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突如其来的连绵大雪,使整个江南银装素裹,雪渐下渐大,两辆马车行驶在驿路上,一路行来,路旁多有槐柳不堪重负被积雪压断,越往北行,越是严重,便如小书童钟离这般性子跳脱的少女,也逐渐言语寡淡起来,坐在有火炉的马车里,披着厚厚的棉被,还是冻得俏脸透红。
宋哥儿要赶回书院,武圣也准备赶往京都,宫新语一时有些为难,未经师父同意自己偷偷出来寻找宋公子,当时一心想着要是找不到宋公子,自己也不独活了,如今柳暗花明,反而不知如何自处了,武圣看出她的心意,说四派比武大会天龙帮定会前去一观,不如提前去京都等候师门到来,宫新语犹豫了一下,就点头同意了。四人一同上路,天寒地冻,为照顾钟离与宫新语,宋哥儿租了两辆马车。
武圣自己乘坐一辆,钟离与宫新语共乘一辆,宋哥儿与车夫挤在外面。
黄昏时分,从清晨动身就没有遇到歇脚点的马车停在一处,是一座瞧上去颇为崭新的道观,这么大雪的天气,仍是香客络绎不绝,众人下了马车,竟看到多有官袍之人行于其间,一打听方知,原来已经到了武当山地界,当今皇上派隆平候张信、驸马都尉沐昕、工部右侍郎郭琎、礼部尚书金纯等率二十余万军民,工匠大修武当山,这座道观隶属武当道藏阁所辖,故也在修建范围。
道观占地十余亩,分为东中西三路,以次排列牌楼、灵官殿、真武殿和,牌楼正面正中额“道冠古今”、“德参天地”,正中额两边联为:天近元门上极斗牛之气,云开黄道永依日月之光。背面正中额“瑞暎八方”,东西两边额“金声玉振”、“烟雨江南”,正中额两边联为:移来福地千家户,籍得武当一统天。
出牌楼,便是真武殿。殿门上檐悬挂“真武殿”匾。下悬三方横匾,中为“帝德常高”、左侧为“恩覃十部”,右侧为“神威普照”匾。殿内廊柱刻有金边对联:众妙无门是谓玄之主,群魔尽荡乃谓武之真。殿正中供奉真武大帝像。真武大帝脚踏龟蛇,两边墙壁上皆是运气缭绕的图案。
宫新语入殿之前本想入乡随俗,烧上三柱清香,结果被宋哥儿拦下,观内老道士瞥了一眼,也未深思,倒是对身穿道袍的武圣颇有兴趣,不住地上下打量,宋哥儿站在蒲团之前,想着江湖上的传说,帝圣乃真武大帝转世,心中感慨颇多,不由得长呼出一口气,老道士回头看了一眼这英俊的少年,不知为何,香客都扎堆在外边,此刻大殿出奇寂静,眼中少年与那真武之像双目交融,主殿内一阵清香缭绕,神情恍惚间,众人之觉那真武大帝神像此刻有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神韵,一直把好奇心偏向武圣的老道士,此刻心中不由得暗道一声:奇载,怪载!
出了庙门的宋哥儿站在一处高坡,望向武当山方向,心中挂念那两只朝天辫的丫头,不知现在过得如何?身后一袭道衣的武圣,面色平静,默默望着武当山,不知心内在想些什么?
“阿嚏”
武当山后山无为观,老道士躺在榻上翻了翻身体,嘀咕道:“谁在骂我?”
片刻之后,呼噜声响起,又坠入美梦之中。
黄丰庆从小就羡慕江湖上行侠仗义的侠客,黄家虽比不上那些达官显贵,家境倒也殷实,为了满足唯一的儿子学武,黄家白花花的银两没少往外洒,江湖师父请了一大堆,银子花了个底掉,少爷黄丰庆除了几招花拳绣腿之外,倒也没学到几分真实本领。
一次上山烧香的时候,在观门遇见了一算卦的年轻道士,不但长相俊朗,且风度翩翩,天文地理,阴阳八卦,无所不知,无所不精,再加上一副三寸不烂之舌,口如悬河,滔滔不绝,犹如舌绽莲花,简直能把死人说活,活人说死。
二八年华,模样与身材都算得上出类拔萃的千金小姐,一双柔荑的芊芊玉手,被他抓在手里摸来摸去,似被灌了迷汤一般,面露羞色,欲语还羞。
还能如此泡妞?黄丰庆当即惊为天人,一心想拜师学艺,求取真经,那年轻道士也是刚下山不久,两人一番探讨之后便臭味相投,相约一起浪迹江湖。
打一开始见到俏娘子便绕道而行到后来遇见良家妇女就腆着脸搭讪,不过三两日功夫,黄丰庆就学到了其中精髓,概括起来为三字真言----不要脸。
两人从南到北遇见不少武林豪杰,也碰到不少剪径蟊贼,仗着一番偷奸耍滑、坑蒙拐骗的无赖手段,大都化险为夷,有险无惊。
那道士倒也有几分真实本领,除了三寸真言之外,传授了黄丰庆一个呼吸吐纳的方法,后来他凭借此法终于踏入了修行之门,进入五境之后还创立了一个帮派名曰天鹰帮。
那个被道士花言巧语迷晕了的千金小姐,不但来头惊人,其行径更是生猛,愣是一个人寻着两人的踪迹追了过来,那道士见那小姐动了真格,反而吓破胆子抱头鼠窜。
……
……
庆哥儿,刚进村的时候,我见到一骚娘们在那里喂奶,你瞧到没有?
去去去,被那徐大千金追了一路了,你还有心看别的女人?
灰头土脸的黄家少爷对狼狈不堪的年轻道士叨咕:要不你就娶她罢了,论模样才识还是身家,哪样不配你绰绰有余?
哎!贫道这出家之人,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岂能与人成亲?再说,贫道一心向道,早已去除凡心。
我呸!你们老张家哪一辈不是道教中人,也没见你们断了香火?
话不能这么说,贫道就不一样,来来来,你看村头的王寡妇端着盆子干嘛去了?莫非是洗澡?咱俩跟上看看。
我日,这你都能猜到?等下扣出的墙缝一人一半,不得耍赖。
那是自然,贫道啥时候占过你庆哥儿的便宜?
呸!上次你掐东头村姑屁股的时候怎么没想起我来?后来被她家的恶狗追着我咬了一路,屁股上现在还有牙印呢?对了,那恶狗怎么不追你呢?
贫道乃出家之人。
滚,说实话。
贫道把那村姑的手绢塞你怀里了。
我日你先人板板!黄丰庆终于把年轻道士骂人口头禅学会了去。
打定主意的宋哥儿决定入武当山一见,没想到那五圣竟也答应同行,一行四人撇去马车,踏雪而行,连那修为一境,最是怕冷的钟离,此刻也被武当银装素裹的壮阔景象所吸引,一路蹦蹦跳跳兴致盎然。
按照江湖规矩,递上了书院的名帖,道藏阁派了一个身份相当的弟子前来迎接,一番寒暄之后步入正题,宋哥儿方才知晓那三月拜道藏阁四大长老之一为师,这个长老与别的长老不同,属于外来势力,原本是龙虎山张天师的后代,如今此消彼长之下,不得已委屈求全在道藏阁门下。
宋哥儿一阵唏嘘,实指望三月学那《道藏神诀》,没想到自己弄巧成拙,心忧之下,连忙催促道藏阁弟子引他去后山探视。
一直闲云野鹤,悠然自得的武圣,突然改变主意,执意要留在前山听老道士讲经,宋哥儿也没多想,以为她穿一道袍,想必最是心向道门,就带着宫新语和小书童钟离一起前往后山。
“师父啊!这个就是师姐口中常提到的师兄吗?”小道士田福不住地朝远处的宋哥儿观望。
“应该是吧!”
“他还带了两个姐姐过来,这下子师姐的醋坛子估计要打破了。”
“等着看好戏吧!”老道士一副贼眉鼠眼道。
“师父,这样不好吧?你现在的样子看起来怎么感觉有点为老不尊呢?”
“臭小子,怎么跟为师说话呢?”
“哎!师姐要是不开心,咱俩甭想有好日子过了。”
“这倒也是,要不你去探听一下敌情?”
“算了,我可不想找死,再怎么说师姐也是融元境了,对了,师父,我啥时候能真正开始修炼呢?”
“小破孩,急啥,等等再长两年筋骨,欲速则不达!”
朝天辫一见宋哥儿,便飞入怀中,抱着少年抹起了眼泪,一边哭诉一边用小拳头捶打少年胸膛。
师徒二人见到此景,猛吸一口冷气面面相觑,互掐了一下对方,确定不是做梦之后,方才相信眼前的事实。
宫新语心思单纯,以为三月是宋哥儿的妹妹,并未多想,那小书童钟离可就不一样了,看着哭鼻子的朝天辫,乌溜溜地大眼转了几下,扭着腰肢走到两人面前,捏着嗓子道:“家书哥哥,这是你妹妹啊?”
“什么?”充满警觉的朝天辫瞪着眼前这个比自己还小上几岁的丫头片子,肺都差点气炸,胆敢如此称呼她的师兄。
“你叫他什么?家书哥哥也是你叫的?”
“哎呦!你不让我叫,我还就偏要叫,家书哥哥,家书哥哥。”
“看我不撕烂你的嘴。”
“宋公子,你妹妹干嘛生这么大气?”宫新语有些不解的问。
“你又是谁?”
“要你管。”
三月与钟离同时冲她喊道。
宋哥儿脑门生起一条黑线。
三个女人一台戏。
……
“胸大了不起啊?”朝天辫的喊声远远传来。
一对师徒,贼眉鼠眼的看看朝天辫,又瞧瞧宫新语,躲在殿内庭柱之后捂嘴偷笑不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