平均分到四个城门外围,给这些报信的骑兵留下了微小的可乘之机!
好在,他们的人并不多,而且疏勒经过上次的大战,现在能上战场的多数是新兵,在综合战力上要弱于我麾下的儿郎)
看到桑达等人开始冲锋,兜多敏锐的发现,桑达二人在向右翼调整位置,(想从左翼绕过去吗?哼!想都不要想!),兜多立刻下达命令,“阿贝题,你和达楞跟我到左翼拦截;吉泰,你领剩下的人杀光那些疏勒人”
“是,老大!”“明白!兜多大人!”龟兹亲卫小队也迅速调整好了阵型开始进行拦截式的冲锋。
都是牧民出身,马匹相仿,武器相仿,人数相仿,在这生死一刻的战场,除了自己的武勇,唯一能依靠的只有各自的小队配合。
西域马比匈奴马的短跑速度快很多,对冲之下,双方很快就到达相距一百二十步的位置,没有犹豫,双方的骑士同时弯弓搭箭射击,而后同时迎着对方的羽箭冲锋躲避,并且继续冲锋射击。
这场人数不多,规模不大的战斗瞬间进入白热化,龟兹的亲卫们战斗经验丰富,战斗意志顽强,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疏勒的守卫者们更是赌上了自己家人、爱人和自己的一切,各个悍不畏死。
“啊!”“啊!”别列克身边的同伴有两人从马上载了下去,身边疏勒的伙伴连自己也只剩八个了,刚刚做躲避箭矢动作的时候,撇到日科多的腿上也插了一只羽箭。
好在现在已经到了可以迂回的距离,桑达大喊,“走!”,随着桑达的一声令下,疏勒一方残存的十人开始分兵向左右两翼迂回。
没有犹豫,龟兹骑兵也立刻分兵,除了刚刚落马的一个,正好每边七人。
已经开始攻击,身边又有伙伴阵亡,疏勒新兵剩下的八个年轻人已经忘记了初上战场的恐惧,仇恨和血性已经充满了每个人的眼眶。他们的羽箭开始变的更加精准,马上的动作也更加的娴熟灵动,自身素质朝着有经验的精锐战士疯狂逼近。
迂回中躲避箭矢,并且发动反击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每个人的姿势都需要从正面射击,到侧面射击,再到转身射击进行转换。而且,他们还要兼顾控马和前进的方向。
随着双方不断进行攻击,右翼的双方都有一人被射落马下;好在桑达和部日固德两位大人已经从他们的右侧超越了过去开始向更北部迂回。而自己这些人的任务就是缠住这些龟兹人,不让他们全速追击两位大人。
兜多看到疏勒人再次分兵,急的嗷嗷叫,他大吼道,“舒克,你们三人追击这三名疏勒人,阿贝题和达楞,你们跟我来”说着,率先一拨马头,准备从内侧超近路追击桑达二人。
别列克一看不好,大声喊道,“左前方”,同时不顾后来的箭矢,弯弓搭箭,直取兜多。身旁的两名同伴,也毫不犹豫的射向兜多三人。
兜多气的哇哇大叫,这些小鬼难道不怕死吗?这样下去,能拖住自己一行多长时间不好说,他们肯定会全部死光。
一个马侧回旋,阿贝题刚刚躲过来自右后侧别列克的羽箭,还不等他重新坐好,部日固德回身一箭,正中他的前胸,胸口撕心裂肺的剧烈疼痛和强大的撞击力,使他再也抓不住缰绳,身子一偏,从马鞍上滚了下来。
达楞一看,立刻还击,被部日固德侧身躲过,还不等他射下一箭,桑达突然转身一箭,正中他的脖颈,恍惚中,达楞仿佛看到自己去世的母亲在召唤自己,他倒在地上,意识仿佛向着母亲优雅的身姿走去。
身边两人相继倒下,兜多已经意识到了对手的难缠,好汉不吃眼前亏,没有犹豫,他拨转马头向南疾驰,想等后面的自己人干掉这些疏勒人后再一起追击。
断后的疏勒年轻骑士们现在只剩下最后的二人,看到前方危机暂时解除后,开始纵马狂奔,并且不断的还击。
后面的龟兹亲卫以三对二,不断的攻击,随着时间的推移,慢慢将优势积累成了胜势。
别列克很开心,在自己生命的最后一刻,他射出了自己巅峰水平的一箭,那一箭直接命中了龟兹骑士的脖子,他应该当场死了吧;可惜自己同伴由于伤势,并未能命中敌人的要害。
别列克面带微笑的走了,身上插着足足五只箭,临死前他想再摸摸自己腰上带着的,心上人萨亚做的香囊,可是他再也没有一丝的力气去完成这个简单到不能再简单的动作。他的身形仿佛凝固在了倒地的那一刻,四周小腿高的青草在微风中此起彼伏,好似在随着母亲唱的歌谣律动。
另外一边,追击的龟兹骑士才仅仅倒下三个,两个负伤的跟本不顾自己的肩上的箭矢仍然紧追不舍。而他们前方的日科多只剩两人,他们二人一组开始对前方仅存的疏勒骑士进行覆盖射击。
在如此密集的羽箭攻击之下,二人只来的及顽强的还了二箭才含笑倒下,日科多也运气不错,他的最后一箭命中了敌人的胸膛,箭矢扎入很深,敌人立刻就滑下了战马,就是不能射死他,摔也能摔死他,他开心的想。
可惜,我们的程度只能是这样了,不能帮两位汉使大人干掉更多的龟兹人,日科多面带遗憾的缓缓闭上了眼睛。
桑达和部日固德两人正在纵马狂奔,十名疏勒年轻人的流血牺牲给他们换来了领先一百二十步的安全距离。早就觉得自己心如磐石的两人,不明白自己的眼角为什么有泪珠滑落,而且这些泪珠顽强的很,风吹掉一颗,就又有一颗滚下来,忒是讨厌。
两人回头看了看追兵,不断的在行进中调整着方向,向着疏勒城不断靠近。
兜多现在脸色黑的像锅底,任谁看到满脸阴郁的他都知道,这个年过四十的中年人正处在爆发的边缘。他恨,恨这些毛都没长齐的半大小子居然造成了他超过一半手下的伤亡。他现在怒火中烧,他要发泄,他要把前面跑的两个人的脑袋割下来当酒杯。
汇合了剩余的手下,兜多连两个个受伤手下的伤势都没问,也不管那一地的尸体,打马扬鞭向着桑达两人全力追击。
九个人两逃七追,迅速向疏勒城逼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