艳月楼后院的僻静之所,云歌的房间内,烛火摇曳。凤舞正在为云歌肩头的伤敷药。
“你呀,可算是回来了!”凤舞轻轻地叹道,“你都不知道,你不在的这些日子,楚骁他为你吃了多少苦。发生了很多的事,他也不怎么跟我说,可我知道,他的心很苦。”
云歌只是微微点头,轻轻地说:“我都知道。他心里的苦,我都知道。”
“那么,以后都不走了?”凤舞小心地试探,是生怕云歌会再度离开楚骁。
“凤姐是真把楚骁当作亲兄弟看了,事事都在为他着想。”她微微一笑。
“同是天涯沦落人。”她轻叹道,“我们还不都是无父无母的孤儿,能彼此扶持着,也算是幸事。云姑娘,若是不嫌弃凤舞乃是烟花女子,凤舞也很想将你当作亲妹子呢。”
“楚骁当你是姐姐,在云歌心中,你早就是姐姐了。”
有人轻轻扣门,是楚骁。云歌拉好了衣服,安静地看他亲自端了一盘东西进屋。香气四溢,是三两样精致的小菜,一碗热气腾腾的清粥。
放下托盘,他来到床前,看着云歌伤痕累累的手,不禁皱眉。“姐,我来吧。”他拿过凤舞手中的药,细心地为她敷上。
凤舞看在眼里,悄然走出房间,掩上了房门。
“很疼,是吗?”他低着头,轻轻地问。
“还好,没你想得那么疼。”
“后悔吗?”
“后悔?”
他依旧头也不抬,不看她,轻轻地说着:“为了我,舍弃天界的繁华,舍弃自己要做天女的梦想。人间虽然有情,却没有一劳永逸的幸福。”
她听过,深深地凝视着他,却是无语。
敷好药,包扎好,他又端来了粥,舀起一勺,吹凉,要喂她喝下。
“我自己来吧。”她伸出手。
“你的手伤成那样,伤好之前,什么都不可以做。”他坚持着,一勺勺地喂她喝粥。
“楚爷什么时候学会服侍人了?”她轻笑着。
他却只是沉默,只是小心翼翼地喂她喝粥。
她默默地看了他一眼,是不知他究竟在想什么,不禁蹙眉。
“我不要喝了。楚骁,把镜子给我,好吗。”
他听话地放下碗碟,取来了菱花镜。
将垂肩的黑发轻轻撩起,她于镜子中看到了自己的脸颜,如玉的面容洁白无暇。她看得沉醉痴迷,生平第一次,她没有在自己的脸上看到可怕的印记。从此,她可以像普通的女子那样,招摇于大街小巷,安心地梦想自己的生活和幸福了。楚骁啊楚骁,云歌终于如愿以偿,能还你一世完好的女儿身了。
他坐在她的身边,默默地将她看定。沐浴之后,她只穿了件宽松的白袍,没有挽髻,黑发如瀑,垂泄于腰际。她是那样美丽温婉,犹如云中仙子。他的目光同样沉醉痴迷,却满溢着忧伤和愧疚。
“楚骁,你不是都记起来了么?”她突然幽幽地说,却仍旧看着镜中的自己,“可你怎么和以前不一样了。”
“怎么不一样?”他恍然惊醒一般,“怎么了,云歌?楚骁做错什么了?”
“以前的楚骁虽然面冷心冷,做人行事咄咄逼人,却是从不把内心所想藏着掖着。可现在,云歌都不知道,你在想什么,心里是不是还有云歌。”她捧着菱花镜,委屈地说着。
他明白了她的话中之意,将她揽了过来,轻拥于怀中,心疼地说道:“怎么会没有你?我的心里除了你,再无旁的人、旁的事。只是……”他微微一叹,“发生了那么多的事,我让你受了那么多委屈,给了你那么多伤害,让你为我吃了那么多的苦。看见你,我的心便是禁不住要愧疚,要痛。云歌,对不起!楚骁伤你太深!”
她总算明白他的沉默寡言、心事重重所为何事了,不禁展颜笑了,柔柔地偎在他的怀中,轻轻地说:“傻瓜!过去的事,发生了便过去了,还想那么多干嘛?你若总想着过去,苦了自己,也会委屈了我。我喜欢过去那个楚骁,那个一心只要爱我、宠我,没有丝毫负累的楚骁。”
“可是云歌,一想到你受了那么多的伤害,吃了那么多的苦,我……”他深深自责,“若不是我,你便不用在众人之前揭开面纱;若不是为了救我,你也不会化身为龙,受尽痛苦折磨了。”
“戴着面纱行走于人世,只是怕惊吓了寻常凡人,那面纱什么时候,什么情况下都是可以取下的。而我,原本就是龙体,化身为龙,是迟早的事,与你何干?楚骁,别再为过去的事耿耿于怀了。云歌已经选择了留在人世,选择了你。楚骁,你不想云歌后悔,不是吗?所以,你只要答应爱云歌,对云歌好,便是一切了。好不好?”她抬眼,切切地看他。
他回应着她的目光,郑重地点头:“云歌,你回不到天界,做不了天女,可在楚骁的世界里,你就是天女,是人间最美好的那个女子!”
她柔柔地笑,让他的世界春暖花开。
月色如水,屋内两人相拥而坐,安详而宁静。
屋外,脚步声急,有人直闯了过来,来到房前,不由分说,一脚踹开了房门。
“陆爷!”楚骁惊诧地回身看去。云歌也直起身来,冷眼看着闯入的不速之客。
“小妖女,你把羽儿藏到哪里去了?”陆天麒进得屋子,劈头盖脸便问。
凤舞紧随其后,一脸的紧张,是想要拦阻,却是徒劳。
“陆爷,千羽带着云裳去了醉城,你应当知道。”云歌淡淡地说道。
“云裳?”陆天麒似有了一怔。
“爷,我都说了,在这里的是云歌,是云裳小姐的孪生姐姐。你就是不信!你现在看明白了?”凤舞没好气地埋怨道。
“云歌?”陆天麒皱眉打量着她,“你不是戴着面纱,你的脸不是有道可怕的印记吗?”
“那都是过去的事了。如今,云歌的脸已经恢复了正常,再也不用戴面纱了。”楚骁紧张地将云歌护于身后。
“真是这样吗?”陆天麒喃喃自语,颓然坐到了椅子上,“楚骁,你没死,躲藏在此,我都知道。我一直都替你瞒着奶奶。可如今,她老人家已经……”
“陆老夫人病重。”凤舞急急地替他解释道,“他又错将云姑娘当成了云裳小姐。他是来找千羽的,是希望他能见陆老夫人最后一面。”
“陆爷,我说了,他们在醉城。你此时便遣人去找,应当还来得及。”云歌说得真诚。
“多谢姑娘提醒。”陆天麒失魂落魄地站起身来,向屋外走去。
楚骁放开云歌,跟了出去。
“陆爷,我和云裳,多谢陆爷从中周旋。”他沉声道。
“你不怪我?”陆天麒苦苦一笑,手指凤舞,“她一直都在怨我,说你我情同手足,你也曾为我赴汤蹈火,还救过我的命。可我竟然肯眼睁睁看你去死。”
“楚骁知道,那不是你的意思。”
他默默地看着他,半晌才道:“你果然变了,再不是过去的楚骁。能放下仇恨,生命会变得清明和安宁。”
“是的。陆爷曾经劝过我,不要被仇恨蒙蔽了双眼,只是,当日的楚骁无法破执。”
“经历了这样一场变故,楚骁,你再不是我陆家庄园的人,再不是天门宗的人。我希望你能尽早离开王城。”
“陆爷放心,我不会长留此地,我会带云歌走。只是……”他略一沉吟才道,“对凤姐,不知陆爷有何打算?在楚骁心中,她如同亲姐姐一般。若是陆爷不能善待她……”
“楚骁,别说了!”凤舞急忙拉住他的衣袖,想要阻止他说下去。
“姐,你等了他那么些年,还要等到何时才是个尽头?难道连问一问都不成么?”他直视着陆天麒,切切地说,“若你不能娶她,我便带她走。天下之大,总有人能给她幸福!”
陆天麒冷冷地看着他,却不言语,终于转身,扬长而去。
凤舞看在眼里,泪落了下来。
“姐,你知道,我不是逼他,也不是玩笑。”他执起她的手,“和我们一起走吧。他不能给予你一个女人应得的幸福。天下之大,于一个女人而言,哪里都比艳月楼好啊!”
凤舞收起泪水,微微笑道:“楚骁,凤舞这辈子最大的福气,便是遇到了你。女人自然不能一辈子留在烟花之地。你放心,姐姐心中自有打算。”她说罢,追着陆天麒匆匆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