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明来意之后,黄九问有水敢不敢牵头。有水说他从出世那天起,就注定命是下贱的,下贱到就像一头牛,任人牵扯,任人打骂;只要是对塘坑村有利,不管天有多高,地有多厚,他愿意赴汤蹈火。
黄九笑了,他夸赞有水有奉献精神,不愧是柑乡大队的好青年。
有水不喜欢听漂亮说话,一边卷黄烟,一边叫黄九吩咐怎样做。
黄九是个没有主见的人,何况他现时心情如集市般乱,乱得一塌糊涂,乱得不知如何是好,他来的目的就是想听有水的意见。之所以黄九喜欢找有水,是因为有水是大家公认的诸葛亮式的人物,由他出谋划策是理所当然的。然而,有水认为此事非同小可,不敢自作主张,提出最好找村的几个骨干来商量。
大约半个钟,几个骨干先后来到有水家。
黄九作了个简短开场白,主要是向大家透露顾宗仁下了要毁掉桔林的决定,叫大家商量如何应对,保住桔林。
在场的人沉默不语,似乎是思考着什么。
静止了约莫十五分钟,见没有人说话,黄九便歪过头示意有水说一说个人的看法。
有水说他有一个大胆的想法,就是保卒弃车,意思是把一大片新种的一年龄桔树偷偷转移到东面的坳仔山,至于树龄较大的,因为目标太大,只能忍痛割爱。
蹲在板凳上的老二举手提出问题,他认为最近天气比较干旱,转移的桔树万一缺了水,也就等于白干。
老二遗存了他父亲一米八的高度,据说他与有水的出生日相差只有三个时辰。他在村里人缘很好,懂礼貌、爱劳动,热心助人,能文能武,是个会打算盘,肯动脑筋的人。就因为老二聪明,做事有魄力,有水很尊重他,和他成为了好兄弟。
有水走过去,轻轻拍了拍老二的肩膀,说他考虑过这个问题,现在是时间不等人,大家想一想,桔树不移走也是等死,但移走了我们还有一线希望;只要浇足水,我相信桔树的成活率不成问题。
猴子三接着说:“这个我倒不担心,问题是我们这样明目张胆地干,到时会不会被顾宗仁拉去批斗?”
黄九站起身,叫大家不必多虑,今个礼拜顾宗仁忙于他的婚事,没时间回来。
有水接过话说:“既然有这么一个好的良辰美景,我们就抓紧时间,明天动手。”
移植桔树进入第三天,困在家里的黄九坐不住了,用他的话说,难受到如坐针毡,再这样困下去,不用装病,也会闹出病来。倘若闹出病来只能怪他自己。那天,他跟有水说自己不方便参加移植桔树的行动,以腿风湿病复发为由同大队打了个招呼在家休息一个礼拜。可他担心移植桔树出事,今天无论如何也要跑到现场去看一看。
移植桔树的时间就在今天傍晚完成。
黄九一把搂抱住有水,激动地说:“我们胜利啦!”
就在有水与黄九陶醉于胜利的当儿,把守前方二百米路口的猴子三突然觉得肚子隐隐作痛。他中午吃了几条木薯,引起消化不良。他忍受不住,捂住肚子跑到对面的树林去方便。来回跑动不下三次。
世间的事就是这么巧,就在猴子三方便的时候,顾宗仁蹬着自行车来到了移植桔树的现场。这里的场面是一派的热闹,让他无法想像。他顾不上擦去脸上淋漓不尽的汗水,瞪大火红的眼睛,挥手喝令黄九叫社员立即停工。此时,黄九的双腿吓得好像装了弹簧似的不停地颤抖,脸色顿成黄泥状,嘴巴也僵硬了。
有一部份社员见到大队长这般软弱无力,估计到大势已去,纷纷跑离了现场。
至于说到黄九像装了弹簧似的不停地颤抖,那是因为他根本没有想到顾宗仁会打道回府,更加没有想到顾宗仁像个发疯的女人当着社员的面训斥他。不过,见到有一部份社员胆怯地跑了回去,黄九反而来了一股勇气,心想,既然被顾宗仁骂开了,我黄九干脆将错就错,坚决表明自己没有**********的行为,坚决表明唯护社员的根本利益是一条正确的方向。黄九这样想,实际上是意识到了自己的立场在社员眼中是多么的重要。让他产生出这种想法,当然不是现在,他在家装病期间,就曾作过一番思想斗争,认为自己是个大队长,要时时刻刻想到农民的吃饭问题,穿衣问题,况且塘坑村人想保住桔树无非是要改变一穷二白的山村。之前,他够胆支持有水他们这样干,是相信农民兄弟不会出卖他,更何况有水当着他的面前拍着胸口,愿意承担一切政治后果!
眼见黄九被顾宗仁逼到悬崖边,有水快步走到顾宗仁面前,说:“移植桔树是我策划的,与任何人无关。”
顾宗仁想怒,却突然压住了火气,他滚动着那双狡黠的眼睛,抬起头仰望着乌云密布的天空,哈哈笑了几下,然后一个半转身,轻轻拍打着有水的肩膀,“你算老几?你只是沧海一粟,根本动摇不了我们这个社会主义国家!”说完,瞪了有水一眼,然后扭过身去,用手指住黄九,“只有他这种败类!”
黄九突然挺起胸膛,回敬道:“呸!你才是败类!”
怒从心中起,顾宗仁用力挥动着手说:“黄九,你这是对党对社会主义不满!”顾宗仁突然对着黑仔等几个民兵喝道:“把黄九捆起来!”
黑仔和几个民兵不敢怠慢,把黄九五花大绑。
顾宗仁移步到黑仔身边,吩咐他负责派人二十四小时轮流看管黄九,要他作深刻检讨,不准他回家。
孤掌难鸣的有水,眼看着黄九被民兵带走,心里有一种怅然若失的感觉,一簌簌泪水就像山顶上的溪水,从眼眶奔泻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