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台之上,邯蔓砂一人独坐,他身着红黑色外袍,神情格外威严,台下站着邯钒,邯踪二人,邯钒微微低头,不敢直视台上的人,邯踪只好也跟着照做,邯玥站在另一旁,他双手收在袖子里且放在身前,看着一副贼眉鼠眼的样子,不时还撇着眼睛冲他二人诡笑,看的邯踪是极为不爽,只想上前给他一拳。
这几日正值邯家困难之际,估策却是意外的病了,貌似还挺严重的,听人说是连床都下不了,一副大限将至的模样,邯蔓砂也无可奈何,更是有百姓传出邯家气数已尽,怕是不能在为所欲为。
气氛一阵压抑,邯钒更是不敢动弹,腿都有些发麻了。
“她是怎么跑的。”邯蔓砂扯了扯嗓子道。
当时邯蔓砂早就做好了替上卿收尸的准备,甚至都想好了将司幽的尸身往哪里丢,他这机关放了半个时辰,却怎么也想不到,出来时除了地面上零零散散的血迹外,竟是连司幽的半点影子都没见着。
他怎么也不敢相信这事,就算她是江湖上的一代毒后,能挺的过银针上的剧毒勉强还能接受,再或者是她身手矫捷,内力醇厚侥幸到了拐角,也定是被伤了筋骨,动弹不得,只能等死,邯蔓砂就想不通了,总不能是司幽熬到出口,上卿扶孤亲自来救了,他的密室没什么人能够活着进去活着出来,所以只能说明台下站着的这两个人中有人救了她,说不定连助于缓毒的解药都给了。
见无人回话,邯钒瞥了眼边上的人,冷哼一声,道:“邯踪从前那些事父亲你是知道的,这里除了他还能有谁会去救他的小情人。”
邯踪早知他会如此说,便也语气淡定,“我看见司幽时,她已经从后院围栏那跑了。”
“她武功不弱,心思缜密,擅于观察情势,哪会这么好抓,你这话是有意栽赃嫁祸于我吗。”
邯钒翻了个白眼,“嘴皮子功夫而已,信与不信还全靠父亲定夺。”
“况且你都看见了为什么不追。”
邯踪应答有度,“追不上。”
邯钒见此更是觉他态度轻视,不满道:“是追不上还是不愿追。”
也不知道为何,邯踪听到这话,眼眸却是暗了些许,“追不回来了…”
一旁看戏的邯玥突道:“她来干嘛?莫不是单纯的救人?一个人?”早些时候他已命人查过,既没丢东西也没做手段,胡乱闹此一举,实在是有些诡异。
邯蔓砂的神情却是没有丝毫起伏变化,他看着邯踪好一会,当初带他回来不过是看中了他的本事,顺手捞了一把,这些年来他做事也算是尽心尽力,若真是个叛徒,也是个死心塌地过的叛徒,外敌当前该杀该留还得思量片刻。
邯钒勾嘴一笑,“方才我的婢女来报,说你带了个姑娘回来,怎么?你是长本事了?我亲自给你挑的两个还不够你玩?”
邯踪一瞪,冷着声道:“就她们两个,还想监视我?而且你,凭什么。”
邯钒不屑,他步步紧逼,“你刚才可不在屋中,散步去了?大敌当前,你心可真大。”
他又补充一句,“对哦!你又不是邯家的人。”随即,又摆着一副憋笑的姿态。
司幽走了一路,因脚上多处被划伤,走的是别扭又难受,她为防止邯家人追来,还特意抄了小道,走的是山间小勾,根本没有个平地,就是找个落脚点硬走罢了,这就更加不自在了,今日阳光格外明丽,照的司幽衣服上的血都干了,隐隐约约透着股腥味,司幽无奈,她想着自己大概也是头一次这么狼狈吧,此刻真是不想被任何人看到,以免坏了名声。
算了,反正她也觉得名声不重要,只要不给上卿带了什么不好的影响就行,此刻,她最想的还是二师兄温暖的大怀抱,司幽拉着一根树枝,往土坡上爬了爬,这里勉强还平稳些,旁边的树正好挡住了阳光,还有些阴凉,她盘腿坐下,运功调理内息。
“师父,司幽怎么去了这么久?”百述有些焦急,各家弟子攻打邯家各处堡垒,伤员不间断的送回,上卿一族习医术的也都忙活不过来,何况邯家尤为擅毒,上卿夫人也正带着弟子研制解药,上卿扶孤更是要指挥弟子作战。
他的眉头紧皱,许久都不曾舒缓,默了片刻,道:“她不会有事的,你去小路上接接,应该快回来了。”
百述道了是,便退了下去。
他急匆匆的出门,拐角处,恰与妄尘撞上,二人对视一眼,不多做言语,便一道走了,忽身后有一弟子浑身是血的跑来,他急叫道:“上卿小主!二小主!”
“又一批人被抬回来了!他们脸都是黑色的,大口大口的吐血,怎么都止不住,不少晕倒的都还在冒血,这可怎么办!在这样下去人就没了,后一批回来的也是如此!上卿夫人在研制解药了,你快去看看怎么止血啊!”
百述一顿,司幽尚且没有回来,可这边情况又更为危急,司幽从小便机灵的很,百述自然是相信她不会有事,他看了眼妄尘,“我的小师妹你会带好吧。”
妄尘点头,“我会。”
小路上,妄尘大步走着,他也不知走了多久,想着走的远些,就能接的快些。
司幽换了个方向依旧靠着,她低头看着面前的路,想着这会无论是会路过心心念念的二师兄还是吊儿郎当的应绍凡都可以,只要是能有一个人带她走一段路就满足了,此刻,她真的是昏昏沉沉的两眼放花了,或是想着再把要求放低些,只要不遇到邯家人就行,她就可以无忧无虑的在这儿躺个十几天不动。
忽觉一熟悉的白衣映入眼帘,司幽睁大了眼睛,一时精神起来,再一眼,满心欢喜,无以言表。
“妄妄妄…妄大公子!”
妄尘抬头,只见右手边土坡上,司幽正靠在一颗树旁,他纵身一跃,便落在了她身旁,妄尘蹲下,一句话都没说,只是看着面前这姑娘白衣上到处都有的血迹,他眉头一皱,再看着司幽苍白的脸色,心中一震激荡。
见他表情发愁,司幽勉强一笑,略显尴尬,她想着大概是为难到一尘不染的妄家公子了,忙道:“不好意思啊,你能帮我叫个人吗,我好像起不来了。”
妄尘一下便觉得心酸,他看着司幽的眼睛,竟是有些委屈的。
司幽抬手触了触妄尘的眉心,她还是头一次见到端庄稳重的妄家公子如此表情,自己竟是有这般荣幸的。
随之,司幽又立刻收了手,想着还好没把手上的血迹沾在了他身上,妄尘却是将她手臂轻轻一抓,道:“你手里有东西。”
司幽的手心时不时就滴着血,她刚才捂了好一会,却是怎么也没止住,好在伤口不大,血也就渗的慢。
“有根针。”
“我带你回去。”话未尽,妄尘已靠近司幽,伸手拦过她的腰,欲将她抱起,随即又想到什么,他看了眼司幽衣裳上的血迹多在手臂之处,想着怕是会不小心碰到伤口,或是抱着时她的手会不舒服,于是,妄尘一个转身,将司幽背在了背上。
司幽靠在妄尘的肩膀上,她暗暗发笑,这是有多少姑娘梦寐以求,踏破妄家门槛都想做的事啊,但也不知为何,她总觉得此时此刻竟是莫名的安心踏实了许多,一震困意便不知不觉涌了上来,她趴着,双手便垂了下去。
妄尘轻声道:“这次老实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