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到了下午,生物课,老师给大家图演动植物器官及其功能。
乔一帆本打算认真听讲,但班里面的氛围怪怪的,尤其是最后几排,他完全静不下心。生物老师脾气太好了,以致于后面的学生开始放飞自我。平时自习课有班长管着,整个班都很安静,唯独到了生物课,后面就开始乱糟糟的一片。
前几排的学生都在认真听讲,尤其陆海葵,每次提问总能抓住重点。旁边的同桌王贵,依旧雷打不动的在睡觉,周围的同学就不这么老实了。有半掩着看小说的低头党,常常喜怒不形于色;有同桌一唱一和的八卦党,小声议论都能起争执;更甚至,一片人一起谈论附近新开张的服装店奶茶店,打趣竞争着谁能快速减肥、谁能肝出新角色,最差劲还能听到咀嚼食物的声音。
乔一帆实在无语,陶老师已经这么严厉了,班里面还有开小差的,难道他们不畏惧三千字检查吗?
记得刚入学时,周围的同学还会零散跟他搭话,家是哪里的,初中在哪就读的,有什么喜欢的兴趣爱好。几个人自我介绍后打趣地问乔一帆,乔一帆硬着头皮回复几句,然后就变成几个人无聊的互喷。
当时他有些自闭,同桌王贵又怪,再加上班主任很‘照顾’这块儿,时间一长周围学生也没兴趣拉他闲聊了,所以直到现在他跟四周人还不熟。
其实这样挺好的,没有了外人的打扰,学习会很安静。况且他现在并不孤单,有陆海葵、王贵、林巧这样的好朋友,看着他们努力学习、时常拌嘴,生活也会变得充实起来。
下午放学,乔一帆照常请教王贵几个问题,他记好了笔记准备回家,不知道妹妹自己在家过得怎么样,午饭有没有好好吃。
刚出教室,就碰到了林巧。
“嘿,你走这么急干嘛?”林巧拦住他,“我们仨有音乐排练,要不要去看看。”
“现在吗?”乔一帆并不打算停留。
“对呀,我就是来叫海葵他俩的,”林巧眨眨眼,“因为月中旬有演出,所以这半个月需要排练,就在六楼空教室那边,趁着放学了清静。”
“嗯排练的事我听陆海葵说了,很厉害,”乔一帆竖起大拇指鼓励她,“第一次正式演奏要加油呀!”
林巧高兴地摆了摆鱼尾辫,“那是,像我林巧这样聪明的学生,是很具有音乐细胞的。哎你怎么要走呀?”
乔一帆侧着身从旁边穿过,他很担心妹妹,“我回家有急事,等明天吧,到时候好好听你演奏。”
“唉,好吧。”林巧有些小失望,她看着乔一帆走下楼梯,假装不高兴地喊道,“喂,乔一帆,你怎么老是拒绝我呀——”
乔一帆一脸尴尬,却也装作没听见的样子,飞速下了楼梯。
路过天桥,穿过铁轨,走过樱花坡道,周围的事物不断变换着,他不在意,只想着早点回家,看看惠惠是否还好。
回到家,四周静悄悄地,父母每天加班回来很晚,每天傍晚都是乔一帆一个人,现在惠惠回来了,却仍旧感受不到一丝热闹气氛。
进门一看,放凉的牛奶面包还在餐桌上,惠惠她,连早餐都没吃?
由于惠惠暂时辍学,第一天回家也许会不适应,所以没让她跟爸妈一起吃早饭,乔一帆热好早餐给放在这儿,想着她饿了会自己下来拿,结果她竟然饿了一天肚子。
边想着乔一帆上了楼,敲敲慧慧房门,没人理,还好门没锁,他轻轻开门走了进去。跟以前一样,房间里掩着窗帘暗暗的,惠惠坐在电脑桌前,小桔灯亮着,她在心无旁骛的赶稿。
“惠惠,饿不饿,要不要吃点东西?”
惠惠依旧没有回应。
唉,乔一帆叹了口气,他默默拉开窗帘,房间还没有整理好,必须亮堂着收拾一下。昨天一家人帮她收拾好了床铺、衣柜书柜,房间里挂上了几幅清新的油画,地板上放了软软的垫子,配着柔和的灯光也是挺温馨的,除此之外阳台也是收拾过的,还搁上了老爸最喜欢的几盆盆栽。
剩下的就是把她满满一行李箱的东西安放好。除了衣服和书籍,大部分东西都是乔一帆挑着放进去的,特别是那些获奖证书和奖牌,惠惠压根不在意,只是拿起玉佩装进了口袋。
衣服、书籍、奖品、大纲、个人作品集,乔一帆忙活了大半个小时,才把这些东西整顿好,之后他分门别类的贴上了便利贴,以便妹妹需要时能够快速找到。最后他单独贴在日历旁边一张纸条,轻轻退出了妹妹的房间。
纸条上写着:好好赶稿不要累着自己,饿了或者有事就叫我,加油!——乔一帆。
写完作业,预习好功课,看一眼手机,已经晚上八点了,爸妈一般八点半到家,现在做晚饭刚刚好。
熬粥、热馒头,再准备两个热菜,有时候老爸会带些熟肉回家,凑起来就是一顿简单的晚餐。乔一帆细细切着土豆丝,经过一个月的磨炼,他的刀功和厨艺都有了很大进步。
一切都整顿好的时候,门铃响了,乔一帆知道是爸妈回来了。
开门迎接,爸妈一脸疲惫的模样,他默默端上饭菜,然后去二楼叫妹妹下来。
轻轻走进妹妹的房间,惠惠趴在电脑桌前,跟往常一样,睡着了。
乔一帆不忍心叫醒她,给她盖上了毛毯就退了出去。
餐桌上仍然是三个人,爸妈略微有些不开心。
“爸,妈,惠惠她赶稿睡着了,咱们先吃吧。”乔一帆解释道。
父亲没动筷子,他虽然疲惫但仍然想说些什么。
“明天我请假吧,给惠惠安排个学校,现在正是读书的年纪,一直呆在家里也不是个办法。”父亲郑重说道。
母亲点点头也表示赞同,“是呀,惠惠也该上初二了,可不能荒废了学业。”
乔一帆暗叫不好,他答应过妹妹的,上学的事一定要推迟到月中新书发表之后,没想到父母这么快就要帮她找学校。
“帆儿,你有心事,怎么皱着眉头?”母亲关心他。
平常乔一帆很少跟父母顶嘴,父母劳累他知道,所以在医院病床上的时候,他很苦闷很憋屈都不曾对父母发脾气,但今天,为了惠惠的事情,他不得不反对,以老爸那种大男子主义的行事态度,挨骂都是小事。
但是,只要说清楚了,乔一帆相信爸妈是能够理解的。
他站起来,很正式地朝父亲说道:“爸,关于惠惠入学的事情,可不可以晚几天再说?因为惠惠最近在赶稿,月中旬的时候有她新书的发布会。”
父亲刚开始有些疑惑,听完了乔一帆的原因,却不以为然。
“一帆,别老顺着你妹妹的想法,”父亲语重心长说道,“我知道惠惠喜欢写作,但那只是兴趣爱好,她这个年纪有什么比上学更重要的。”
母亲也对他说:“帆儿你是兄长,可千万别被惠惠带偏了。”
“爸,妈,不是你们想的那个样子,惠惠她在写作方面真的很优秀,”乔一帆直愣愣地反驳道,看来爸妈对惠惠那种‘叛逆’的想法还是没有改观,“虽然她没去上学,但她每天都在很努力的写作。”
父亲明显有些不高兴了,“一帆,这些是不是你外公告诉你的?上次我和你妈去你外公家,你外公就跟我说惠惠怎么怎么有天赋。结果呢,你妹妹她始终躲在屋子里不出来,连正常的交流都怯场,你说她一个十几岁的小孩子有什么才能?”
母亲也表现出悲伤的样子,“你外公他也是好意,可我一听说惠惠整晚整晚地赶稿,我就很难过,惠惠她一个小姑娘怎么吃得了这种苦,都怨我和你爸没好好陪在她身边。”
看来外公有劝说过爸妈,但显然没有成功,这种成见并不是如外公所说的‘没赶上时候’,即便惠惠当时出来了,爸妈也不会改变现在的态度。
在他们眼中,惠惠就是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写作只是像画画、跳绳一样的小孩子爱好,上学才是当下紧迫的事情,这没错,熬夜对于正在长身体的小孩子而言也是不好的。整体来说,父母的想法都对,但那都是对于普通孩子而言的,惠惠无疑是特别的。
和妹妹逐渐的相处中,乔一帆深刻感受到了她的变化。如今惠惠虽然不如普通小孩那般活泼,却拥有着无与伦比的单纯和才能。现在的她除了读书写作,其它的一概不懂,甚至除了睡衣以外麻烦点的衣服都穿不好,还要乔一帆帮忙。但她是专一的,她无形之中省去了所有与写作无关的事情,一心一意钻到了写作中,不管外界再乱,就连回到家整理房间的间隙,她都在构思,这种单纯专一的心性,可以说是绝大多数多成年人都无法企及的。
别的孩子在玩耍,惠惠在读书;别的孩子在睡觉,惠惠在写作。父母只晓得她叛逆,却不知道她已经读完了几百本名著,获得了数十个奖项!乔一帆突然想起外公的话,外公种菜的时候告诫他,一个人的成功需要明确的目标、才能和周围人不可或缺的帮助,想来说的就是惠惠现在的情况。
惠惠并不缺少目标和才能,她需要的是周围人的理解和帮助,如果现在家里人不理解她,只是一味强迫她去上学,必定适得其反,还耽误了她的才能。所以身为兄长,有些话事一定要跟爸妈说清楚!
“爸,妈,你们俩说得都对,”乔一帆停顿了一下顶着压力继续说道,“妹妹这样的小孩子需要好好上学,好好休息,你们对妹妹的苦心我都能理解。但心急吃不了热豆腐,爸你现在这么强势的要求她入学,肯定会引起她的反感,所以我就想着咱们可以慢慢来,一点一点改掉妹妹的坏习惯,经过一个逐渐的过程惠惠她一定能变好的。”
母亲似乎略微明白了他的意思,但父亲的语气仍旧强硬,“不行,我不同意!坏习惯必须马上改,拖延只是对她的放纵,是我们作父母的不负责任,其它事情可以慢慢来,上学和规范作息这两件事是绝对不能拖!”
父亲真的生气了,“一帆,别再护着你妹妹了,现在就去把她叫下来,什么事情咱们当面说清楚!”
乔一帆没有动,“爸,请您不要再否定妹妹的兴趣了好不好!这三年里,您知道惠惠她都经历了什么,您又是否看到过她拼命努力的样子?外公口中惠惠的才能是真实的,但与其说才能不如说是这是她自己日日夜夜的努力!”
“我见过她写作的样子,专注单一,就像她做事一样毫不矫揉造作。惠惠她并不叛逆,只不过是处理问题的方式与众不同,上次你们吃了闭门羹只是因为她在专心写作,那种情况下她谁会都不理的。如果她叛逆,一定不会这么容易就跟我回来的,如果她叛逆,也一定还在埋怨我们,然而她没有。”
“可能我现在说的话您都不以为然,爸,我去拿样东西,看了之后相信您和妈都能理解她的。”
乔一帆默默上楼,惠惠还在熟睡,他轻轻拿下来了惠惠的荣誉证书、奖牌、获奖文集还有现在正在准备的手稿,满满一沓。
“爸,妈,你们看,”乔一帆把获奖证书递给父母,“这是省奖、国奖,甚至还有青少年冰心文学奖,这些全部都是妹妹努力的结果,她一个人孤零零的,却也达到了这种程度,我作为兄长都远远不如,十分愧疚!”
父母都吃了一惊,特别是父亲,生气而涨红了的脸逐渐平静下来,良久,父亲愧疚说道:“一帆,谢谢你让我看到这些,请允许我收回刚才的话,惠惠是个努力的好女儿,她的努力值得我们俩为之自豪。我和你妈以后会好好对待她的爱好,但是,”
乔一帆听着父亲的口吻,愧疚中还带着反对。
“但是,学业和作息仍然是必要的,我不想她学伤仲永江郎才尽,也不想因为熬夜伤害到她的身体,这两点上我和你妈都是为了她好,希望你能明白。”
乔一帆顿时语塞,最糟糕的情况出现了,父亲正视了妹妹的才能,但入学和作息同样是不能因此让步的事情,这让他有些束手无策。
“爸,妈,现在惠惠需要咱们的帮助。”乔一帆不知道怎么反驳,只能把他最想说的讲出来,“惠惠她有自己的目标,有为之奋斗的精神,现在面临赶稿的危机,咱们为什么就不能体谅一下她帮助一下她呢?只要等到月中旬过后,她完成了新书的发行,达成了初步的目标,到时候咱们再一步步引导她走向正规好吗?”
乔一帆深深的鞠躬,“爸妈,我知道你们都是为了惠惠好,但请务必给她一个缓冲的过程,这是她写的第一部长篇小说,对她来讲是很重要的事情,希望你们能明白她现在的心情!妹妹一定会变好的,我可以用我的尊严担保!”
母亲扶起来乔一帆,她眼圈红红的,“他爸,帆儿都这样说了,要不咱们就等等再提惠惠入学的事,我相信惠惠。”
父亲什么都没说,默默起身了,再回来时他掂着一瓶酒,在乔一帆印象里,父亲很早就戒酒了。
“一帆,你长大了,我和你妈不再身边的时候,一定要照顾好惠惠。”父亲说完,一口闷酒下肚,他布满皱纹的脸上不知是欣慰还是不舍。
三个人坐着慢慢吃饭,母亲忍不住擦眼泪,乔一帆鼻子也红红的。
夜深了,乔一帆躺在床上睡不着,妹妹的事情勉强说了过去,但爸妈那般模样,明明整日操劳辛辛苦苦,回到家还要为儿女担忧;记得自己病重时,爸妈一脸憔悴的样子,明明十分疲惫却又勉强微笑害怕自己担心的模样,他不忍心去想,如果没有爸妈的拼命奔走,哪里还有他健健康康的现在!
咚咚咚,是敲门声。
乔一帆打开门,惠惠就站在门口。
“哥,我饿了。”她一脸单纯的说。
“嗯,哥这就给你做好吃的——”乔一帆刚转身,泪水就哗地流下来。
“哥你怎么哭了?”惠惠大眼睛忽闪忽闪的。
“没事,眼里迷了沙子而已,”乔一帆擦干眼泪,轻拍拍妹妹的肩膀,“惠惠,你想吃什么,哥都给你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