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队中军沿途有本地卫所接应,自是少了埋锅做饭喂马的诸多麻烦,竟入暮前就赶到了中都。朱厚熜名义上是替天子祭祖当然就从洪武门、大明门一路入城,中都也并没有他想的那么繁华,外城墙大部分只有夯土,禁垣则好些有墙砖,不过他并没有直接入内,而是从东南侧凤阳府城穿过在凤凰山、万岁山、盛家山前的龙兴寺暂驻。凤阳百姓也极热情的迎接王驾,但见识多了领导视察的他,一眼就看出这是中都留守司和凤阳府刻意安排的。朱厚熜在鼓楼下让刘坊宣天子恩旨免凤阳田赋一年后,百姓脸上的笑意才浓了起来,但还不够,又让刘坊赐银币给所有来接驾的百姓。
衍圣公照例被派去与本地各衙门接洽,保国公忙着安排中都留守司筹办粮草,英国公则召集诸卫将校颁令,朱厚熜则看着神武卫将士在龙兴寺卸下胸前的袍泽,让大和尚们做法事,并安排刘坊与长史去把五座高墙里,近百居所的宗室庶人带到军营,赐宴。
大概晚上八点多中军集齐了这近百家庶人,其实只有一两百犯了王法的庶人,但是他们是龙子凤孙,来坐牢还牵连了家人,带来了内侍、侍女等人。
刘坊等人齐就宣了弘治爷的赦免诏书,不等他们反应过来就让他们朝北跪谢天恩,然后就拜见中军帐里的三皇子吴王朱厚熜。朱厚熜受了礼,就开始感化演讲大意就是:
月前父皇感慨于凤阳宗室境遇艰难,决定特赦尔等之罪,免除尔等“高墙”之困,“庶人”之身,以后皆为宗室后裔。然恐尔等久居于高墙之内,骤然放归又无法生存,让孤领尔等去南京闲住,给诸位一个安身立命的所在。
孤今日就即刻通知尔等,让尔等安心。宗室后裔者,虽然失了爵禄,但日后不必世代困于高墙之内,亦无需监管于王府,尔等可自行择业,亦可从文武事科举进士或武举参军。
然并非放任尔等自生自灭,宫中会拨付钱粮赡养老幼妇孺等无力谋生者,并在南京筹建皇家小学、中学、大学教养六岁至十八岁子弟,宗室后裔不论男女皆可入学,凡入学者每月分别给银一圆、二圆、三圆。
亦会给尔等十八岁以上成年男丁有力择业前给一份前程,以尔等和各王府子弟组建宗室亲军护卫宗室、监察税关,每月给银五圆。
这些只是草案,并非定制,尔等若能洗心革面、重新做人,复爵亦并非不可!
一刻后,孤会在此赐宴并封赏愿意留下报效国朝的皇家子弟。不愿报效大明天子,护卫祖宗江山的宗室后裔,可立即回高墙之内收拾了行装离去。孤给你们一刻钟考虑清楚!
也没等一刻,一分钟后都齐刷刷跪下了,有年老的痛哭流涕的忏悔并发誓要洗心革面,忠心报国;年青的当场就私下中衣,咬破手指,血书请愿入宗室亲军护卫天子,监察税关;年少的孩子甚至不分男女,也一个接一个请求像殿下亲军儿郎一样早日参军报效天子,护卫宗室。
他们甚至连中军帐里吴王到底长什么样都没看见,就已经发誓生是吴王的人,死是吴王的鬼。当然朱厚熜每次在公共场合虽然露面,也没几人能看见,首先就是个子实在太小了,努力长了几个月,也才大概一米一;其次周围内侍、仪卫与亲卫会围得里外三层,除了他自己相见的人,其他人除非身份够高、距离够近、运气极好才能看见吴王竟只是个小正太。眼下前队左右武卫的将士甚至都还以为秦王是个跟前队亲卫里枪炮队的神武郎幼军一样十一二岁,最小也十岁。在徐州殷勤讨好的徐州同知甚至以为吴王刚刚大婚,想必只比太子小一岁半岁的,大概十一岁,找了两个小号的十一二岁的扬州瘦马让秦商杜悯帮忙送给秦王。当然除了他和刘坊、王沈氏,前队包括英国公和衍圣公都还不知道。
朱厚熜还是等一刻钟后才开始录名,顺便问他们于高墙之内时可有人刁难羞辱。这一句话问出去,他就后悔了,要是好过,这些人怎么会一个也不回去?录名之事直接就被迫打断了,开始录冤,有锦衣卫当差经历的李平立刻就被拎出来带着云逸现场支援的二百亲卫,开始替苦主们一一记录在案,一炷香后李平带了一个千户神武卫先拿下跟随伺候的不少“狗奴才”,又去高墙内外拿了“挨千刀的牢头”,在中都皇城的承天门外连夜拷问。
朱厚熜才顺利开始录名,赐宴,发赏,封职。所赐之宴,不过一些中都留守司和凤阳府送来的牛羊猪、鸡鸭鹅、鱼虾蟹以御膳菜单的做法烹制,再加了千料饼和炸鸡,给妇孺准备了蜜橘奶茶而已。赏赐也只是每人一圆崭新的精致金币与随行车队上原本备用赏赐江南仕子的璇玑阁文具一套、从凤阳府库借来的绸缎布匹各一批,十八至四十八岁男子每人一把新制绣春刀,十二至十八岁男子每人一把新制短版绣春刀。都是从亲卫和神武郎那随身带的,出发前刚发的备用刀各五百把,不过长刀发出了三百一十把,短刀只发出百余把。毕竟早些年庶人进高墙时带的子孙都长成大人模样了,高墙内虽然不限制繁衍子嗣,可是并没有多少孩童诞生于高墙之内,加之条件艰苦,幼儿或直接被溺死,或后来早夭,并没有推测的多。一些女眷见剩余极多,就请求给女眷也依例发放,朱厚熜以为只是贪财,没多想就允了,索性又发长短刀给年满十二岁以上所有人。然后就把三百人分三个百户,随机挑了三十一个试什长,让云逸亲自带三十四个亲卫分别充作百户与什长训练他们,最后就是把这一百户宗室后裔暂时豆安排在随行车队里,让伦文叙指派翰林官吏二十人教授所有男丁学业,王沈氏选女官二十人教授女眷学业与女红、烹饪。还没等把这四十人职责划分清楚,李平就亲自来禀告拷问凌虐宗室庶人之事。
李平也是不问不知道,一问吓一跳,那些狗奴才只是克扣了日常用度,高墙的管事和卫兵有些就穷凶极恶了,整日凌虐宗室庶人为乐的大有人在,甚至有诱奸**宗室妇人与龙子凤女的,其中更有一人**十三岁王女不成,怕庶人告发,用炭毒毒杀其全家的。朱厚熜听了李平汇报,才明白女眷为什么要兵器,这哪是自己想的贪财,这是为了保命呐!也不必多说什么,直接让亲卫看好这八九百宗室后裔,跟自己去承天门杀人。等到了承天门外,李平甚至已经把灭人满门的恶贼一家老小八口都压过去了,准备族诛。当然灭了宗室庶人一家老小十几人怎么算也不会比族诛轻,这年头的王法首先是保护“王”!
以律可以斩立决的只有二三十,秋后问斩的倒有三四百,但宗人令朱厚熜让他们都斩立决了。三百九十人在承天门外跪成一个大大的十排方阵,朱厚熜在第一排亲自搞定那穷凶极恶的,宗室后裔中刚刚拿了长刀的壮丁都被赶去当刽子手,不足的由其他宗室后裔自愿补上。当然这一次除了少年郎,还有妇人与少女自愿补上,甚至补齐以后还有女眷要替他老父、阿娘、弟弟、小儿等行刑的,还有换一换等下要砍的人的。最终行刑的其实基本都是少年郎与少女、妇人,反倒是老爷们成了摆设。当然其实绝大多数宗室后裔都知道为何如此,助斩的亲卫与神武郎大抵也能从她们脸色抹不开的滔天恨意中明白些许,旁观的凤阳百姓多少都听说过高墙的野路子消息,并不太过惊讶为何是女眷操刀杀人。跟一般的行刑不一样,没有什么见亲人最后一面,吃断头饭什么的说法,朱厚熜大喝:“看着孤怎么挥刀的,等下莫怕,一刀不行就多来几刀!”
此刻这些近处观刑的宗室后裔才明白这就是吴王,也是神武军口中带两万四千大军一战破敌四五万,斩首一万五的秦王,前排远远看着地吃瓜群众甚至听不清楚那个“孤”。朱厚熜大喝:“此贼凌虐宗室,屠尽宗室分支一家老小二十口,宗人令吴王朱厚熜业已查明,人证物证俱在,判族诛!其人斩立决!杀!”
“噗”!一朵血花绽放,一颗大好的头颅就咕噜咕噜滚走了。不等后面的女刽子手和小刽子手吐出来,朱厚熜就下令:“此三百九十一人皆凌虐宗室之叛逆!宗人令朱厚熜业已查明,人证物证俱在,判斩立决!杀!”
一群明显就要崩溃的业余刽子手纷纷接过助斩官递过来的长刀,大吼一声:“杀”。就挥起了长刀,一点也不令人意外的是绝大多数都没能一刀了事。
他赶紧又喊:“莫怕,一刀不行就再来几刀,哪个逆贼再敢躲,就一刀一刀慢慢剐了他!”
亲卫把这句话传出去后,活着却没啥大事的逆贼们都不敢动了,哪怕刚被砍了肩膀,削飞头皮也不敢动了,一刀一刀慢慢剐那就叫凌迟,得从现在割到明天天亮,还是痛快一点的好,业余刽子手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平均再来了两三刀才斩立决。有一个发了疯的妇人斩首之后,对着尸体疯狂砍了几十刀,就快没个人形了,才精疲力尽的吐了那人一身的秽物。
除了这些情节严重的,还有些克扣用度,言语羞辱的管事一百余人则被送到凤阳府和中都留守司让他们上司亲自处置,宗室自家内侍与侍女有类似情节的则留给各家家主亲自处置。比较特殊的就是那被牵连族诛的一家老小八口送去了凤阳府大牢。
朱厚熜留下李平带人收拾首级挂到洪武门外示众三日,就赶紧带自己八九百亲戚溜,这些人基本都是第一次观刑,就是如此血腥的大场面,有些人都崩溃了,狂笑、大哭、自言自语、骂人等各种表现都出来了,至于那吐一地的秽物只能说是最正常最普通的应激反应了。
当然再回了中军,这些人看着中军大帐的眼神与表情就不一样了,并不是刚开始本能的惧怕,而是一种极度地认同与发自灵魂的感恩,甚至在年龄小些的那些儿郎眼中满是敬仰与崇拜。
朱厚熜只觉得今天闹得有的过了,让他们把王沈氏带人重新添上的蛋糕和奶茶带上去神武卫给每家安排的营帐先休息,调整一下心态,明日再安排其他琐事。自己则看看这九百人的名册,顺便欣赏一下老朱家特色的“元素周期表”,结果一看就傻眼了,老一辈的名字还算是中规中矩,小辈基本没名字,叫大郎、二郎、大囡、小囡的各自都是十个八个的,叫大龙、小龙、虎子、大山、小林、小花、水儿、风儿等的一眼看过去就好几个,还有些颇具凤阳高墙特色的名字,比如:高墙、大墙、石砲、大炮、榔头、铁耙、铲子。朱厚熜一想到那些叫高墙与大墙的可怜娃儿,就觉得平日他们肯定没少挨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