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十五才过,表面上一片安祥和乐的皇城丽京,开始在有心人的推波助澜之下变得暗潮涌动。
首先是定西军中的十五个营,渐渐的已有一半开始恢复了操练,实则近期边关并无战事。三皇子陈稷的才学出众本就早已榜上有名,然而就在最近三皇子似乎又参与到了翰林院所正在修著的一本名为《国策》的史书当中。因着三皇子的重视,《国策》一书尚未修著完成,却早已在丽京城的文人圈内名声大噪,以大学士胡亚居为首的一众学究派借此得以大展拳脚。三皇子陈稷也趁此赢得了众学子们的赞誉,可谓是双赢之作。后宫当中,太后偶感风寒,皇后赫连明艳连日里衣不解带,亲自熬药侍奉,期间亦抄写经文为太后祈福,太后的身体就在皇后的日思夜盼中很快的好了,众人皆道皇后仁孝。
似乎是为了迎合时局,立储一事再一次由吏部的一个小小侍郎提了出来。
可谓是一石激起千层浪,当一切有利因素都汇集于三皇子一身之时,储位之选早已别无他人。就在赫连氏认为三皇子荣登储位稳操胜券之时,然而,不知是出于什么原因,又或是出了什么纰漏,原本此次已经下定决心准备要立自己的第三子陈稷为太子的陈帝,竟在一夜之后沉默了下来。先前早早准备好的空白诏书也再次被尘封到了锦盒之中。
那夜过后,萧傛华一下子就被推上了风口浪尖。有人说是萧傛华当夜对陛下吹了枕边风,故意败坏赫连一脉的名声。还有人说萧傛华是前太子陈华方特意安插在宫中的细作,其目的不言而喻。还有另外的一个说法,萧傛华只不过是做了陛下的挡箭牌,陛下正值壮年,或许并不打算过早立储。朝堂上指控萧傛华狐媚惑主的折子如雪花般落了下来,就连萧傛华哪日的吃食跃了位,萧傛华哪日所穿的衣服不合礼数,都在奏折里面写得详细的不能再详细。
莲芳殿中,萧傛华独坐镜前闷闷不乐。侍女站在一旁小心的宽慰着,“娘娘,陛下还是最宠爱您的,您看,这么大的珠子在宫中都少有,这批贡品一到,陛下就紧着您这边送来了。还有这玉镯,油亮油亮的,奴婢只在皇后娘娘的手腕上见过类似的,还有这项链…”
手指轻轻滑过托盘中的珠宝玉石,萧傛华神色哀伤,语带酸涩。“东西再好,我也只是个宠妃。有宠,这些个东西还会有,无宠,就算在它们身上都刻满我的名字那也留不住。”
侍女听了,心下也不免哀叹,可这的确是作为一个宠妃的悲哀,然而,下一刻侍女的眼睛一亮,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好的主意,对萧傛华轻声附耳了几句。萧傛华先是皱了皱眉,后又脸颊微红着问道:“你这法子可牢靠?”
侍女点点头,“奴婢有个姑姑,原也是跟在娘娘身边伺候的,那时先皇已近暮年,那位娘娘便用了姑姑说的这个方子竟真的怀上了龙嗣,只可惜到后来生的是位公主,但也母凭子贵,福泽了母家父兄。而如今,陛下正值壮年,娘娘又身康体健,只要娘娘能为陛下诞下龙嗣,又何愁今后没有靠山?”
听了侍女的话,萧傛华整个人才算是又活了过来,要想在这后宫中活的安稳,那就要给自己找一座靠山。然而,眼前连皇帝这座靠山都靠不住,那么就只能自己造出一座靠山。
丞相府内。
“孩子,此乃九死一生之行,你可害怕?”
“儿子从小由父亲教导,父亲教儿识字,懂礼,尊师重道,效忠国家,却从未教过儿子什么叫做害怕!”
“好!有血性,是我夏家儿郎!待你平安归来,父当与你共饮府中百年佳酿!”
“儿遵命!”
月如银钩,星如萤火,廊下灯影,杯酒独酌。
“怎么,你也会有烦心事?”饶过回廊,沈梦琛渐渐走近夏阳。
“谁说有烦心事时才能饮酒?有时候就这样无事喝上几杯,才更能品出酒的味道。”
沈梦琛挑眉,跟着坐到了廊下。“给我一杯尝尝,不好喝,你赔我钱。”
夏阳不禁失笑出声,然后问道:“你欠了别人很多钱?”
“没有。”沈梦琛摇头。
夏阳挑了挑眉,不解道:“那为什么你会这么喜欢钱?”
“因为人活着没它不行。”
两个人像是小学生,你问一句我答一条。
夏阳点点头,“有道理。如果你现在有花不完的钱,你最想做的事是什么?”
“嗯…,”沈梦琛难得认真的思考了一下这个问题,然后还是茫然的摇了摇头,道:“我倒是还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不过我可能会先给兰儿存一笔嫁妆,等她嫁了人,然后我大概会四处走走,像这里的文人所热衷的游游山玩玩水,最后找个离兰儿不算远的地方住下来,去做一些自己喜欢做的事吧。”
“那你喜欢做什么?”夏阳又问。
沈梦琛白了夏阳一眼,刚要开口说,“傻瓜,你问的这两个好像是同一个问题吧?”
只听夏阳淡淡说道:“这不是一个问题,想做的事不一定就是喜欢做的。”
沈梦琛讶然,而后是轻笑,却没有回答。事实上,她在这里也不知道自己会喜欢些什么,将来又想去做些什么,只是单纯的来到了这里,莫名其妙的在替另一个人活着。如果真正的姚晓蝶还活着,她又会想做些什么呢?是想在最好的年纪嫁给一个自己所中意的男人,还是在她的内心之中也有着对某件事情的执着,有着属于自己的梦想与愿望?然而,似乎只有前者才真正的最符合姚晓蝶这一阶层大多数女子的愿望,找个好郎君,嫁个好男人,多生几个孩子,能顺风顺水的与丈夫安稳的过上一辈子,如此足矣。
如今晚这样的氛围似乎是适合聊天的,沈梦琛没由来的也话多了起来。
“问了我这么多,那你说说你最想做的又是什么?”
夏阳从廊下缓缓站直了身体,有大片的阴影瞬间拢罩了下来,然后又随着人移动到了庭院的中央。以沈梦琛的审美来看,夏阳的体型是他所见过的一众少年当中算是极好的,宽肩窄腰长腿,像是T台上走模特步的西装男模。也许是随了母亲的原因,夏阳的五官生的极为精致,皮肤也是健康的白,少有的一笑间会露出两排洁白的牙齿,唯独一双眼睛总是透着冷傲和漠然。
“如果可以,我倒想和你一样,闲时游一游山画几幅画,待忙时再去做自己该做的事情。”
少年回过头去,陡然间却又皱起了眉,“你笑什么,我说的有什么不对吗?”
沈梦琛摇了摇头,笑着问道:“你有过过这样的日子吗?还有,以你的身份似乎并不会允许你能够这么闲吧。”
夏阳哑然,此刻,他就像是一个被人揭穿了谎话的小孩子,直到过了许久,才如往常一样淡漠了下来。“曾经虽然没有,但你又怎知今后不会?”
沈梦琛没有说话,就这么安静的坐在那里看着眼前的人。是呀,人生世事无常,就如这天上的月亮,谁又能真正预料得到自己今后的路呢?
似乎是刚刚的话题过于沉闷,夏阳话题一转,问道:“对了,一直忘了问你,你和藏香阁之间又是怎么回事?”
提到藏香阁,沈梦琛的眸子渐渐冷了下来。片刻,又轻松一笑,不甚在意道:“还能是怎么回事,和大多话本子里写的一样。人被拐了,然后又被卖了,唯一不同的是,我们是靠自己逃出来的,并不是遇到了什么好心的富贵公子或是不可一世的大人物。当然,我也算是好运的,途中还能遇到一个肯搭手相救的多金男,值得高兴的是,我还能顺便从他那里赚点子家当。”
“多金男?”夏阳满脸狐疑。
沈梦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对,就是形容你是个很有钱很有钱的人,一个称号而已。”
“那就是大商贾的意思吧。”
沈梦琛毫不吝啬的伸出了一根大手指,“对,就是这个意思。”
夏阳笑了,露出了一口整洁的白牙,只是这样的笑容只维持了一瞬,“如果以后我不在这里了,你,会离开吗?”
空气有一瞬间的凝固,沈梦琛的眼中闪过诧异。“你是要出远门了吗?”
“嗯。”夏阳点头。
“会有危险吗?”
夏阳暗暗惊叹着沈梦琛的心思敏锐,嘴上不甚在意的答道:“或许吧。”
“那,需要帮忙吗?”沈梦琛问。
夏阳没有回答,只静静的看着沈梦琛,半晌过后,夏阳终于摇了摇头,但却笑着露出了一口白牙,“无需担心,我会平安归来,你就在这里等着便好。”
“喂,你别想多了,我是在考虑你不在的这段时间,我的月利还能不能照常领到?”
“只要你老实的呆在这里,就能领到。”
“喂,说话要算话啊,不然我会另谋出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