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中模糊的记忆不断浮现,可是尽管他再怎么努力回想,难以记起梦中的场景,哪怕只言片语。
激烈的交战声,和那摩擦着耳膜撕裂而过的气流声,模糊的坠空感,仿佛在深海中被淹没,强烈的压力,使得他仍有意识的在那充满着黑暗的深海中,不断的挣扎着。
站在他面前的那群模糊的影子,犹如波纹般,他努力的想要去看清那张张模糊的脸,可是他越努力看清,那漂浮在深海上,透过大海看着自己的脸,愈发扭曲。
“你们不要过来,不要过来。”他气喘吁吁的从床上惊醒,身体仍旧做着抵御的动作,眼神中的恐惧,仍然意犹未尽的挥之不去。
他坐了好一会儿,太大的压力让他无法动弹。他终于强迫自己向破旧的房子看去。一群孩子在屋子外踱来踱去,焦急地盯着楼上的窗户,似乎在期待一头可怕的野兽从碎裂的玻璃和木头中一跃而出。
头顶树枝间传来的一阵金属敲击声引起了他的注意,他抬起头来。一道银色与红色的光吸引了他的视线,消失在树干的另一面。他挣扎着爬起身,走到树的另一侧,伸长脖子寻找刚才听到的声音,但他只看见光秃秃的灰色与棕色树枝,如同活生生的手指白骨向外探出。
“那群大家伙,今天又过来闹事了?”
少年睡醒的时候,激烈的咳嗽了一阵子,并非是因为染了寒疾,而是太阳刚刚上山,混在空气中那种刺鼻带着恶臭味煤炭燃烧的味道,他捂着鼻子努力的呼吸了一阵子,渐渐习惯了那种焦炭没有烧尽的刺鼻味。
他有些艰难的直起身,透过那座残缺坑坑洼洼的大门,凝视着倒映在太平线上,弥漫在半空的烟气,他从床上爬起,四肢的疼痛感瞬间袭来,使得他一瘸一拐的走向了那堆砌着几十块水泥的窖台上。
尽管他毫无意识这种疼痛感从何而来,但是当他看到那具几乎与房子同样高度的巨大人影,在窖台前忙碌,他顶着后背传来的酸痛,站在了他的面前,那名人影似乎听到了地面的动静,缓慢的转过身来。
“奥尼尔大叔,你怎么来了。”’尽管身材高大的奥尼尔强壮如牛,但是身为这块矿区的族长,一脸彪悍的奥尼尔·博德会给人一种错觉,但是事实完全相反,他有着寻常女人才会拥有的细腻。
那件破旧肮脏的臭围裙,环在那块几乎占据了灶台和桌子空隙的腰部上,他的左手上,一只浑身起球,通体漆黑的波斯,慵懒的躺在奥尼尔宽厚的手掌上,一只眼睛早年间在深沟中被自己抓伤,然后就被善良的奥尼尔大叔,一养便是三年。
这只猫倒也极为的古怪,极为的害怕老鼠,但是面对行走在矿区上的那些猎狗,倒是丝毫不害怕。
“今天可是上贡的日子,你小子可得收拾收拾。”奥尼尔爽朗一笑,那排洁白的牙齿,与周围的乌烟瘴气有些格格不入,四周的一切荒无人烟,但还是要小心提防着说出的话。
他顺手接过那块面包残渣,这是这二十区中的稀有物资,尽管已经干燥的跟矿区外的树皮一样难以下咽,奥尼尔说过看他吃饭时走会很幸福,不过每次当奥尼尔离开时,他又总得收拾奥尼尔坐裂的那些家具。
在二十区,他们居住的这片地方,俗称“深沟地区”,分有南北地区,而他所在的地区,便是那条纵横在二十区,深坑般的庞大沟壑的西面的一座城镇,时常会有一些些零零散散的上矿区的工人,他们弯腰驼背,膝关节因为劳累而肿大,因长期不清洗,脸上和指甲里渍满了煤污。
但今天的煤渣路上却空无一人,穿着沾满煤污的圆筒裙走出那座座灰秃秃的房子,上贡仪式要到下午才开始,忙碌的妇女们,已经开始准备上贡的贡品。
上贡仪式,一辆不知从哪里驶来的火车,会在经过他们所在的区域停下来,由一批穿着黑袍的人,负责收集上贡仪式上,虔诚贫民送去的物资。
“嘿,柯德。”一个长着一头浓密卷发的非洲男孩,肤色黝黑的甚至比地面上的煤污更加透亮,不过他倒是丝毫不在意自己的身份,尽管路易斯在这个地方,并不算少见的亚洲面孔。
他叫路易斯柯德,亚洲人却是西方人的名字。
他在煤渣路的尽头,朝着自己扬手,处于回礼自己也向着那个热情的非洲男孩挥了挥手,在这个二十区,这个名叫塔克的非洲男孩,是他唯一的朋友。
就像自己的出生,他并不认为自己是从石头里蹦出来,尽管在二十区严令禁止的禁书里,人类的祖先有只神通广大的猿猴也是从石头里蹦出来的。
但出生的时候,他便没有见过所谓的父母,等他在二十区里有记忆的时候,自己已是住在这煤渣路尽头的一座原本快死的老头原先的住的地方。
“我的母亲多煮了一块草莓蛋糕,我怕你没吃东西,所以多带了一份给你。”
塔克气喘吁吁的从尽头一路小跑而来,他的身后,还跟着一名破口大骂,提着那身宽大的圆筒围裙,走一步停一步的黑人妇女。
他从未见过如此精致的东西,草莓还是当初奥尼尔带他去西面的那处深山上吃过,尽管只是一次次,但是那甜甜酸酸的感觉,比起他之前吃过的所有东西,都要好吃。
他眼看着那眼中怒火要将自己吃掉的妇女,他只需经过几户人家的大门就能走到那个被称作“牧场”的布满荒草的地方。一座仿佛插入云霄的高墙,横在“牧场”和林地之间,把整个二十区圈在里面,顶端装了带刺铁丝网。
“塔克,你跟我过来,我在我们的秘密基地发现了一些没见过的东西。”
塔克是个与他一样对于新鲜事物会产生出强烈好奇心的人,尽管他们如今只有十岁,正处于对外界有着好奇心的年纪。
那里,有一户非常凶恶的人家,拴着一条似乎得了狂犬病的疯狗,常年蹲在牧场外,对着牧场内少的可怜的牛羊,没日没夜的叫唤着,尽管那条狗的躯体与其他狗的身躯不一样,它的四肢已经被金属零件取代。
这让得那只狗在向前倾的时候,呈现着一种极为不平衡的状态,但有时候,路易斯路过那只精神状态疯癫的大狗时,它的四肢,支撑着它身体的那机械臂,极为僵硬的在缓慢移动。
据说,那户人家是镇上唯一精通机械类的大师,不过此人性格极为古怪,它的兴趣爱好就是在他家身后的那座牧场上,给那些四肢健全的牛羊,装上奇奇怪怪的机械身体。
不过也正是因为精通机械的缘故,这人倒也算得上是“深沟区域”的“大户人家。”
“塔克,柯德、。”就在这时,塔克与路易斯的眼睛死死的盯着灌木丛后,那只狂吠不止的大狗直到停止了那惨绝人寰的声音,从那户人家后,绕开了那座电网,走出来的是一名少年,一名挂着飞行员眼睛的夹克男孩。
“迈克,你父亲睡着了吗?”柯德看清了来人,拍了拍胸膛,正如他所说,这个性格外向,时尚前卫的男孩,就是那家古怪机械师的孩子,事实上,他能每次安然无恙的潜入那家的牧场,正因如此。
一般来讲,铁丝网是二十四小时通电的,防止林子的野兽威胁我们街区——那里有成群的野狼、独来独往的大胆的狗熊;但幸运的是,只有晚上才会有一两个小时的供电,所以此时触摸它是安全的。即便如此,他们还是要避开那家古怪的机械师,防止他在自己身上装上什么奇奇怪怪的机械零件。
此时的电网安静的落针可闻。一片灌木丛正好遮住人们的视线,他们三人从一条两英尺宽的缝隙钻了出去。这条缝已开了好多年了,在围障的其他地方还有几个突破点,但这个地方离家很近,动静最小,他们几乎总是从这儿钻到林子里去。
这里的动物身上大多都能看到那名机械师的杰作,即使小到在灌木丛中迅捷穿梭的兔子,他的身体上都有装载着劣质金属零件的痕迹,即使有些大到他们无法承受,但这最接近高墙的牧场里,危险使得他们本能的不停在奔跑。
迈克·杰布琅是个健全的孩子,他从父亲手里学会了如何在动物体内配备零件,每到那家午睡的时候,他总会擅自的跑到林里,为那些动物,拔除体内的干扰源。
“伙伴们,接下来的事情你们一定要仔细的听,你还记得东边的那个森林吗?我在那里发现了极为奇怪的东西,我想迈克可能知道。”
说完,他撸起裤管,从布料简单的麻袋裤上,陡然袭来疼痛使得他差点哇的一声大哭出来,他不再使出全力的扯出裤管里的东西,紧咬着后槽牙,从裤管上扯出一块粘连着血肉的微型芯片。
“撕!”
可是当一旁的迈克看清他手里的东西,那块芯片上的电路似乎正在消失,就像失去了插口一样,不过那粘在电路上的血肉,却似乎像是被吸收一样,在电板上消失不见。
“我见过这玩意,我父亲的卧室里也有块一模一样的东西,父亲叫这东西,叫……”
“干件!这是机械人和半机械人身体上才会有的人造的机械部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