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国离我们遥远吗?不,它近在我们每一个人的身边,我们随时随地都可能会受到天国的招引。
我的朋友兴元就是在我,以及他,以及他身边所有的人,什么也不知道的情况下被天国招引而去的。
严格地说起来,兴元只是我的一位文友,是太行山脚下在黄土地里刨食的一个农民,偶尔的机会我们认识了。当我捧着他寄给我的一叠诗稿时,无法不感叹,那用钢笔书写的字迹除了如刀刻一样工整外,甚至可以入帖;而内容是那么的清朗而纯粹,虽然不是城里人所欣赏的田园牧歌式的韵味,却是一个中年男人站在厚重的土地上对于自然的反思、祈求与感叹;是一个40岁的男人对于爱情不屈的坚守与渴望。倏地,让我想起了那本书《最后一个莫希干人》。
我们就这样认识了,我犯着那些自以为是的文人的错误,对他说他应该走出山外,开阔视野,丰富创作内涵之类的话。或许就是一种缘分,我竟然为他在我所在城市里谋到了一份简单的工作,让他在业余的时间里能看更多的书,能见识外面的世界的绚烂而高兴。
他是带着一大包核桃、红枣与小米走进了我的城市,走近我的。以后的日子,他总是在适当的时候默默地低着头为我递过他的诗,仿佛脚下的土地才可以承受他充满热情的目光。我从他的诗里读出了他渴望我为他喝彩,甚至渴望有一天能如城里人那样,在情人节里为我献上一束玫瑰。
可是就是在他返回故乡探望患病的母亲的时候,为了给母亲筹一笔医疗费,临时去帮一个私人老板打工灌制水泥板,那条无情的漏电电缆落在了水龙头上,正在洗手的他就那么一瞬而逝。
他的口袋里的遗物是一首写给我的诗。
当他的诗与噩耗被他的家人寄来时,已是春去夏至了。泪流满面的我长久地遥望着那看不见的他的故乡,想怀念他的最好方式就是为他的遗作寻找发表的地方,以求他的永生。而他的诗刊登后,我替他领来了稿费,然后买来香、烛,并将他的诗在烛火中化成一缕青烟。相信远在天国的他,能收到我遥寄给他的诗与稿酬,然后露出那种酣酣的知足的微笑。
一晃,又是几个春秋了,在又一个岁暮年初的日子里,在整理过去的物品中,忽然看到了他那首我寄往天国的诗:
“月亮升起来了/长庚,黎明的星暗示时间/最后的夜晚/玫瑰诱惑地放着异彩/我揉搓着心事/唯恐粗糙的十指会伤痛你/无可逾越吗?/这是一个怎样的夜晚/月光粼粼……”
真的无可逾越吗?
在那一瞬间,我渴望透过窗外的天空,看到天国里的他,渴望与他作灵魂上的交流。想告诉他,在现代这样急功近利的喧嚣中,他的诗与爱已经拥有了超越世俗甚至时空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