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那便宜老爹被灌了多少迷药,愣是一整天都不曾来寻秦风晦气,他自然乐的轻松,糊里糊涂地便过了一日。
秦风前世是个不事生产的人,他不懂得创造财富,从事的工作只是负责财富的转移。例如,从别人的口袋里转移到他的兜里。故而早起是绝对没有必要的,不到日上三竿绝不起床。
翌日,秦风尚在赖床,富贵便已急冲冲地入屋来寻他。
“少爷,人来了,赶紧起床。”看着榻上睡得入死猪般的少爷,富贵实在闹不明白,脑袋受伤怎会连生活习惯都一并改了。从前的少爷生活是极有规律的,他早早便会起床读书,到了晌午则是准时用膳,在这期间天大的事不会出门。直到用过了午膳,这才招呼一班狐朋狗友出门胡闹。用他的话说,“书中自有颜如玉”,半日时间是精神享受,剩下的半日,才是身体的享受。可如今。。。看了眼秦风,富贵不由轻轻一叹,再次催道:“少爷,柳家小娘子来了,说要找你,这会正在大门外候着呢,您见是不见啊?”
听了这话,本还发出轻微鼾声的秦风如被踩了尾巴的猫儿,“唰”地便一个鲤鱼打挺窜了起来,他半蹲塌上,一双眼睛睁得老大,哪还来半点睡眼朦胧的模样?秦风焦急问道:“谁?谁来了?”
“柳家小娘子。”富贵没好气地回了一声。
秦风一言不发,目光则微微一闪,接着朗声笑道:“富贵,来,给本少爷更衣。”
前世的秦风有点邋遢,不太注重自身形象,因为他没那闲工夫。穿越之后,他则一改常态,特别注重穿衣打扮。人说“佛靠金装,人靠衣装”,潇洒帅气可不是天上掉下来的,除了自身条件之外,大多都是穿戴出来的效果,老天给了他这般英俊风骚的相貌,若没点追求,岂非愧对老天爷一番美意?
一番穿戴洗漱,足足用了小半个时辰。待透着铜镜瞧了眼自己现在的模样,秦风满意地点了点头,这才摇着纸扇带富贵走出了秦府大门。
秦府两侧分别蹲了两只一人半高的石狮子,形貌威武,惟妙惟肖。等候许久的夏荫儿许是站累了,这会正站在左侧的石狮下方,身子微微靠着。五月份的天气已有了些热意,她额头渗出了细密的汗珠,一双灵动的妙目时不时瞧向秦府正门。
见秦风带着小厮跨出门来,夏荫儿面上闪过一抹轻松,忙站定身子迎了上去。走至秦风面前,她微微一福,这才小声唤道:“秦公子。”
夏荫儿的声音依旧是那般娇脆动听,带着些柔柔的味道。一个声音,便是秦风一整日好心情的开始。自打听闻她没了丈夫,秦风便打定了毛遂自荐的主意,道德上的障碍已经不存在了,他看向夏荫儿的目光,完全就是一副打量自家媳妇的模样。
这种心态,目光上的细微差别,夏荫儿敏锐地注意到了。她不自觉地向后退出半步,似是为了掩饰稍稍尴尬的气氛,她轻咳了一声,抬手从细若纤柳的腰间将那碎银子取出,带着些惧意递了过去。“秦公子,这银子是。。。是你昨日掉的,奴家。。。”
说到这,她有些说不下去了。怎么说啊?银子是人家掉的,她捡到了,说是来还给他的?真要还的话,早干嘛去了?这不摆明了先前是存了占为己有的心思么?如今是良心发现,才给人家送过来了?夏荫儿越想越是尴尬,讷讷说不出话来,憋了许久,一张俏脸涨得通红,用细弱蚊蝇的声音说道:“还。。。还给你。”
秦风这才明白了她的来意,心中不由一动。
这银子,就是他寻了个法子送出去的,倒没有旁的心思,就是见到了朱秀娥克扣她的工钱,秦风觉得太不厚道,有心补偿。这七钱碎银子在普通人家看来,算是一笔不小的财富,但在他秦少爷眼中,也就一两日的零花钱而已。送就送了,他不心疼。至于夏荫儿,应该也知道他是故意的,昨日明明已经收下了,何以今日又来送还?
秦风细细一琢磨,心中便已猜出个七八分。这可爱的小女人是个藏不住心事的,收了这笔横财,怕是一回到家就得说与她婆婆知晓,听说柳王氏虽是个孀居老妇,却没有那股子刁钻劲,反而在坊间的口碑极好,性子很是正直和善。
想通了其中关键,秦风开始头疼了。眼前这情况,他该怎么处理?钱是小事,可若就此收回来,岂非平白浪费了一个亲近夏荫儿的机会?从此两人再无交集,这可如何是好?
秦风心念急转,忽地计上心头。他面色一变,带着些夸张的意味踏出一步,将碎银子从夏荫儿手中接过,颇为后怕地舒了口气道:“我还以为掉了,不曾想被姑娘捡到了。幸好,幸好啊!姑娘有所不知,这枚碎银子。。。对在下意义十分重大,实在不是区区钱财可以衡量的,这是在下一个故人临终之前留给我的纪念之物,虽是区区七钱银子,可在我心中,价值万金呢。夏姑娘,多谢了。”
这番鬼话,夏荫儿是一个字都不相信的。原因?太简单了!若这碎银子对秦风当真如此重要,他能在“不经意”间,能在半条街的路程上,一连掉了七次么?骗鬼去吧。
瞧着秦风有板有眼地又说又演,还真像这么回事,夏荫儿不觉心中好笑。忽地,她想起了秦风对她的称呼,似乎觉得有些不妥,这才开口说道:“公子莫要客气,应当的。咳。。。公子还是唤奴家柳夏氏吧,或者柳家娘子也可以,奴家已嫁为人妇,实实当不起姑娘的称呼。”
“好的,荫儿姑娘。”秦风从善如流,立即在称呼上作出了一些修正。
“。。。”夏荫儿一愣,被秦风这种顺杆往上爬的无赖做派闹得有点迷糊。
趁她愣神的功夫,秦风打算趁胜追击,毫不考虑地开口说道:“如此重要之物失而复得,全是荫儿姑娘之功。所谓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还请姑娘给在下一个机会,请你一起用个午膳,如何?”
其实秦风原是想说“无以为报,唯有以生相许”这种话来,但又怕过于急切,吓跑了这只小白兔,到嘴边的话只能硬生生收了回去,还了个较为含蓄的说法。不急,饭要一口一口吃,事得一件一件办,在感情问题上,他向来是个脚踏实地的老实人。
当然,这种“老实”与普通人所认知的老实,存在些许区别。对付女人,他向来很有一套。
所谓烈女怕流氓。。。咳,缠郎。对付夏荫儿这类女人,切不可操之过急,第一步得先让她习惯自己的存在,如此才能在她不知不觉间,拉近两人的距离。这是最关键的一步,否则吓跑了人家,秦风就算一身本事,也没处发挥。
夏荫儿一听,却是连连摆手。“公子太客气了,物归原主本是应当的。”
这就是两人认知上的差距了。在秦风看来,得了别人的恩情,请顿饭是应该的,再正常不过了。可在这个时代,同性之间一起用个餐还不算什么,岂有不想干的男女一同用膳的道理?这像什么样子?若是流传出去,风言风语自是少不了了,她往后还如何做人?故而夏荫儿想都不想便拒绝了。说完之后,方才想起自己纠结的问题所在,忙又开口纠正道:“秦公子,奴家再说一次,你可以唤奴家柳夏氏,或者柳家娘子,奴家已嫁为人妇。。。”
秦风不待她说完,一抬手,满是歉意地说道:“荫儿,你不用多说,我往后多注意些便是了。那就这么说定了,所谓择日不如撞日,时辰也差不多了,你看咱们是寻间酒楼用膳呢?还是干脆就在我家用?”
“啊?”
夏荫儿傻了。说定了?说定了什么呀?她若没有记错,方才不是明明已经拒绝了么?还有。。。荫儿?他先是夏姑娘,接着是荫儿姑娘,她明明白白纠正了两次,结果呢?这会“姑娘”都不见了,便是直接开口唤她闺名,自己与这秦家公子何时如此熟稔了?夏荫儿觉得自己的脑袋瓜好像不太够用,怎么。。。怎么会这样啊?莫非。。。她失忆了?
夏荫儿很是纠结,始终闹不明白问题究竟出在了哪里。就在此时,秦风的声音再次传入耳中。“荫儿,咱们去酒楼吧,你看醉仙楼如何?”
夏荫儿豁然心惊,从纳闷中回过神来,再次摆手拒绝。“不要,奴家。。。奴家不去酒楼。”
“哦!”秦风恍然,接着欣喜万分地说道:“那就在家里吃吧。”他不由分说,极为自然地牵起夏荫儿的小手,便将她往秦府大门里带。
右手被秦风握在手心里,夏荫儿又羞又急,本能便想要抽回手来。奈何秦风抓得极紧,她试了几次,一番拉扯之下,门前来往的路人中似乎已经有人发现了这边的一幕,正睁大了眼睛,满是好奇地向这边瞅来。夏荫儿的俏脸历时就浮上了一抹红霞,她是孀居妇人,最惧怕的就是名节有污,坊间传出什么风言风语。人的嘴,有时可比刀子都厉害。刀子顶多害命,流言却能诛心。
眼瞅着秦风是不会撒手了,夏荫儿只恐引来更多的关注,只好耐着羞怯,傻乎乎地由秦风拉着带入了秦府。
跟班小厮富贵呆愣愣地看着自家少爷,许久之后不由暗生佩服,心道:少爷果然是风流阵里的急先锋,这手段当真是高!原来对付女人还有这种法子。。。他暗下决心,必得好好观摩,争取早日学到了一招半式,如此终生大事就能有着落了。
秦风带着夏荫儿直入后院,跨过了客厅,便是一座九曲石桥,正对着荷花塘的一间屋子是秦家主人用餐的地方,雕栏玉砌,房屋颜色较为素雅,倒也有些小桥流水般的诗情画意。
此刻正是午膳时间,秦员外与夫人对坐在一张圆桌前,桌面上摆着十来样菜品,都是些家常小菜,品种多,却不显奢侈。守在秦夫人身旁的丫鬟小鱼颇为识趣地给两位主人斟上了一杯水酒,接着又退回一旁安静地站着。
让夫人一顿迷汤,秦员外愣是一整日没回过味来。此时眼看正午已过,那不肖子仍未前来用膳,那按捺许久的火气隐隐又有冒上来的趋势。手中的一双象牙筷狠狠朝桌面上一拍,秦员外面色冷清,沉声喝道:“哼,我秦家如今是越来越没有规矩了。”
当了近二十年夫妻,自家丈夫屁股一翘,秦夫人就知道他要作甚。见此不由堆起笑容,为儿子打圆场道:“老爷,风儿身子还未好利索,加之又是头部受伤,难免嗜睡了些。儿子的身子最重要,规矩什么的,回头再谈不迟。”
“哼。”又是一声冷哼,秦员外不说话了。他也知道夫人所言的确是事实,头部受伤问题可大可小,贪睡些对身子的恢复反而是有好处的。只是先前那口恶气仍未完全消化,此时无非就是借题发挥,瞅准个机会想数落儿子一番而已。见夫人打起圆场,秦臻火气稍退,重新捏起了筷子,正打算夹上一口鱼肉时,秦风已快步如风地拉着夏荫儿从门外走了进来。
“爹,娘,我来了。”秦风站定,朝桌上瞄了眼,不由笑道:“你们还没开始啊?正好,我带了个朋友回来一同用膳。”
秦员外抬起头,历时就见到了站在自家儿子身旁的夏荫儿。她垂着小脑袋,看不清容貌,那下巴尖都险些抵在了胸口。一席质地极差的粗布衫,裙摆处还有两三个颜色不同的补丁,一看就出自贫苦人家。方才见到儿子带了个陌生女人回来,秦员外险些当场破口大骂,待看清了夏荫儿的模样,他已认定了,眼前这小娘子绝非青楼姑娘,一时就有些纳闷,面色渐渐古怪起来。
夏荫儿手足无措地站在秦风身旁,已是羞地恨不能挖个地洞把自己埋起来才好。她万万没想到,秦风竟直接把她带到了父母面前。从古到今,有很多礼仪规矩已经随着时间流逝,悄然发生了改变,但见家长这点上的含义,却是从来始终如一的。
夏荫儿是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哪里有勇气抬头看秦风父母,她耷拉着脑袋,直觉两颊火热,她那嫩滑晶莹的皮肤,此时已如煮熟的虾子一般,裸露在衣衫外面的肤色,无一处不红,无一处不艳。
秦夫人上下打量了这小丫头一眼,嘴角便不由微微扬起。她是女人,心思更细,一眼便瞧见了夏荫儿挽起的妇人髻,一个有家室的妇人,如何敢堂而皇之地随一个男人去见他双亲?再瞧瞧夏荫儿那羞愤难当的模样,秦夫人心中已了然了七八分,想必是让自己儿子强拉来的。她不由嗔怪地瞟了秦风一眼,随即满是和气地开口说道:“哟,好俊俏的小娘子。别愣着了,赶紧入座吧。”
“嗳。”秦风笑嘻嘻地应了一声,便拉着夏荫儿在秦夫人身旁坐下。“荫儿,别客气啊,就当自己家里一样,不用拘束,我爹娘都是很和善的人。”
都坐下了,夏荫儿眼见实在是躲不过去,这才起身微微一福,怯生生地唤了一声。“奴家见过秦员外,秦夫人。”
面对面坐下,秦员外才注意到了夏荫儿的妇人髻。他面色不是很好看,倒不是针对夏荫儿,完全是被自己这不成器的儿子给气的!坊间都在传秦府出了个风流浪荡子,出了雅芳居那档子事,秦臻还以为儿子能吃一堑长一智,从此洗心革面,却不想他青楼是许久不去了,却把主意打到了一个良家妇人身上。。。这实在,实在是。。。不过这丫头相貌实在是不错,比起夫人当年怕也不遑多让了,这小畜生,旁的优点没有,这眼力劲的确不同凡响。
想到这,秦臻面色缓和了几分,尽量用平稳柔和的声音问道:“姑娘,来自何处?”
他以姑娘相称,多少有点掩耳盗铃的心态。若是当众说破她是个已婚妇人,实在是有点。。。老秦也开不了这个口。
“回秦员外,奴家姓夏,是城外柳家的媳妇。”
夏荫儿很老实,面对这个老实人,秦臻嘴角微微一抽,忽然觉得话头被人掐断,他。。。无话可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