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历654年4月30日,下午两点。
零焦急地在路上搜索着,不时地看向各个帐篷内的钟来确认时间。已经过去了整整两个小时,零依然一无所获。
情况远比零想得棘手,零把各个帐篷都转了一圈,但是既没有找到与上官青云那帮人有关的蛛丝马迹,也没有找到洛惊鸿。难道要出去找吗?零在心里不停地想着更为妥帖的办法,也期待着大海捞针能起到一点点作用。
热闹的集市不知道为什么慢慢安静了下来,接近五月的天气竟然让零感觉到了刺骨的寒意,背后传来一阵异样的不祥之感。零赶紧转过身,这才发现四周完全没有了人的踪影,周围只剩一片死寂。零在帐篷间不断地穿行,心里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赶紧先走出这诡异的帐篷迷宫。然,任零往一个方向飞奔,却还是身处迷宫之中。
在多次尝试无果后,零放弃了保全这些帐篷完整的想法,运起魔力想烧出一片路。这时零发现了更为棘手的大麻烦——自己竟然连一丝魔力都用不出来了。周围的环境越来越冷,零眉头死锁,只能用最无用而愚钝的一个办法了,零这么想着,对着前方大喊:“到底想干什么?”
“我还以为你不会说话呢。”零前方的冰霜中慢慢走出来了一个男孩,就算零集中注意力,但也分不清这个男孩是走出了冰霜还是冰霜构成了男孩。
男孩穿着一件单薄的白衣,比白衣更淡白的皮肤裹在了冰霜之中。如果说白衣的白是自然界中“白”这个颜色的话,男孩的白就更接近于透明。男孩全身上下唯一有色彩的就是他那纯黑色的眼睛。零摇了摇头,刚刚零只是稍稍看了几眼那纯粹的黑色就差点陷入黑色后的那片星空中。
“你可以叫我光。”男孩自我介绍道。
零不敢再看光的眼睛,只好错开视线,“你到底想干什么?”
“命运的轮盘在一群贪婪的人类打开宝盒的那一刻就写好了,摆在人类面前的只剩下了二选一的抉择。不过在那之前,我会给予他——众生的行刑者,一点小小的奖励。”男孩的手里冒出了刺眼的金色光芒。
明明感受不到一点魔力波动,那奇怪的金色光芒却驱散了零之前的刺骨寒意。
随着金色光团的越来越近,零感觉到了身体里另一个自己在拼命占据自己的身体,零当然会全力控制住另一个自己的侵蚀。
“你傻啊,这东西你接了和死有什么区别。”身体里的另一个自己再也控制不住情绪,这是十六年来零第一次感觉到身体里那个自己的慌乱。
就在零左右为难的时候,光继续说道:“这东西对于魔而言的确不友好,不过它就算再坏也好过被魔完全侵蚀吧。”
光的话戳中了零的软肋,零不再抵抗光团的到来。不过身体里的另一个自己明显不准备这么乖乖接受这个奇怪的光团,零感觉到虽然身体控制权还在自己这,但是自己身上却止不住冒出黑气,试图阻挡已经到达零头上的光团。
光的脸色一如既往得平静,“哪怕你是魔也不可能违背神的执意。”男孩说完光团的金光更甚,照着零的头上砸了下来。
在失去意识前,零看见光对他露出了微笑。
“感谢你的帮助,无私的猎人。就让我以对魔的小小束缚作为回礼吧。不过请小心,哪怕我延缓了魔的侵蚀,但它毕竟来自于众生的原罪,并不可能完全根除。”
耀眼的光芒将零拉回了现实,周围的一切热闹又慢慢回来了,刚刚那种冷寂像是不存在一样。
“你完了我和你说,如果刚刚不是因为我,你的灵魂就留在冥界了。”身体里的另一个自己好像极其愤怒,“恭喜你又多了一个大敌,并且它还拿着一条狗链子拴住了我们。”
零没好气地回答:“你才是我最大的敌人。”
“是,我们是在争夺身体的控制权,那也是我们自己的事情,你这种引狼入室的行为算什么?”
零没有回答,他闻到了很浓重的血腥味。零十分熟悉——那血的味道白晴峰有、雨宫静有、赵无敌和上官青云也有。
霎时间零想通了什么,“我就在想为什么雨宫静可以闻到魔血的味道,我却感觉不到,你是故意的对吧?”
身体里的另一个自己像之前一样逃避对话。
和身体里面的自己争论完毕,零抬头看了看时钟,竟然过去了整整一个小时。
“老板。”零开口问摊主。
“这位大人想买些什么?”摊主看到零的衣服眼睛亮起了光。
“老板,我问你个事,我刚刚是一直站在这里的吗?”
摊主显然对零只是问问的行为极其失望,但是也不想惹事,想了一下,不假思索地说道:“大人您刚刚才过来啊。”
零点头刚想离开,但是又像是想到了什么,“老板你那套衣服怎么卖?”
零细细回想着刚刚发生的一幕幕,那个名叫光的男孩的确让人忧心,但现在更重要的是要在两小时内解决上官青云那帮人。
循着血腥味走去,穿过一片树林,零一步步来到了河边。零盯着平静的河水,怎么也没想到血腥味竟然在河边断了踪迹,难道这群人潜入了水中?零看着清澈的湖水不敢相信这个可能性。
就在零盯着湖边思索的时候,一个声音打断了零,“这位大人,您需要帮忙吗?”
零转头看向了守卫,突然明白了原因。
这位守卫身上的魔血气息太淡了,如果所有人都像他那么淡的话,是很难具有特征性的。而有特征性……那就只有两个可能,一个是上官青云,另一个是装着魔血的容器。
零看着清澈的河水,“我的确有事需要你帮忙。”
“大人您请说?”
“你过来一下。”零向着守卫招手。
看着一头雾水的守卫,零将手抵住了守卫的心口,然后问道:“你们到底有多少人?”
守卫脸色急变,解释的想法在一瞬之间就消失了,运起魔力,不过下一秒守卫就感觉到自己整个胸口一凉,不可置信地发觉眼前这个少年的一击打穿了自己的护甲和身体。
把守卫扔到河里后,零不禁嘴角上扬。“好方法,如果要制造一起屠杀的话,包揽护卫工作的确最有效率,那么——”零转头望向远处的时钟塔,“这个学校到底有多少人叛变了呢?”
庆典随着太阳不断落下变得越来越热闹。另一边,零感受到了久违的任务带来的充实感。在几名同伴被杀后,守卫们终于反应了过来,来到熟悉的河边。
“三人,一人持枪,其余两人没带武器,他们站得距离不够近,没办法一下子解决,先解决不带武器的那两个吗?要不要再试着抓个问问?”零躲在树上暗暗盘算着,刚刚零也试着抓了一个问问,但这毕竟不是零的特长,而且那些家伙亢奋得有些过分。
三人小队明显发现了河边的血迹,立马戒备了起来。零不准备再拖延,运起魔力向三人探去的同时,两颗小火球也被零推射了出去。三人中最靠近零的警卫转过了身,对零露出了冷笑,一抬手,零脚下的土地像是堤坝决堤般喷出了一个水柱,零赶紧闪身躲过。那水柱的水像刀一样锋利,哪怕零闪身速度极快,也被擦破了手臂。
另一边,一面土墙突然出现,挡在了火球和两位警卫中间,在零闪身的那一刻,一颗火球来不及操控直接撞上了土墙,魔力联系一下子被切断。零赶紧试图操控另一颗火球的转向,但是零明显还处理不好体外魔力与本体间的协同,在分心控制火球的一瞬间,零脚下的沙子变得极其泥泞,拖住了零的脚。
下一刻零的头上落下了巨大的石板将零埋了下去。不过两位警卫明显没准备停手,一个水团飘到了石板上方,水团慢慢分离变成了数十个小水滴,小水滴慢慢变长,霎时间只看见几十把水刀漂浮在了石板上方,而后齐齐落了下去,把石板戳出了大量的洞。
“小心!袭击者明显不止这一个。”一直未出手的那一个唯一佩枪的警卫发话了。
声音还挺好听的,零这么想着,还好自己在水刀落下的那时候想起了火盾术,直接在后背使用火盾术挡掉了水刀——虽然这样的代价是自己的后背几乎烧焦了,但是如果自己吃下那些水刀的话可能又会进入那个状态。
零想起了身体里的另一个自己,零知道自己每一次过度使用魔力就会把身体控制权交出去一点。
“这家伙不会是袭击者的徒弟什么的吧,那么稚嫩。”离零最近的那个袭击者残忍地笑了,“但毕竟是法师的血,还是有大用的。”说完就向零这边走来。下一刻,法师习惯性的谨慎稍稍救了他一命,在靠近石板的同时,假警卫用魔力探查了一下石板下面的情况,然后立刻大叫,“不好!”随机立刻向前射出了水弹,一般水属性法师肯定是不屑于使用水弹这种最基础同时性价比最低的法术,不过眼下的情况紧急到了只能倚靠本能的地步。
射向警卫的十多个火球被水弹拦截了大半,这也让他来得及开出一面水墙来挡住剩下的火球。
就在警卫抬手抵挡火球的同时,零已经冲了过来。
愚蠢,想用肉身之躯冲击水墙吗?警卫对水墙有着绝对的自信,这面水墙作为他最自豪的法术,可不单单有着防御功能,他仿佛已经看到袭击者下一秒被切开的下场了。
不过谨慎能救他的也就那么一刻了,下一秒零的手就穿过了他的胸膛,剧痛从伤口不断牵扯出来。更让他痛苦的不是疼痛,而是明知道要死亡前的无尽恐惧感。
在生命的最后一刻,这位法师看着零被火盾术烧焦的身体,忍不住骂道:“你这个疯子。”法师还想骂点什么,但是意识渐渐模糊到他无力抬嘴了。
另一边,土属性的法师眼睁睁看着自己同伴倒下,悲愤交加,运起全身魔力要置这个上身都烧焦的敌人于死地。不过他明显忘了一条准则——永远要为防御留一点魔力。
下一秒,另一颗他以为已经消失的小火球被零重新充上了魔力,从地上燃烧的状态中再次腾空,向着提起全部魔力要把眼中强弩之末的敌人四分五裂的警卫飞来。
火焰很小,不比一颗火柴上的火球来得大多少,但是警卫感觉到了极度的危险。他虽然没有富余的魔力去探知,但他能感觉在自己周围充满着魔力。这些魔力在他运起全身魔力对零使用落石术时就在他的身边不停地压缩……现在,只差一颗小火苗来点燃这些魔力炸药了。
“轰!”一声巨大的爆炸将警卫的碎片炸上了天,在天上划出了一道优美的抛物线后落入了河中。
“空爆术”,零准备给自己新改良的法术起个名字。
他对着最后一个警卫说道:“你不出手吗?”
藏在黑色盔甲下的眼睛正不可思议地盯着零慢慢回复正常的皮肤,“我出手也是死。”
“我喜欢聪明人,虽然你注定要死,但是能不能在死之前告诉我你们还有多少人?”
盔甲后的声音再次传来,“没了。”这庄严中又不失温柔的声音的确可以说是天籁之音了。
零摇了摇头,虽然杀死这么美丽的声音是有点惋惜,但既然喝下了魔血,在杀戮的同时就要做好被杀的准备。“你骗不骗我都没有关系,反正这么大的爆炸后,晚会不可能再举行了。”
“这可不一定——”铠甲下的女人没有因为零的步步紧逼而失去冷静,“那个女孩叫安夕璃吧?”
听到这个名字,零没有办法保持一贯的冷静了。“你什么意思?”零死死握住了眼前最后一个警卫的脖子,脖子处的活动盔甲也因为巨大的力量而卡出了深深的手印。
“没什么意思。”铠甲里的女人明显呼吸不畅,“上官青云和我说了,如果我被您杀了,那个女孩的性命也不保,你要是不信可以去看看,他就在帐篷里。”
零手向下一划,铠甲像纸一样被撕碎,铠甲下女人的大腿被零切开了一个不大的口子,不过已经切到了肌肉。
女人立刻单膝跪倒在地,“这就是你的待客之道吗?”
“给我老老实实呆着,晚点我再来收拾你。”
五点十分,大帐外。
一路的战斗和冲刺让零也喘起了粗气,零也没心思赶到校门口与洛惊鸿和两位学姐汇合了,在树下重新换回衣服后,马不停蹄回到了安夕璃所在的帐篷。
“零弟弟,你想好了啊。”一进帐,零就听见刺玫正笑盈盈地看着他。
零没功夫回答,赶紧往里面看去,硕大的帐篷里面摆好了八个桌子,每个桌子旁放了四把椅子,总共三十二个位子。
零向里看去,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背影,那件长衫和放在旁边的古朴面具零熟悉地不能再熟悉了。“我先去试试。”敷衍了刺玫一句后,零向前走去,在上官青云面前坐了下来。
“安夕璃呢?”零盯着上官青云那张俊秀得过分的脸问道。
上官青云没有急着回答,而是默默喝酒。
“我再问你一遍,安夕璃在哪?”零放出了无数的魔力包围了上官青云,并不停地试图往他身体里冲去。
“周道鸾哥哥,你们认识啊?”安夕璃熟悉的声音传来,既让零放下了心,又让零疑惑顿生。
零盯着那个古朴的仙鹤主题面具冷笑道:“原来你不是上官青云啊?”
“这位白家兄弟,你搞错了吧,我怎么会是帝国的通缉犯呢?”
“你到底想干什么?”安夕璃显得极其愤怒,“你好好看清楚,这位是皇族的周道鸾哥哥。”
“夕璃,你别这么说,我只是身上有点皇族血脉罢了,现在连男爵都不是。”这位“周道鸾”的话明显意有所指。“夕璃,我下次请你吃饭,现在让我和这位白家大人好好解释一下吧。”周道鸾的脸上露出了人畜无害的微笑。
“你有什么冲着我来。”安夕璃难得靠地离零那么近,但是她的话可比刚刚那些冰刀威力大得多。
“现在我到底该称呼您为上官青云还是周道鸾呢?”零死死握住了拳头。
“都行。”上官青云并不否认。
“我们怎么厮杀是我们的事情……”
零还没有说完,上官青云就打断了零。“但是别冲着安夕璃是吧?可是你刚刚可是砍了我重要的人一刀呢,我是不是得还回来?”
零做好了一击必杀的准备,眼睛里充满了杀气,“你再说一遍?”
“那么短时间就会用魔力识别了,真是天赋过人。是,在这里的是我的本体,可是你猜猜我有没有后招?如果你敢杀我就杀吧,大不了一命抵一命,反正你不会亏的。”上官青云脸上波澜不惊。
零的手因为大量魔力而不断颤抖。良久,只能无奈地放下了手。“如果你想这么威胁我的话你想错了,那个女孩对我是很重要,但是不代表我会放下我的原则。”
“随你,你不杀我的话,我可是要去还那一刀了,美人的鲜血不是最好的调味料吗?”
“你敢?”零后悔没有把那个铠甲里的女人抓过来了。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不过她现在已经离开这个学校了哦。”上官青云继续品酒,“再告诉你一个秘密,谢谢你的战斗数据,才能让我们继续研究下去。”
零很想一拳打爆上官青云清秀的脑袋,但只能忍耐一时,“等晚宴结束,我看你怎么跑。”零不想再说哪怕一个字,径直起身离开。
六点一到,晚宴随着帐篷中心那个高耸的柱子被点燃,气氛一下子达到了最高潮。灯火通明的帐篷内变成了一片黑暗。靠近门的那一桌的蜡烛突然被点燃,然后是第二桌、第三桌……直到八桌的蜡烛全部被点燃后,四周的蜡烛一齐被点亮,四周的烛火变成了两份,一份继续点燃蜡烛,另一份则聚拢在了一块,在大帐的半空中,如同精灵一样舞蹈。
良久,舞蹈的火之精灵分成了八小份,落在了八个餐桌的蜡烛上。掌声随着火苗的蹿高而鼓起,零却没有半点喜悦。
蹿高的火苗映出了零从未见过的安夕璃幸福的笑脸,也映在了安夕璃正在倒着的酒杯上,哪怕酒杯的主人不知道是上官青云还是周道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