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院教习莫清羽摇着羽毛扇缓缓走来,看着石坪前的新生,暗自赞叹年轻真好。
“书院不是讲理的地方,这一点想必你们都已经领略到了,我原以为天才可能会复原的更快,没想到你们还是令我大失所望。”莫清羽重复着每年一次的开场白,心想下一年是不是要换换词了,老是这样说自己都腻了。
“修炼一道,淬体为先,我知道大家都早已过了这个阶段,大部分人都已经伐骨,少数人已经洗髓,”说完看了一眼宋哥儿,补充一句,“极个别人或许还没有开始修炼。”
“无论如何,来到书院,一切从头开始,头三个月,我先教大家‘炼体决’。”
“炼体决是修行的开篇,世上到处可见,也是大家进入修行接触的第一本功法,为什么今天我老调重弹?因为很多人都错了,总以为修习炼体决,就是修炼真气来淬炼身体。”
“其实炼体二字,是内外兼修的意思,世上伊始,第一个开始修炼之人,并无炼体决,为何却成为修行之人呢!是因为外因到达极致所至,内炼一口气,外炼筋骨皮,两者相辅相成,才能事半功倍!”
传闻书院守塔一聋哑老叟,乃上任院长不知从何处带回来的少年,停留淬体一境二十八年,竟无丝毫进展,那聋哑老叟是个慢性子,对此倒也不急,每日上山下山,砍柴挑水,每天柴砍百捆,水挑百缸、晚上打坐修炼真气。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偶然有次下山挑水途中,遇一四境高手,不忍其言辱书院名声,一招将其挫败后名声大振。经其事之后,聋哑老叟三年连颇五境,晋地煞。
所以莫教习给书院新生的第二课,就是三个月的体力劳动,每日砍百担柴、挑百缸水……
宋哥儿自己其实有一本‘炼体决’的,年少懵懂时也憧憬书上所写的江湖,一心想做一个行走天下,惩奸除恶的大侠,只是先生留有遗言,不入书院不得修炼。
永乐二年,宁武关。
白衣书生伏案握笔,抖了抖手腕,不小心将几滴墨汁滴在那宣纸上,随着缓慢浸染散开的墨迹,书生突然连连咳嗽,几欲作呕,连忙捂住嘴巴,背过身去,几滴鲜红从指缝溢出。
他轻轻叹息一声,将那杆毛笔缓慢地搁在笔架上,吃力地站起身来,披衣站在窗前望向外边,窗外大雨滂沱。
受那人一掌之后,自己偷天换日改命,延祚十年属实不易,今天以后,终于不用在受那旧伤发作之苦,只是放心不下身后跪在地上的两个孩子,转过身来,一辈子坚强的他终于泪眼朦胧。
白衣书生咳嗽了几声,说道:“家书,你害怕了?”
八九岁的男孩跪在地上,满眼含泪,坚定地摇了摇头。
“这才是男子汉大丈夫嘛,”书生心下欣慰,“是人都免不了一死,只是早晚罢了。”
“我走以后,三月就交给你了,你能照顾好她吗?”
男孩点了点头,泪滴缓缓滑下滴在地上。
书生蹲下身子,摸了摸男孩的脑袋,“记住,以后在自己实力足够强大之前,不要想着报仇,那人厉害的超过你现在所有的想象,更何况天下都在他手里。”
书生突然神采奕奕,雪白脸色开始泛红,“就算他们朱家无所不用其极,到底来还是没有得到他们想要的,家书,我留给你三副锦囊,第一个进京之后打开,第二个进入六境之后打开,第三个等你报仇之时打开,至于你今后能不能用到这三个锦囊,就看你的命了,牢记我的话,不进书院不得修行。”
男孩伸了伸手想扶蹲在地上的先生,想了一下又缩了回去,口中呜咽应允。
书生一屁股坐在地上,松开拳头,手中腥红一滩,五官缓缓渗出血水。
“看不清了!”
白衣书生努力把头转向窗外,仿佛又看见那衣着白裙的少女,微笑着向他奔来,口中喊道:“大师兄!”
“大师兄!你看我的白裙子好不好看?”
“大师兄,你耍赖,明明这招是我赢了。”
“大师兄,你又惹我父亲生气了?谁让你偷偷和人打架呢?”
“大师兄,这是我亲手给你做的,以后我每天偷偷给你送饭,父亲罚你面壁半年,你在这里一定很无聊吧?要不我给你唱个曲吧……”
“大师兄,我喜欢上了一个人……怎么办啊?”
“大师兄,我要跟那个人走了,你不要告诉父亲,以后也不要找我……”
“大师兄,帮我照顾好我的孩子好吗?”
视线模糊的书生颤抖地抬起手臂,在空中温柔地抚摸,喃喃道:“小师妹,答应你的我没有做到,这次到地下亲自给你请罪,……终于能睡个好觉了。”
此时的宋哥儿想起那一袭白衣,跪在院子里向北而拜,泪如涌泉。
……
……
深夜时分。
终于完成了砍柴任务的宋哥儿,揉了揉酸疼的手臂,望着满手的血泡,心想是不是书院为了免费的苦力,才编造这个聋哑老叟的故事来让新生干活呢!还好阮星魂与摩勒帮了自己大半,不然凭借自身之力,能完成一少半就算不错了。
洗漱完后躺在床上刚要进入睡眠状态的宋哥儿被一个不速之客惊醒。
“你是宋家书?”
他的床前突然多了一个人,那双眼里全是冰冷的颜色,瞳子黝黑深邃,仿佛没有任何感情。
宋哥儿身负‘玲珑心’技能,知道对方没有恶意,平静地望着对方,“是的。”
黑衣人似乎没想到对方会如此冷静,不由得呆了一下,看似僵硬的身体闪了一下,手中多了一把锋利的匕首。
宋哥儿看着他手中的匕首,眼神平静,“既然你不想伤害我,那么拿刀干什么呢?”
“我需要你的一点血。”黑衣人想了一会,还是给出解释道。
宋哥儿坐起身子,捋起袖子道:“好吧!你要多少?”
“你……你就不怕我杀了你,或者……你不问问为什么?”
“你想说,我不问你也会说,你不想说,我问你也不会说,再说,看你的身手我打肯定是打不过你,只是要点血而已,你又不会杀我,我干吗多此一举。”
黑衣人点了点头,“我叫墨离,只有血液才能证明你的身份。”
宋哥儿微微一笑道:“江湖传闻,墨家机关术天下第一,无人能及,没想到还精通滴血认亲。”
“不是滴血认亲,”墨离右手提刀飞快的在宋哥儿手臂上划出一个口子,伸出手指点在宋哥儿肩上曲池、阳溪两穴。
一股热流直冲向宋哥儿手臂,那个刀口如飞箭一般射出一股鲜血,墨离然后左手举起一个瓷瓶,对准那道鲜血,全部收入瓶中,然后又在其少海穴上一点,鲜血立止。
做完这一切的墨离收起匕首道:“只有你们宋家血液才能打开那道机关。”
转身正要离开时,见宋哥儿还坐在那里,冷冷道:“你还在等什么?”
“马上跟我去紫金塔,院长已经等在那里了,这血液只能保持半柱香功夫,你还想再来一次?”
“……”
墨家机关术果然不同凡响,塔七层,墨离在黑暗中一阵摸索之后,墙壁突然发出‘咯吱吱’地响声,整座塔一阵剧烈晃动之后,塔身自动旋转起来,上下各层犹如魔方一般,自行拼凑起来。
塔身旋转了几十息之后,方才停止,西北一角露出可容一人通过的窄们。
紫金塔外七内九,照常理推测,最后两层一定在上面,万没想到这座塔设计得这么精巧绝伦,八九两层其实是各层错位产生的空间夹缝而已。
八层空间很小,靠墙的檀木桌子上只摆了一个灵牌,灵牌上布满灰尘,上面竟然没有任何字迹。
院长望着那块灵牌,轻呼一口气道:“当年我和你爷爷联手请墨家改造的这座塔,需墨家传人和你宋家血液两样聚齐才能打开,去吧,给你爷爷磕个头吧。”
宋哥儿跪在灵牌前,默默磕了三个头。
墨离走上前去,将灵牌缓慢移开,露出一个拳头大小的孔洞,伸手拉了一下孔洞里面的铜环,里面咯吱咯吱响了半天,伸出一个容器,墨离看了一眼容器,将那血液倒入,然后又拉了一下铜环,容器隐入孔洞,过了一会,檀木桌子缓缓向右移动,露出一个容纳一人的洞口。
做完这一切的墨离,步到院长身后道:“我的事情做完了。”
宋哥儿抬头看了看院长,院长朝他点了点头道:“进去吧!”
塔身第九层其实只是一个小洞,洞里放着一个古铜色的木盒,宋哥儿打开木盒,看着那本发黄的线装书,百感交集。
院长拍了拍他的肩膀,“你今夜在此将此书背完,然后……就此毁去它吧!”说完和墨离转身离去。
“外公,你难道?”
院长摇了摇头道:“我这辈子可是不想变成个疯子。”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