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琴悠悠,和着松风竹涛,别有一番幽情。原来,他是如此清雅之人。
云裳提着食盒,默默地站在陆千羽独居的寓所外,安静地听他弹琴。
一曲已毕,他抬眼前望,俊秀的眉目间透着淡淡的忧伤,阳光落在他的眼中,却是很温暖的感觉。他久久地凝视着前方的竹海,思索着什么,许久都不曾动得一动。
云裳幽幽一叹,心道,他在想什么?是与云歌有关吧。云歌真的很幸运呢,有两个如此出色的男子为她痴情至此。想到这里,她走上前去,轻轻地唤道:“千羽!”
他这才从沉思中悠悠醒转,回头看她,暖暖地笑道:“来了么?”
“来了许久,一直在听你弹琴。你是太过痴迷,没有发现而已。”她笑吟吟地走进了院子,在他身边坐下,一样样,取出食盒里的菜肴,“你独居于此,也无人照料你的生活,你的家人就不担心么?”
“家人?”他淡淡一笑,“这里的日子闲散逍遥,不好吗?”
“你当是被人牵挂惦念惯了,所以,喜欢这样的生活。”她怅然道,“我呢,就喜欢热闹。都是因为,从小不被人重视。”
“云裳,你生得如此乖巧伶俐,理当被人如珍如宝地呵护着。”
“我终究不是沈家的人,更何况,沈万翔还是我的仇人。”她心念一动,是很想将自己的身世渊源都告诉他。
“不说这些不开心的事吧。”他却岔开了话题。他并不想追问她的身世,因为知道,那一定是椎心刺骨之痛。他只知道,她的父母皆死于沈万翔之手。沈万翔收养了她,却遗弃了有着可怕印记的云歌。“云裳,我有礼物要赠与你。”他说着,起身进屋,拿出样东西来。
“是什么呢?”她眼睛闪亮,颇为好奇。
他展开了手中的卷轴,是那幅画像。
昔日云中仙,今朝梦里人。
那日,在艳月楼的柴房中,他看见了云赏,虽然不及多想,但带走云歌后,她对他说的话,让他心中豁然开朗。春日的七宝玲珑塔下,他所看到的,急急寻访的,苦苦牵挂的人,其实,并非云歌,而是云裳。
她才是他的画中人。可是天意弄人,他遇到了云歌,并禁不住,要对她一往情深。
“这是姐姐吗?千羽,不想,你竟擅长丹青。你把姐姐画得如此美丽!气韵生动,眉目皆可传情呢!”云裳心无城府,那样单纯地将画中人想象成云歌。她细细地看着画卷,赞不绝口。
“你喜欢吗?”他幽幽地问。
她点头,欢喜的眼中却又闪过一抹忧伤:“姐姐走了,我看不到她。有了这幅画,便当是她在陪我吧!”
“这样最好。”他轻轻地叹,却又问,“云裳,你想知道这幅画的来历吗?”
她那样单纯认真地点头。
他清明的眸子看向远方,仿佛时光流转,又回到了旧时岁月一般。春日的丝雨中,画舫载酒,他于声色犬马中打发着沉闷的日子,却在偶然抬头的一瞬,惊诧于人世的绝美。嬿婉如春,亭亭似月,青绿裙装的少女撑着翠绿的骨伞,一路环珮轻响,那样不容置疑地闯入了他的眼帘和心扉。
“你追了上去?这样,便认识了我姐姐?”她好奇地问。
他怅然摇头:“我追了上去,却谁也没追上。是过了许久,才在栖月湖中见到了失足落水的云歌。”
“对了,我听姐夫说过,他救了姐姐。可姐姐却把你当作了救命恩人。”她一派天真地说道,却又像发现了什么似得惊呼道,“那时,姐姐的脸上还好好的,没有可怕的印记!”
他苦苦一笑道:“那日,寺中高僧曾对我说:‘相见,便是有缘。既是有缘,他日定会重逢,何须再问来处。若是无缘,往后纵然相逢亦不识,多问,也成枉然。’直到今时今日,我才领悟到其中深意。”
“千羽,别想了!”她放下手中的画卷,美丽的眸子看着他,认真地说,“姐姐已经不在了,连姐夫都能忘了她。千羽,你也应当另起征程,开始一段清明的人生了。”
他哑然一笑,她自然无法理解他的话中之意。因为,她是那样天真地将画中人当作了云歌。可她的话中透着坦白率真之气,让人无法不动容。
“云裳,楚骁对你好吗?”他突然问道。
提到楚骁,她竟然那样温柔地笑了,脸上带着温暖柔和的情愫。她轻轻地点头道:“很好。他是这个世界上,姐姐之外,云裳惟一的亲人了。”
“他是一个冷心冷面之人呢。”
“以前是吧,可他对云裳不这样。而且,姐姐走后,他变了很多。”她不禁神色一黯。
“他真的将云歌忘了?”他却在追问。
“是啊!他太爱她了!”
他却不再言语。尽管嘴里不说,心中却有千百个疑问。怎么样的爱,能爱到忘情?
那日,云裳在陆千羽的居所,一直呆到夕阳西下。云裳素来爱好古琴,两人比肩而坐,合奏一曲,十分融洽和谐。
云裳收拾碗碟,提着食盒,要走之时,楚骁却骑马而至。
他扶她上马,自己则坐在她身后,将她拥在身前,带她回家。她却为他展开了陆千羽所赠的画像。
“姐夫,这是云歌姐,你看到了吗?想起来了吗?”她切切地问。
他却皱眉。他所见的画中人,是云裳,只是云裳而已。
“这真的是云歌?”
“是啊!是千羽画的!画得很像呢,形似,而且神似!”
“云裳,千羽很好吗?”
“好啊。”她答得心无城府。
“比你的均佑呢?”
她脸色陡然一变,皱眉道:“不要这样说!他心里只有姐姐而已!”
他沉默了,半晌,才讷讷地问:“他和云歌……”却没有说下去。
她这才想到,他已经忘了,关于云歌的一切,就连陆千羽与她曾经纠缠过的情节,都忘得一干二净了。
可怜的楚骁!可怜的姐夫!她的泪不禁又涌了上来,良久,才回头看着他,温柔地问:“姐夫,你想知道吗?关于姐姐的一切,她和你是怎么开始的,又经历过什么?你想知道,云裳都告诉你!”
他却断然摇头道:“不!既然已经忘了,我什么都不要再知道!”
她的手,轻抚上他的胸膛,轻轻地问:“你的心不疼吗?想到她的时候,真的不疼吗?”
他木然摇头,仿佛尘世之中,真的从未有过云歌这样一个人出现,仿佛他们真的从未彼此纠缠和爱恋过。
她枉然长叹,是知道,自己根本无力为他挽回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