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将她搂得很紧,紧到她几乎就要窒息。他的一只手紧紧地扣着她的双手,另一只手再次轻抚到她的面纱之上。他哑着嗓子,沉声道:“或许应当先看看面纱下,你的真面目。我可不想碰一个面目可憎的丑姑娘!”他说着,却没有真的取下她的面纱,他的手指只是隔着面纱,在她的面庞上轻轻滑行着。
她觉得自己无助得快要哭了,却是强忍着。她已经不在乎,对凡人使用灵力会对自己造成怎样的伤害了。她宁愿杀了他,也绝不会容许他轻薄自己。
她不再犹豫,暗自御起了灵力。随着灵力在体内的升腾,身体竟然如燃烧般地灼痛起来,这是以前从没有过的感觉。她突然感觉腕间一松,她的眼对上了他的眼。他幽深如海的眼睛正那样疑惑和专注地看着她。她却不及细想,她的手终于挣脱了他的束缚,提掌正要向他的胸膛袭去,身体却是大痛,忍不住喷出一口鲜血,在他的怀中晕了过去。
“初月,你今日很开心呢。”
层云之颠,一双璧人比肩而坐,夕阳在前方,是一轮艳丽的火红,将他们身下的云朵染得五彩缤纷。
“是呀,今日是冰雪女神紫妍化身为人的日子呢。我去了灵湖,看到了龙君,他那样深情地握着紫妍的手。你能想象吗,龙君那样法力无边,那样坚毅果决的男子,他竟然落泪了呢。回雪,你知道他们的故事吗?千年的囹圄、千年的修持、千年的守候,他们的爱情真的感天动地。初月真的很想,很想拥有这样一份刻骨铭心的爱情。”
“初月,平平淡淡才是真。”
“是啊,天界真是太过平淡乏味呢,只有安宁,没有英雄。”
残阳如血。
天真的少女起身,迎着满天灵风,翩翩起舞。
少年仍坐于层云之颠,默默地看着,却是满眼的忧伤。
怎么又是她,又是他们。自己是云歌,只是凡人云歌,他们为何还要来搅乱自己的梦境,让自己无法安心?
云歌呻吟着,缓缓地睁开了眼睛。这是哪里?半晌,她才发现,自己竟然躺在艳月楼,自己的房中。究竟发生了什么?她的心一阵慌乱,她想起了在地宫之中所发生的一切。她惊慌地坐起身来,心怦怦乱跳。
“你醒了么?”一个冷冷的声音响起。她看见了他。他正倚在门边,注视着自己,平静无波的双瞳深邃如夜海,除了冷漠,再看不到任何的情绪。
“出去!”她喊道,“你要做什么?”
“我若是要做什么,你还会好端端地躺在这里么?”他的嘴角又勾起那个令她愤恨的嘲讽的微笑,“别担心,我什么都没做,只是将你送了回来而已。”
“你若敢碰我一跟汗毛,我便杀了你!”她说得咬牙切齿。
他轻笑道:“都不省人事了,还怎么杀我呢?”他说着,竟是向她走了过来,坐到了她的床边。
“出去!滚出去!”她伸手推他,却被他牢牢地扣住了手腕。
他看着她,若有所思:“你还真是个奇怪的丫头。你坦白地告诉我,究竟在找什么,为何要找,或许,我真的会帮你。”
她紧抿嘴唇,一言不发。
他伸出另一只手来,轻轻地抚到了她的额上。她不禁皱眉,恼恨地看着他,是要吃人的表情。她已暗下决定,他若再敢轻薄自己,便一掌将他拍死。他的手指却只是温柔地从她的额头滑下,滑过她隐藏在面纱下的鼻梁,滑到了她的唇边,并停在了那里,没有进一步的行动。
“终日带着面纱,不觉得累吗?”他哑着嗓子,低低地问。
在暗淡的灯火中,他的目光和声音透着暧昧的诱惑。她的心不禁一漾,坦白地说道:“不仅累,而且很苦。”
“那为何不摘下来?无论是怎样的容颜,都无需如此遮掩。”他的手指那样温柔地隔着面纱,在她的唇上轻轻地摩挲。
“不是所有的人生都能坦然行走于滚滚红尘中的。遮掩,也许只是为了避免伤害。”她已是泫然欲泣了,心却是暗自叹息。那一瞬间,她竟然发现,她对眼前的男子没有太多的恶感。他真的很像月珑,瘦削但刚毅的脸颜俊朗到几乎完美。可他不是月珑,他只是尘世中一个凡俗庸碌的男子而已。
“你很恨我吧?”他凝视着她。
“恨你?”她只感觉到屈辱和愤怒,至于仇恨……
她冷冷地说道:“恨你何用?人不能生活在仇恨里。你走吧,我不想看见你。”她幽幽一叹。
他轻笑:“丫头,你忘了这是哪里了吗?这里是艳月楼。在艳月楼,若是楚爷想留,没人能让他走。”
“你把我当什么了?你究竟想要怎样?”他真让她头疼。她拿他,没有丝毫办法。他若是妖灵,她便用银丝灵链将他锁了、绑了、杀了。可他不是,他只是碌碌凡人。她对他无计可施。
“爷什么都不想。”他剑眉一扬,起身,离去,却又站住。她的房间里摆满了花草,是用各色器皿栽种着,生意昂然。他伸手,想去拿离自己最近的一盆正在怒放的水仙。
“别碰我的东西!”她的声音在身后冷冷地响起。
“你就那么厌恶我?”他问。
“不厌恶,还能怎样?”
他沉默着走出了她的房间。
夜色深浓,凤舞开得房门,吃惊地看着眼前之人。楚骁冷着脸,径自走了进去,也不管屋中客人诧异的目光,在窗前坐了下来。
凤舞见状,只好赔笑,巧言软语将客人打发走了,这才走到楚骁身前,叹道:“我的爷,是姐姐我欠了你么?怎么说来就来,也不遣人先打声招呼。”
楚骁抬头望着凤舞,脸上一扫平日的冷漠,眼神也柔和起来,是有温柔如鹿的感觉了。“凤姐,好歹留我一宿,陪我说说话吧。”他那样坚毅的男子,对凤舞的言辞中,竟然有着哀肯之感。
凤舞在他身边坐下,疑惑地问:“云歌那丫头又怎么了?你在哪里找到她的?她是被什么人打晕了吗?我看她伤得不轻。”
他苦苦一笑道:“别说她,我不想说她。”言辞中却是有很深的迷惘。
“那就不说她。”她好生诧异,他的反应有些奇怪,他是从未将任何女子放在心上的人呢,却未多想,便又责备道,“不是有婉玉吗?做什么要到我这里来搅局?”
“在凤姐这里比较安全,不会犯错呢。”他坏坏地笑道。
凤舞不禁笑骂道:“是在嫌我老,还是在嫌我丑?”
“你知道我的意思,是碍着陆家那位大爷呢。凤姐的风韵,可是比那些不解风情的半熟女子强过何止千百倍。”他半是认真,半是打趣。
凤舞知道他说的是陆天麒,神色不觉一黯。
楚骁从怀中掏出一样东西,递与凤舞。
“你要还玉儿的牌子?为何?”凤舞惊讶地问。
“哪有什么道理。”他笑道。
凤舞正色道:“楚骁,你知道,玉儿和其他的姑娘不一样,她对你很认真。你这样做,伤她很深。”
“从此,我不会再去招惹她。”
“这样会更糟!她会更加伤心。说到底,你只将她当作了章台柳。”
“那我该怎么做?”他的脸上浮起无辜又无奈的神气。
“我还以为,你对她是认真的。”凤舞微微一叹道,“也只能这样了,是没有别的办法。”她起得身来,从柜子里取出一只精致的木盒,递到他的手中,“前些日子,我有位相熟的客人去了趟醉城,我特意托他带了盒酥糖回来。”
他捧在手里,看在眼中,嘴角不禁浮起一丝伤感的微笑:“凤姐真是心细如尘。”
“也只有对你和他才这样呢。”凤舞苦笑道,她不愿提起陆天麒,却又总在不经意间将他想起,“尝尝吧。你不是常说,小的时候最喜欢吃醉城的酥糖吗?”
“小的时候,父亲还不是族长,曾到醉城学习南霁国的风俗文化。他每次回家,都会为我带一盒醉城的酥糖呢。”他说着,打开盒子,取出一枚,放入口中,安静地品尝着。他的眼中闪烁起晶亮的泪意,是有复杂难解的情绪在其中蔓延。
她爱怜地凝视着他,像是母亲在温柔地端详自己的孩子,幽幽一叹道:“别人都以为你是个处处留情,却又冷心冷肠之人,可我知道,你心中的苦。”
她的话让他的心不禁一热。他放下盒子,双手揽过她的腰,将头温柔地枕在她的腿上。“凤姐!姐!若是没有你,楚骁该是怎样的孤独!”他喃喃地说着。
“不想让自己的心安定下来吗?一定会有一位姑娘能让你的心安定下来。”她温柔地抚摸着他如缎的黑发,温柔地说。
“不能复仇,我的心如何能安定?我的心中装着三千多条冤魂呢,他们悲惨的呼号让我日夜不得安宁!”他有力的双臂将她抱得很紧,是想要将自己容入她的身体,寻求片刻的庇护一般。
“楚骁啊楚骁,复仇这样的词,伤害最大的还是自己呢。你让姐为你心疼,为了那三千多条冤魂,我不能劝你放弃;可为了你,为了你的生活和幸福,我又如何能眼睁睁看你坚持下去?”
他没有说话,身子却在她的怀中微微地颤抖着。
两个孤独的人就这样相依相偎了很久。楚骁终于平息了内心的伤痛,直起身来,温和地看着眼前之人,轻松地说道:“我该回陆家庄园了。凤姐,拜托你一件事,替我好好照顾云歌那丫头。”
“她?”凤舞敏感地说道,“你和她……”
“我做了傻事,伤她很深。”他苦笑道:“只怕那小丫头往后见了我,是会咬牙切齿,恨不能将我生吞活剥了吧。”
“那丫头不简单,留在艳月楼,总让人不放心呢。”她若有所思。
“别胡思乱想,她不过是个寻常的姑娘。她受了内伤,别让她到处乱走,再受伤害。有事便通知我。”
他起身离去,徒留凤舞枉然摇头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