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楚骁的悉心照料下,云歌的病很快便好了起来。
这日清晨,她坐于窗前吹笛。
灵山远,暮色催人回。年年碧海,岁岁青天,夜夜尘心醉。千年行役憔悴损,为谁红尘累?
竹笛悠悠,那都是月珑忧伤沉重的心事。可是月珑,你在哪里?你为何要将云歌留在这荒凉的无情之地?寻不到龙灵,得不到尘世的欢爱,月珑,云歌究竟该怎么办?
她呆呆地坐着,幽幽地想。有人轻敲房门,她从唇边放下竹笛。来人进得屋子,是楚骁。
“病都好了吗?今日看来,精神了许多。”他将一碗汤药放到桌上,在她身边站定,俯身看她,温暖的鼻息落到了她的额头,她不禁垂下眼帘。
“这几日,要多谢你。”她低着头,轻轻地说。
“谢我?你不恨我,不讨厌我了?”他轻笑,“你刚才在吹笛?可能将那曲子再吹与我听,当作谢我?”
她听话地举起竹笛,又吹起了月珑所教的那支曲子。
年年碧海,岁岁青天,夜夜尘心醉。月珑五百年人世孤苦的寂寞都在此曲之中,是那样苍凉而悲沉的感觉。
一曲未毕,他突然将她打断:“别吹了!”
她愕然停下,怔怔地看她。
“这曲子叫什么名字?”他问。
“月珑哥说,叫《红尘累》。”
“以后再也不许吹这支曲子了,它不适合你!”他专横地说道,“你要吹笛,我可以教你别的曲子!”
她低垂眼帘,默然不语。
“你的链子呢?我是说,那晚在陆家庄园,我看到的那条。”
她解下藏于衣袖中手腕上的银丝灵链,递给他。
他接过,细细地看,却发现,那只是一条再寻常不过的链子罢了,只有普通人的小指头粗,两尺来长,只是不知为何物所造。可那晚,它为何显得如此神秘诡异?
他将灵链交还云歌,问得认真:“这条链子究竟有何神妙之处?”
“这条链子看起来只有两尺来长,可一旦我对它御使灵力,它便会无限变长,而且助我降妖除魔。”她也认真地答,末了,抬眼看他,问道,“你也认为我是妖孽,是吗?”
他剑眉一挑,轻笑起来,笑容融化了他脸上的冰霜,让他的脸看来如此俊逸生动。
“妖?你若是妖精倒是好了。”
“妖精怎么就好了?”她不解。
他凝视着她,目光闪烁暧昧:“妖应当是风情万种的,哪会是你这般木讷呆板,脾气又倔又拧?”
她眉头微蹙,心中气恼,却不愿对他发作。只是敛目咬唇,不再理他。
他看在眼里,温和地唤起了她的名字:“云歌,你的月珑哥呢?为何你陷于这般境地,他还是不来接你?”
月珑是她心间的隐痛,提到这个名字,她便不由自主心如刀绞。
“月珑哥?”她的头垂得更低,泪一颗颗落了下来,“他什么都没说,就走了!”
他看在眼里,不知为何心隐隐作痛。他将自己的汗巾递给她,她却不接,只是用手指轻轻地拭去脸上的泪水。半晌,她才平复了心境,抬头看他,流过泪的眼睛惹人怜爱。
“云歌,你和你的月珑哥究竟是怎样的人?”他轻轻地问着,言辞中,竟有了可以被称作温柔的感觉。
她似有些迟疑,斟酌了一番不答反问:“楚骁,我若告诉你,我哥是被贬黜的天神,我乃是修仙之人,你会信么?”
他凝视着她,眉头微蹙,终于点头道:“我可以信你,但是云歌,这样的话听来,总是荒唐。”
她苦笑:“你不信就是了,何必这样说?我之所以千方百计入湖寻找龙灵,便是因为得到龙灵,和找到那个人,我哥才能返回天界。而我,也能随他去到天界,做那在层云之颠放牧群星的天女。”
“做天女?”他眉头深锁,眼中是有微微的痛色。她那些不切实际的想法,竟然都是有因由的。他不能确定自己是否信任她所谓月珑乃天界神人一说;但他能确定,在天界做一个放牧群星的天女,或者在人世苦练修仙之道,绝非一个女子应有的幸福。“云歌,为何要做天女?做凡人云歌不好吗?尘世里值得恋栈的人和事很多,比方说……”他略一怔忪,违心地说,“比方说千羽,你舍得丢下他,去做天女吗?”
“那他可能选择舍下陆家庄园,前来寻我?”她忧伤的眸子执拗地看向他。
“虽然很难,却并非不可能。”
“楚骁,你可有法子替我带信给他,我在这里等他,就等他三日。”她说得认真,“他若肯来,我便从此打消做天女的念头,安心留在尘世,与他不离不弃!若他不来……”
“若他不来又怎样?”他心疼地问。
“我便离开,去找我哥。我不能应了龙灵的约,要想带走龙灵和那人,只怕惟有天人斗法一条路了。”
他不太能明白她究竟在说什么,却是知道,若陆千羽不来,她便决心要走。“你打算去哪里找你哥?”他问道。见她只是茫然地摇头,他又道,“你的口信我会设法带给千羽,只是,他如今被看得很严,三日之内,只怕是来不了。云歌,别说走。你这样走,我不放心。你要找你哥,我可以帮忙。你相信,我的法子会比你多。”
她的头垂得很低,对他的话却不置可否。
云歌的病已然痊愈,楚骁也不便终日逗留于客栈中,照顾她。但他依旧每日黄昏都会来看她,陪她说话,逗她开心。他虽然是个冷漠的人,虽然心中装着她不知晓的淌血的过往遭逢,但他在她眼前,却总是温暖平和的。他眼中的寒冰和戾气逐渐化去,变成了一些她看得清楚却不愿明白的温柔的情愫。
三日之期已到,陆千羽果然如楚骁所说,并没有来。那日黄昏,楚骁也意外得没有出现。云歌收拾心肠,已决定要离开。她要去找月珑,无论天涯海角,她相信自己一定能将他找到。
拉开房门,她怔住了,凤舞站在门前,正举手欲敲门。
“可是巧了,云姑娘怎知道我会来?”凤舞笑道,看她收拾停当的样子,心下已明白了七八分,于是说道,“云姑娘要走?”
她只是轻轻地点头。
“只怕还不成呢。”凤舞看着她,语重心长,“陆爷特意让我来请云姑娘到艳月楼一聚。”
“陆爷?千羽?”她眼睛一亮。
凤舞却是摇头:“是陆天麒。”
失望的神气写满了她的双眸,她淡淡地说道:“我与他无话可说。凤姐,你转告他,为了找到龙灵,我会不惜一切代价,哪怕毁了地宫!我是怎样的人,他也看到了。无论他如何防范,皆是徒劳。”
凤舞秀眉紧锁,眼睛切切地将她看定:“云姑娘,你与陆家的恩怨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可是云姑娘,为了楚骁,你去一趟,好吗?算姐姐我求你!”
“楚骁?他怎么了?”她急忙问道。
她的心中还是有他的。凤舞的心不禁放下了一半。她虽然还不太明白自己想要的是什么,还不太了解自己深种的情根,但他已为她付出了那么许多,她是没有不感动的理由。
“楚骁曾为你做了那么多的事,这一次也一样。你去了,便知道了。是留是走,见过陆爷之后,全凭姑娘自己决断。”
她想了想,终于点头,随凤舞走出了客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