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头发花白,身体瘦弱无比的老人,腋下夹着头晕目眩的吴赫来到了臧驭的身边。吴赫被轻轻的放在了地上,他随即用惊惶的目光看了一眼四周,又看向了同样表情很是意外的臧驭。
这老爷子……不是病入膏肓命不久矣吗?怎么现在看来,反而有种刚抵达全盛状态的感觉?
刚才的帮臧驭脱困的那一拳,已经突破了炼气境所能做到的程度,气海境巅峰者的一掌会被轻易击碎,除非是……
超越炼气,突破修元!
老家主已是修元境的武者!
不光是臧驭,吴忧吴越以及五位长老等人都已经察觉到了老家主的身体里有什么东西正在熊熊燃烧,散发着能够将炼气武者彻底碾压的恐怖气息!
来到修元境,体内已经开辟完整的气海便会炼化为如烈阳般炙热的真元,而这真元只需燃烧一丝便可给予武者澎湃的灵气。
修元三境:开元境,聚元境,真元境的修炼过程,便是把这真元修炼成燃烧到极致的烈阳,在瞬息的极度光辉后化为暗淡的幽冥地府。到那时虽真元不在,人体却已经突破了凡武极限,开始可以从天地自然中汲取无穷无尽的灵气,这便是修元之后的破凡通幽。
“那一刀太特么猛了,是吴忧砍的吗?”吴赫凑到臧驭面前小声问道。
“听到房顶上的声响,我准备戳破窗纸看看情况,却只听震耳欲聋的一声,一股气浪袭来后我便晕倒在了地上,等清醒过来时便听到大长老的声音了。”
所以吴赫之所以出现的这么迟,归根到底还是要怪臧驭的莽夫行为。但若没有刚才这一刀,五位长老也不会来得这么快,充当这场闹剧的见证人。
“你父亲是怎么回事,这状态很不对劲。”臧驭轻声问道。
臧驭的安排中,在五位长老到来后,便由吴赫抱着老家主走出隔壁房间,由老家主来说明一切。
但现在失态已经远超了他的预期。
“我也不知道,我醒来时父亲正掐着我的人中,接着我就被他抱着飞出了门外。”吴赫道。
一个卧床十年的病人即使突破了,也不可能有这样的威势。能做到这样的,就只有一个解释:
回光返照。
而且是透支生命燃烧真元的回光返照。
臧玉知道,现在老爷子的生命,可以用呼吸来计数了。
老家主环顾了一眼四周,眼中锐利的锋芒像是可以刺穿人的灵魂洞悉一切的邪念,在场除了吴赫臧驭和五位长老外竟无一人敢与其对视。
老人看向了吴忧,现在吴忧的心中已经只剩下了恐惧和绝望!
原来,父亲和吴赫一直就躲在卧榻的隔壁房间,那么他们说的一切不已经全部听进了父亲的耳朵里面吗?
要杀死父亲还有吴赫的事情不也……
“孽畜。”老人唇音一吐,如同两根铁链牢牢地拴在了吴忧的脖子上!
“给我滚过来跪下!”
犹如轰天炸雷,直接击溃了吴忧心中的最后一丝侥幸。他连滚带爬的跑到了老人的脚边,双膝一曲,“噗通”一声便跪倒在老人的面前。
身如筛糠般因恐惧而剧烈的颤抖着,吴忧的头死死的磕在了地上,不敢抬头,也不敢开口。被仆人们簇拥着的李氏见到这种状况,瞬间花容失色,一脸惊惧的看着白发飘飘的老家主,不知该如何是好。
老人单手拎着吴忧提到了半空中,另一只手伸进了吴忧的怀中。
有双子秘匙,唤来臧驭和吴赫的传讯玉,还有一封伪造的遗书。
手一松,吴忧绝望无力的摔落在地上,再次匍匐跪倒。
老人自上而下,声若寒锋。
“这十年,你和吴越做的不错,把吴家治理的算是井井有条。”
吴忧听到家主在褒扬他,心里顿生出了几分希望!父亲可能会看在他这么多年为吴家做出贡献的份上饶恕他!
吴忧的头刚想要向上稍稍抬起,却又听到老人道:
“也学会了欺辱兄弟,拉帮结派,还有为了家主之位而弑父杀兄!若不是那个臧驭假扮与我,现在我就已经死在了吴越的手上,吴赫也已经成为了你们的替罪羊!”
吴忧心中刚燃起的希望又再次沉入了海底,五位长老还有四周的吴家族人们,也都大概知晓方才发生了什么事情。
那个臧驭所言,竟是事实。
按照家法,意图弑杀族亲,便是死罪!
吴忧吴越的那些手下和护卫终究都是吴家的下人,不可能在此时一拥而上对家主下手;二人拉拢的那些族亲也都已没有和家主抗衡叫板的实力和勇气,只有充当看客在一边旁观。
没有人救得了吴忧。
或许是知道自己死罪难逃,都是死路不如在死前一吐为快!吴忧竟突然抬起头,从地上站起身怒视着矮自己一头的父亲,手指戳在了他的额头上大吼道:
“吴乾!”
大长老闻声勃然大怒道:“吴忧,你想干什么!”
吴乾正是家主的姓名,行将末路的吴忧已经无所谓那些家法家规,对父亲开始直呼姓名。
“你知道老子在这世上最恨的人是谁吗?
他妈的就是你!还有你和拍卖堂里买来的那个奴隶生出的小杂种!”
“啪”的一声,老人一巴掌扇在了无忧的脸上,吴忧嘴一歪,几颗牙齿瞬间掉了出来。虽然满嘴鲜血,但他依旧没打算停下。
“从小你就只偏爱他一个人!什么好东西都是他的!好吃的,好喝的,好玩的,天灵地宝还有房产地契,这些都是他的!
我和吴越呢?
用的都是他不想要的东西,最好的你总是只给他!不给我们!我们是什么,我这个长子和吴越这个次子在你的眼中是什么?只是他的附属品!只是在关心他至之余,应付应付的阿猫阿狗!”
吴忧面孔扭曲,不顾一切怒吼着,吴乾就这么静静地听着。
“这十年,我和吴越在城外买下了下品灵矿,在城内重建拍卖楼,修整街区改换门庭;在最困难的时刻为了资金流转,我们俩把我们自己的经营都全部卖了出去,我们的母亲也变卖珠宝首饰补充家用,而这一切是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你一句话便扔到我们手中的吴家!为了这个吴家,我们付出了多少你知道么!
没有我们俩,哪里有属于吴家的矿产!哪里有生意兴隆的街道!哪里有这城中最大的拍卖堂!哪里有全城最高的长乐楼!
哪里,有现在的吴家!”
吴赫咆哮着将十年来的辛苦,用几句话瞬息间一笔带过。眼角涕泗着这辈子也没有流淌过几次的泪水。
吴乾看到了吴乾身后的天空,那栋高高的,闪着流光溢彩的长乐楼。
“而他!”
吴忧指向了吴赫。
“我们这么多年来的努力还比不上被你偏爱的他,你还是不愿把家主之位传给我,而是把我们辛辛苦苦付出了十年的吴家,就这样送到他的手上。
凭心而问,你若是我,你岂会忍气吞声?你岂会心甘?”
吴忧双目欲裂地盯着吴乾的双眼,满眼皆是鲜红的血丝,恨意像两座喷发出熔浆的火山,倾泻在仰视着他的父亲脸上。
老家主单薄的身形在阴冷的夜风中似乎随时都要被吹走,老人此刻的脸上也是表情复杂无比。
“老爷,求你看在吴忧这十年来为吴家尽心尽力的份上,就饶过他这次吧!”
李氏满眼泪花的扑倒在吴乾的身旁,抱住了吴乾的双腿,痛哭流涕着哀求吴乾网开一面绕过他二人性命。崔氏则依然紧紧抱着儿子的渐渐冰凉的尸首,泣不成声。
吴乾看着这两个妇人梨花带雨的凄惨模样,眼中竟毫无波澜。
“你们只记得我对吴赫的好,但可曾记得我待你们的好!你好好想一想我给吴赫的东西,你和吴越在他的年纪是否也同样拥有?这两个妇人从中挑拨离间,你们便信了?不会相信自己的眼睛,自己的记忆,偏要听信她人的惑众妖言吗?”
吴乾的话让吴忧顿时愣在了原地。
记得那时候他和吴越经常带着吴赫四处玩耍,有糖和点心,他们也会最先分给吴赫,而吴赫也会一番推脱将最大最好的让给两个哥哥。
那时候捉迷藏时不见了吴赫,他们便会发了疯的四处寻找直到天黑,找到了在柴房中睡着的吴赫,他们会轻轻的把他抱起来送回床上。
记得吴赫刚出生时,五六岁的他赫吴越围在小小的摇篮边,好奇的触摸吴赫吹弹可破的婴儿肌肤,吴赫发出了笑声,他们也会跟着很开心的笑起来。
是什么时候?
是什么时候对吴赫产生那些恨意的呢?
记不清了。
当那些嫉妒和憎恨在不知不觉中把他看向吴赫的眼神彻底改变时,他就已经将小时候的那些记忆尘封在了脑海深处。
同样忘记的还有吴赫,他也在欺辱嘲弄中把回忆里待他友好的哥哥们彻底抹杀,将那些美好的过去雪藏在了心底里。
“你说你们两人撑起了吴家,劳苦功高。那你们可知我同样在十几岁的年纪便开始支撑这个吴家,一撑便是近四十年!
你说吴赫懦弱无能。我给他的街区乃是我吴家当时最为破落的地方,而他没有任何人的协助,却能靠独自一人的经营让一片衰落的街区重新繁荣,否则又怎能抵押出两万五千两白银!
若不是你们纵容戴家的无赖为非作歹,吴赫又怎会落得百姓如此骂声!
若你,吴越和吴赫三人共同携手,这吴家现在又会是怎样的盛况!”
讲到此处。吴乾的喉咙已哽咽难言。
一轮暗月在淡淡阴霾的笼罩下缓缓升上了天空,夕辉不再,世界来到了夜晚的主场。
吴忧双眼空洞无神的望着父亲,眼前的世界一时间竟难以聚焦。
“吴忧,族中之事我们每个月都会报给家主,老家主也在一个月前便已经立好遗嘱,保存在了我们的手中。”
大长老说着,从袖口中拿出了一封信。
“这几年来,家主拖我们为你和吴越疏通各方关系,送上了不尽的金银财宝,家主也几乎耗空了家族底蕴,为你们二人求得了明皇三大剑宗之一——幽州剑王城的门外门弟子身份玉牌。吴赫,因他性格柔弱却经营绝佳,便继承家主之位为你们二人的修行提供后续一切的金钱以及其他的需求,而这也是他继承家主的首要条件。”
“他设想的很美好,但现在看来,这一切都已破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