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歌将月珑带回了栖月湖畔。
“树妖,帮我看着他。他被妖灵恶瘴所伤,我已用灵力让他入眠,不要让这树林里的妖邪再伤了他。”她拿起了月珑千辛万苦找来的灵泉之水。
“天女,你要做什么?”树妖急急地问。
“去湖底,找龙灵!”
“你斗不过他!”
“我没想过要跟他斗。但如今,我已如他所愿,经历了尘欢俗爱,且摘下了面纱。他应当告诉我,要怎样才会随我们返回天界。”
“你真的决定放下心中所爱,要去做天上的天女?”
“树妖,你看到了,我已经恢复了灵力。”她不待树妖再说,飞身而起,毫不犹豫地跃入了栖月湖中。
湖水清澈微寒,身旁水草浮动,定睛一看,全是面色惨白的水妖。她们看着她,眼中闪烁着温柔妖冶的光芒。可她们不敢靠近她,因为她手中灵光四射的银丝灵链。她们一字排开,仿佛在为她引路。
这一次,她竟然轻易便找到了水下陵寝。此时,水下陵寝就在眼前。她终于踩到了坚硬的湖底山石,身前是高耸的石门。和孤岛地宫中一样,门上龙飞凤舞,都是帝王权势的象征。
云歌心中念念有辞,正要御使灵力,试图倾尽全力破壁而入,眼前却是灵光闪动。龙灵已至身前。
“你来了么?在尘欢俗爱中历劫之后,你终于来了么?”
“是的,我来了,来向你践约。”
“丫头,你果真领悟到何谓爱,何谓舍弃了吗?你果真能帮到我吗?”
“你需要帮助吗?你的法力如此强大,我哪有能力可以帮你!”她不禁嘲笑。
龙灵却幽幽一叹道:“再强大的人,都有自己的弱点呢。”
“那你说吧。我尽一切可能帮你,但你必须放了回雪,且跟我们返回天界。”
“当然!只要你能做好此事,我便带着回雪与你们返回天界!”
龙灵说罢,云歌只觉得天旋地转,周遭的水似乎沸腾起来。她是什么都看不到,听不到,也感觉不到了,仿佛堕入了深渊之中,根本无法自救。她在深寒的水中晕了过去……
幽幽醒转,张开眼,第一个感觉便是:好黑!可她竟然还能看得到!
这不是水中,而是一片陌生的地域。天空如墨,大地和山丘却泛着惨淡的白。远处,一行人正慢慢地向前走去。那群人个个神情呆滞、面色惨白,而且佝偻着身子,仿佛整个灵魂都已不堪负重。他们所到之处,是一条泛着黑气的小河。那群人在河边小桥旁伫立,依次走上小桥,饮下一位形容枯瘦的老妇人送来的汤药,然后,幽幽然,走向不知何处的前方。
腕间的灵链剧烈地颤动起来。她警惕地环视四周,一个相貌丑陋,全身青紫的魔怪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杀气腾腾地直奔她而来。
“大胆妖邪!竟敢擅闯地府!”那魔怪在她身前站定,厉声喝道。
地府?她不禁惊得呆了,莫非,自己已然不在人世,龙灵已经要了自己的命?她突然觉出了心的慌乱和紧张。不可以!怎能这样莫明便死去,还有很多的事情没做,太多的心愿未了。一个名字兀自出现在心头——楚骁啊楚骁!她听见自己的心在忧伤地叹息,是再也见不到他了么?
见她只顾怔忪思虑,那魔怪大声说道:“妖孽!还不速速离去!莫非,要鬼使我将你拿下,打入十八层地狱么?”
“你便是地府鬼使?”她终于回过神来,急急地辩解,“我并非妖邪,而是肉身凡胎之人,也不知为何会到这里。”
“不知为何?那便是死了?”鬼使诧异地说道,“可你明明还活着。”他掐指一算,却是大吃一惊,瞪大了铜铃般的眼睛,直愣愣地看着云歌,“莫非,是那位大人要你来此?”
听鬼使说自己竟然还活着,云歌的心不禁一阵狂喜:“鬼使大人,云歌既然活着,还请你指条路,让云歌回到人间。”
“你以为,这冥界地府,是任人想来便来,要走便走的么?”鬼使怒道,“那位大人的事,我可不敢管。你好自为之吧!”他说罢,便是要走。
云歌心一急,不假思索,抛出了手中的银丝灵链,缚住了鬼使的手腕。
“丫头,你要做什么?”鬼使大惊。
“我说了,我要回到人间!告诉我,地府的出口在哪里!”她收紧了手中的灵链,鬼使痛得龇牙咧嘴。
“溯流而上,你或许能走出去!”鬼使疼痛地喊道,“还不快放了我!”
云歌略一迟疑,还是收起了灵链,不待她开口赔罪,鬼使已消失得无影无踪。她的心好生焦急和无助,溯流而上,真的能返回人间?她根本不相信鬼使之言,却是无可奈何。楚骁啊楚骁,你三番五次救下云歌,这一次,你又在哪里,还能将云歌拯救吗?她的泪落了下来,此情此境中,自己心中所想,最多的,竟然是他。
“这泪可真甜啊!姑娘,再来点吧!”
一个阴沉妖魅的声音从脚下传来。不待她低头去看,只觉脚下的沙地突然变得绵软起来,如同踩入了泥淖之中,竟是站立不稳。
“小丫头细皮嫩肉,一定是非常美味可口了!”
云歌这才看清,自己的脚下已非坚实的土地,而是真的成了泥淖,里面凭空浮出了许多形容枯槁,犹如骷髅一般的头颅来。他们看着自己,垂涎三尺,并向她伸出枯藤般肮脏丑陋的手来,抓住了她的脚。
这是什么?她不禁心惊,转念一想,却又苦笑,这是地府,里面自然都是一些冤魂厉鬼。眼前的河流是忘川;河流上的人和桥,当是孟婆与奈何桥;而这些从未过河的,便是不愿再世为人或无法再世为人的孤魂野鬼了。
可不能与他们为伍,堕入这万劫不复之地。“灵源在此,诸邪不侵!”她轻喝一声,舞动手中的银丝灵链,朝周遭野鬼打了过去。一片惨叫声起,群鬼纷纷退去。
“丫头,你惊扰了逝者的安眠,还在这里撒野!”
尖利的声音响起。魑魅魍魉,也不知说话者究竟是谁。
灵链护体,她大声说道:“我并不想惊扰、伤害各位。只要你们借条路走,我立时便离开。”
妖异的呜咽声四起,似群鬼在商议。半晌,群鬼退去,次第隐没于沙土之下。
“多谢!”云歌收起灵链,急忙离开。
沿着忘川之水,溯流而上,真的能走出地府吗?她并不确信,却不得不向前走去。在阴沉的亡灵之国走了不知多久,却突然有隐隐的佛香传来。她好生惊异,循着那佛香继续向前。
天突然亮堂了,是已走到地府之外了吗?
她却不去多想,她看到了,梨花胜雪,飞絮如烟。烟柳之下,小桥流水;水畔竹舍,精致淡雅。花树的枝头,烟柳的丝绦里,竹舍的窗棂上、墙上……处处宣纸舞动。纸上,或浓墨重彩,或水墨清雅,却是同一个人的画像。画中之人,或凝眸静思,或翩然而走,或蹙眉含忧,或笑颜璀璨;画中之人,纤细婀娜,裙袂翻飞,美目顾盼,风姿绰约。
“桃花落,一天红雨,玉骨委尘沙。天已老,前缘未绝,相思滞海涯。”
画上题字,细细读来,分明是悼亡。
云歌一幅幅地看过,心却突然缩紧了。
“曾虑多情损梵行,入山又恐别倾城。世间安得两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
这一句,是在陆家庄园的地宫墙上看到过的,而且,地宫的墙上还署有名字——回雪。
莫非,莫非这竹舍的主人便是自己苦苦找寻的回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