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维明刚刚离开郎溪,天上就下起了绵绵的细雨,整个人被淋得湿透透的,在一户人家里躲了好久雨,在人家屋里把外面衣服基本烤干了,外面的细雨终于停了,才向人家道了谢,趁天没黑,赶紧地往回走。
还没到柳坪天就黑透了,还好出门的时候怕回来太晚,把手电筒揣挎包里了,不然摸黑根本回不去,这大冷天的要是在野外待一夜,冻死应该不会,但冻成白痴应该是可以的。
回到家的时候已经天黑了,家里门栓好虽然插着,但是聋子的耳朵——摆设,手指探进门缝里,把套着门栓的麻绳一勾,顺带就把门栓带出来了。
老太太睡得很早,火塘早就冷了,好在烧水壶一直是煨在火塘里的,还有点余温,赶紧倒水洗了个脸,洗了个脚。
回屋睡觉的时候,手电筒忽地一下熄了,估摸着是电池没电了。
反正已经到了床边儿,也就懒得去找电池了,把衣服裤子麻利的脱了,摸黑钻进了被窝。
“真暖和啊!”他忍不住感叹了一句,从来没觉得冰冷的被窝这么暖和过,或许这就是被冻秃噜皮了之后才能感到的温暖吧。
按儿子说的,长期处于低温状态下,皮肤上的毛孔就会收缩,毛细血管也会收缩,血流速度变慢,减少热量散失,细胞代谢下降,皮肤表面的感受器神经就不能正常工作,这样就是冻麻了。
而钻进被窝之后呢,冻麻的皮肤会局部复温,血管会重新扩张,大量的血液回流,组织充血,就会引发红肿热。
当然没那么严重,但道理就是这么个道理。
他往里面挪了挪,就感觉自己回想的道理不是那么个道理了。
手好像碰到了什么,好像是一条手臂,为了确定自己没感觉错,仔细摸了一下,滑溜溜的。
他心说这是大哥回来了?
不过大哥回来了不住他新房,跑自己屋来做什么,难道是小两口回娘家的时候闹矛盾了,这是躲自己这来战术性规避。
然后再仔细地一摸,就感觉到不对劲了。
这腿怎么这么细?
这腰杆也挺细的?
“我去……”
连忙地一下子翻下床,摸索着桌上的裤子,赶紧的脚上套,皮带铁片碰撞在床沿上发出咔咔响声。
床上的肖琴感觉到好像有什么东西在自己身上爬来爬去,做梦还梦到一条大蛇盘在自己身上,迷迷糊糊里突然就醒了,在乌漆嘛黑的屋里听到了咔咔响声,吓了一大跳,不受控制地惊叫出声,“啊”的一声短促而尖锐。
郝家每个角落估计都能听见,院子里其他人家应该也能听到。
郝维明也是被这一声吓得裤子差点掉地上,把裤子套上,皮带的扣锁却像是跟他作对,怎么都穿不过去,连忙地惶急地问道:“你谁啊,怎么在我床上?”
肖琴听出郝维明的声音,愣了一下,声音有些发颤,“二……二哥?”
“肖琴,”郝维明有点茫然,疑惑道,“你怎么在我床上?你什么时候来的?”
肖琴声音有些怯怯道:“我,我中午来的,来给你们拜年,但是就奶奶和大哥大嫂在家,他们说你去同学家里了,估计晚上不会回来,就让我睡这儿了……”
郝维明真是无语了,他也没跟老太太说过自己晚上不回来啊。
想抱怨两句,但又说不出口,听到外边有说话声,有手电筒的亮光从门板缝里透进来,连忙地把摸黑把衣服扯了过来,套在了身上。
刚刚提紧了裤子,门外传来老太太的喊声:“小琴丫头,怎么了?”
问话声传来的时候,门也被老太太顺势的推开了。
老太太、大嫂都跟着走了进来,大哥站在门口。
手电筒光照在郝维明的身上,大嫂吓了一跳,问道:“维明,你怎么回来了?”
然后手电筒光又转向床上的肖琴,见肖琴正坐在床上,身上裹着被子,大嫂的眼神有些怪异,问道:“你们?”
郝维明心里可是慌了,这可不能让大嫂他们误会了,赶紧地推诿责任:“奶奶我跟你说我去同学家,我又没说晚上不回来,肖琴来了,你给安排到我爸妈那屋不行啊,我一进屋皮带还没来得及解呢,她突然叫一声,差点没把我吓死。”
大嫂尴尬地道:“不好意思啊,是安排的,我想这娘那屋小华肯定经常尿床什么就让肖琴到你屋睡了。”
大嫂给安排的,郝维明就不好再说什么了。
老太太松了口气,“唉,我以为多大事,行啦行啦,赶紧地回屋睡觉,维明你去你爸妈那屋睡。”
大哥也才打着呵欠,赶紧地拉着大嫂回自己屋去了。
郝维明借着老太太的手电筒光,提着裤子,赶紧地去了爸妈屋里睡觉。
有小孩子睡的屋果然是一股子怪味,不过他也没讲究那么多,脱了衣裤,钻进被窝里,走了一天的路,还淋了雨,人昏沉沉的,很快就睡着了。
第二天还是被老太太叫醒的。
吃早饭的时候重新打量了一番肖琴,发现这丫头皮肤变黝黑了不少,整个人也瘦了很多,个子倒是没长高多少,没以前那么腼腆了,看见他在看她,还抬起头对视,然后抿着嘴傻笑。
“小琴,你家里最近怎么样,姨父姨妈他们都还好吧?”郝维明问道。
肖琴点点头道:“挺好的,我爸病差不多好了,现在能做些轻松活了。”
郝维明继续问道:“那你生意做的怎么样了,去年赚了多少钱?”
肖琴笑道:“挺好的,赚了五千多呢,对了,二哥,我是来送钱的呢,之前我找你借的钱,还有给你分红的钱,我都给带来了。”
她说着就把碗筷放桌子上,准备起身,郝维明压了压手,“吃完饭再说,咱们等会儿单独聊聊。”
他早注意到肖琴刚刚那一直咬嘴唇心不在焉的样子,心里猜测或许肖琴的生意没她说的那么顺遂,也不急着要肖琴的钱。
吃完饭后,郝维明朝肖琴招招手,两个人走出了屋。
郝维明问道:“小琴,是不是生意不太顺利?”
肖琴笑着摇头道:“没有,二哥,我一切都挺好的,几个月就赚五千多,你看我厉害吧!”
郝维明叹口气盯着肖琴那强装出来的笑脸,沉着脸道:“跟你二哥还撒谎,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情况啊,大哥都告诉我了。”
肖琴立刻低垂着头,说道:“其实没多大事,就是一个人到处跑忙不过来而已,只是累点,受点委屈算什么呢,只要能赚到钱,我怎么样都高兴。”
“一个人?”郝维明疑惑道,“你之前不是说你们大队有姐妹一起吗?怎么就你一个人?”
肖琴苦笑道:“她们家里人不愿意呗,都是些大姑娘,哪个父母愿意她们去抛头露脸,再说她们家里又不像我家这种情况,父母兄弟都是撑着,以后找个人嫁了也就是了,我不行……”
郝维明听到也是心里一酸,一个十五六岁的女孩子到处上上山下城里城外的跑来跑去,成天要顶着日晒风吹,有时候还会遇到些几乎无法解决的麻烦,哑巴吃黄连,有苦无处诉。
“那你跟我说实话,去年到底挣了有多少钱?”
“二千多,”肖琴抿了抿嘴唇,拨弄着指甲,然后又抬起头,一脸满足地说,“哥,二千多可不少了呢,我以前从来没想到过我半年不到就能挣这么多钱,如果以后每年都能挣这么多钱,吃再多苦我都愿意。”
郝维明心里更酸楚了,揉了揉肖琴的脑袋,说道:“以后你会赚的更多的,以后村里的那些姑娘羡慕你都羡慕不来,以后她们只能找个普普通通的农民嫁了,一辈子窝在山沟沟里,但你不一样,你以后会去见识更大的世界,有更好的人等着你。”
肖琴低着头咬着嘴唇,声音低若蚊蝇:“哥,你就是世界上最好的人。”
郝维明笑着道:“对,你哥我是世界上最好的人,那一定有一个世界上第二好的人等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