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您看,外头又下起雨来了。”小容指着窗外,皱着眉说道。
淩如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果然天边已经聚集起乌压压的黑云,远看就如一片黑幕似的望不到边,淅淅沥沥的小雨也顺着云层来到了岭南。
小容:“小姐,咱们是等雨停再出发,还是……”
“趁现在雨势还没有变大,抓紧走吧。”淩如瞅着那黑云的广度,心里就清楚这场雨下的时间绝不会短。
“是,小姐。”悦儿和小容拿起桌上收拾好的东西,又到隔壁房间拿了淩如的行李,主仆四人这才出发。
“川川,到我这儿来。”淩如撑着一把烟青色纸伞,站在房檐下不远不近地朝着宫重烨伸出白嫩的柔夷。
宫重烨不声不响地走到她身侧,拉住她的手,倒也没说什么,只是他那本就低着的头似乎垂的更低了。
黄豆般大小的雨滴打在纸伞上头,溅出一朵朵小雨花,也同时发出细微的‘咚咚’声。
在走到淩府门口的时候,淩如却意外地看到了一个人,“杨易,你怎么会在这儿?”
他身上还穿着她之前给他买的那件衣裳,不过衣服现在被雨淋湿了大半,他手里捧着的拂尘也彻底湿了个干净。
雨水从杨易的额头流到下巴,再顺着他的胡须淌湿他的衣裳,但他却毫不在意一般,只是伸手抹了一把眼睫上挡他视线的水珠,确认似的说道:“淩姑娘?”
“是我,”淩如看着他,又问:“你回来干什么?”
“哦哦哦,我刚刚走的急,忘了把一样东西还给姑娘你了。”杨易一只手揣着拂尘,另一只手则是伸进自己的怀里找着什么。
“诺,这药我刚刚不小心带走了,我想着这对姑娘你应该很重要,所以就特地还回来了,”他摸摸自己的脑袋,笑的有些不好意思,“我真不是故意的,姑娘你没着急吧?”
淩如低头看着他安安静静躺在他手心的小黑瓶,其实那里面不是什么灵丹妙药,只是她买给川川吃的糖豆,她之前交代过杨易让他进房后就将其喂给钱潘。
事后,杨易走得急,淩如也把这茬给忘了,她根本没想到他还会再还回来。
毕竟在他眼里,这是能救活死人的神药,随便一颗,那都是价值千金的无价之宝。
杨易这一个连糖豆都没见过、没吃过的穷人,居然舍得归还唾手可得的财富,即便这财富是假的,淩如却也被他这番话给说的愣住了。
“姑娘,你怎么不拿回去啊?”杨易说着又把手往她跟前伸了伸,那糖豆瓶几乎放在淩如眼下了。
“谢过您了,”淩如笑着,将瓶子接下,然后又接着说道:“老人家,您随我去府里拿把伞再走吧。”
杨易摆摆手,一脸的无所谓,“我虽然年纪大,身子可硬朗得很,这点雨奈何不得我。既然东西到了,那我就先走了啊。”
语毕,杨易也不管淩如是何反应,将手里的拂尘顶到脑袋上以后,就一股脑地往雨里冲。
明明是上了年纪的老人了,走起路来却是半点不含糊,速度都比得上那些个年轻人。
淩如握着手里的瓶子,看着在雨里狼狈的甚至有些滑稽的老人,不由想起他们第一次见面时的场景。
当时那个脏兮兮的老头儿,盘着腿坐在喧闹的市集上,明明是一幅潦倒的模样,可是眼睛却亮的很,一点儿没有受难的消沉颓废。
‘我虽为一介乞丐,但却也有半分骨气。’
杨易看样子满嘴跑火车,不过这句话,他倒是没说错。
淩如把瓶子收起来,然后拉着川川,带着小容和悦儿坐上了淩府准备的马车。
车夫一拉缰绳,马的鼻子里就喷出一小股白气,然后马车的车轮才‘咕噜咕噜’地在地上慢慢转起来。
行人的说话声和淅淅沥沥的雨声都被隔绝在了马车外头。
淩如收起伞,将它放在靠外的地方,伞面上残存的雨水顿时就汇聚成条条涓涓细流,顺着滑在了马车的木板上,形成了一个小水滩。
到了马车上以后,淩如不再牵着宫重烨的手,所以他一直低着的头,再次抬了起来。
但宫重烨这一抬头,却看到了淩如湿了一半的衣襟和她发髻上遗留的小水珠,颗颗晶莹,粒粒剔透,衬着她漂亮的脸,仿佛成了璀璨的钻石。
“小姐,您衣服怎么湿了啊,您怎么这么不小心?”悦儿显然也注意到了淩如的状况,她皱着眉从自己的行李里掏出一条手帕,然后走到淩如身边,替她拭去雨水。
“也不知道您会不会着凉,这要是没进京,您先病着可怎么好。”悦儿语气里透着担心。
小容斜眼瞟她,“呸呸呸,你可别咒小姐,小姐吉人自有天相。”
闻言,悦儿立马拍了自己嘴巴两下,“对对对,我不能说这些话,小姐您别怪我。”
淩如轻笑一声,抬起食指轻敲了一下悦儿的额头,嘴里道:“看我不重罚你。”
而悦儿也是个会演戏的,当即就做出一副痛苦万分的模样,嘴里念叨着:“小姐您饶过奴婢吧,这可太疼了!”
小容和淩如被她这滑稽模样,都纷纷给逗笑了。
而宫重烨白皙的下颌线却是微微紧绷了些,颜色浅淡而略藏一丝艳红的薄唇也轻抿住,他那双速来古井般不起波澜的眼睛,此刻完完全全都是淩如的身影。
他知道她为何会淋湿。
全是因为他。
要知道现在的宫重烨比淩如矮了不止一分半点,而且雨水打去的方向也很容易顺风向转变。
在这样的情况下,宫重烨不被淋湿只有一个法子,那就是淩如放弃自己挡雨的机会,将伞倾向他。
但他刚刚只顾着低头,根本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如果他刚刚能注意到,也许……
想到这儿,宫重烨的神情又有些迷茫,就算注意到,他又能做什么呢?
他现在什么都不是,也什么都做不到。
这个念头,让宫重烨直到下车前,都像个做错事的小孩子一样,默默地缩在角落里。
“小姐,到这儿,马车就不能再继续往前走了。”车夫的声音在这时响起。
“那咱们下去吧。”
“小姐,您慢点。”
细密的雨丝仍在不停地落,雨声也有变大的趋势,但宫重烨对淩如说的话却能让人听的清清楚楚:
“你、你能不能抱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