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百年绝了。
我和二拐兵背靠背扎着马步,在高台上头皮发炸地接受四面八方的目光。
我宁可背处分。
我伤势更惨重,但二拐兵满脸鼻血更狰狞,我俩都咬牙切齿,然后一副好兄弟的样子在高台上亲昵地示众。
“……陆百坡。”
“我X你妈。”
二拐兵闷了口气:“……站直点,撑不住了小兄弟,我知道你也是。”
我站直了点:“我X你妈。”
“……”
我俩都仰头看着天。
“我叫李敢。”
“……”
“六连二班的。”
“……”
“我机枪手。”
李敢深吸口气,挺直腰板,我咬着后槽牙,痉挛着双腿被迫接受他的示好。
“我对不起你、行不行!”
他毫不真诚而且敷衍,但于他老兵的身份而言是极大的让步,我绷着望着天。
“你,打架不要命——挺好的。入伍以前干什么的?”
我咬着牙往外挤字:“混黑道的。”
李敢就扑哧一声笑了:“放屁!那你怎么过的政审。”
我逆着他的话说:“因为我哥哥、是、陆、百、年!”
李敢和我的汗都流到一起,他沉默了一会,还是先低了头:“……小兄弟,我对不起你,行不行?”
当然不行。示众的我脸上如火烧,缓过劲儿来浑身没一处不疼,李敢下的简直是分筋错骨的黑手,若非害怕陆百年正从哪里看着我,我只想回头再往他脸上一拳。
“陆连长,了不起。”
李敢其实很会说话,他这一句就让我不由自主“嗯”了一声。
“我和你说,小兄弟……你知不知道,六连从来不要新兵,六连的兵只从老连队的大比武和考核里招,想来的老兵没有一个营也有一个连,我们都是熬上来的。”
我集中了精神。
“要新兵这是头一年,是陆连长改的,我们都不服气,真的,我也不知道陆连干嘛这么改,这是第一年,结果第一年进来的就有你。小兄弟,我们怎么想,你知道不知道?”
我忽然有了点凉意:“我不是走了后门。”
“就算不是你也该避嫌,你知道这些天六连都怎么议论陆连长?”
我无力地愤怒了一下:“什么叫就算……”
李敢很和气:“我现在知道了小兄弟……我对不起你,你骨头硬,配得上六连。以后再有人找你的麻烦,我帮你打架。”
我闷了一会:“我好好练,以后也帮你打架。”
“还有,那个,不跟陆连长告我状……行不行?交个朋友。”
“好。”
我也只来得及说一句好,因为指导员杜怀章上了高台。
“李敢陆百坡听口令,立正。”
杜怀章扶了一把才把我们俩分开,我们俩都站着军事生涯以来最难看的立正。杜怀章人很和善,可能指导员都很和善,但是他现在的表情也很凶狠。
“李敢!”
“到。”
“你是个老兵了李敢,知不知道什么叫注意影响!这一年快到头了你非得在这当口惹事,你拳头硬了不起吗?你几拳头就能打掉六连今年的集体三等功,你觉得你很威风!?”
李敢脸白了一下:“指导员、我错了!咱们连三等功……”
杜怀章深吸口气:“压下来了!连里决定给你个人一个警告,不公开,我和陆连长查看你半年,听到没有!”
“是!”
“五千字检讨!明天给我。”
“是!”
“注意影响,这事儿烂肚子里去,滚蛋。”
怒气冲冲的杜怀章转向我,维持了几秒他的表情,背着身,直到李敢走远。
“陆百坡……陆百坡我说你什么好?”
我比李敢心情惨淡得多,沉得我抬不起头:“指导员。”
“你知道这件事影响有多坏吗陆百坡?这事情原委我知道,你不容易,真的,但你打架也不解决问题。陆百坡,六连骨头硬作风硬,你得知道……”杜怀章顿了一会,叹了口气,“算了陆百坡,别的话我不和你说了,你想想陆百年,他是最不容易的人,我没处理过这种事,算了,让陆百年和你说吧。”
“指导员……”
“陆百年让我带你去见他,走。”
一路上我又承受了很多目光,但这不重要了,杜怀章重又和善起来,好心地揽住我肩膀。
“人都会犯错误,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以后好好干,嗯?陆百坡?”
“是。”
杜怀章笑着:“我为你们这事儿到现在都没吃饭呢……陆百年也真是,这事儿让我传个话不完了,还非嘱咐我亲自带你去,难道是怕你迷路吗……”
我在连队大楼前猛地站住了。
脸色阴郁的严良在楼前站着。
……陆百年不是怕我迷路。
我带着哭腔:“班长。”
杜怀章坦荡地和严良说:“六班长,你的兵。”
严良朝指导员一点头,这是六连资历最老的士官对指导员独有的招呼。
“我知道。”
杜怀章并没放在心上,匆匆掠过他:“影响恶劣,你得回去好好教育。”
我简直是连滚带爬躲在杜怀章身后走进楼里,严良偏头看着我。
“我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