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前世的冤孽
一
何田心急火燎地将穆莲跟何妮拉到县医院，三人找遍医院科室，却不见何聚财跟张桧的踪影，于是打电话问张桧，张桧却告诉已将老人拉回家。
三人于是松了一口气。穆莲说：“我就说嘛，这老头好好的，可壮实着呢，怎会中风呢，真是，一惊一乍的。”
何妮说：“既然回来了，那就先到我家看看吧。”三人于是上了何妮家。
何妮打开房门，屋里昏昏幽幽的。何田脱鞋冲了进去，只见张桧关着灯坐在客厅沙发上看电视，便问：“爸呢？”张桧手里拿着电视调控器，嘴呶了呶，何田根据示意走进一房间，只见何聚财斜靠着床躺着，嘴角挂了一摊口水，面部已歪斜。何田见状忙问：“爸，您怎变成了这样呢？”
何聚财舞了舞手，嘴巴张了张，叽哩咕噜的，谁也听不清他说什么。穆莲跟何妮也走进了房间，张桧跟着也走进了房间，何田于是问张桧：“爸爸病成这样，怎又拉回家了呢？”
张桧说：“医生说了，这是中风，医不好的，在医院除了多花钱，根本就没什么意思的，在家调养反而会更好。”
何田说：“在家病就会好吗？人病了还是需要医生把脉，在医生指导下吃药护理的。”
张桧说：“医生已开了很多药了。医生说没事的，在家护理会更好些。”
何田于是无话。
何妮说：“这里已没事了，哥，那你就先回去吧。”
穆莲说：“都来家里了，吃了饭再走吧。”
“家？”何田心里“咯噔”了一下，自古……有妈便有家，家有妈……多好啊，什么时候……一切变得陌生……变得生硬呢？妈……好亲切的一个字，曾温暖过自已多少心身……妈？他叹了一口气，说：“不了，妈，我还要上单位上班去呢，单位上不知道还有多少事等着我去做呢。”
穆莲说：“你不是在休假吗？休假还惦记什么单位上，吃一餐饭又耽误不了你多长时间。”
何妮说：“妈，哥在单位是大忙人呢，他还管人的，要处处以人为先。妈，不要为难哥。妈，我是最能理解哥的工作的。妈，还是让哥先回去忙吧！”
穆莲于是说：“那好吧！”
何田于是驾车离开了。路上，他想，中风是需要好好理疗才能恢复的，要不要把父亲拉回家，然后找个专业的机构作一下护理呢？如果那样做会产生什么结果呢？何妮一家人一定又会粘过来……像牛皮糖似的，真是！又吃又喝的到也没什么，可是，何妮会挑唆，只要何妮一挑唆，妈妈跟李娅的关系就好不到哪里去……。家里，唉！家里还有一个被宠着的不明白事理的儿……。家里……家里整天鸡飞狗跳的有什么意思呢，家里整天不安宁又有什么好呢？他想到了躲到娘家去的李娅，李娅，李娅的脾气很好……还能怎样要求呢，李娅的脾气已够好的了！李娅……李娅总不能总是躲着，这是自已的家，在自已的家也不能总是受气，人，也会有一个临界点的。李娅……李娅会怎样想呢？李娅……一张床上睡，一个锅里吃饭的人，李娅也是最亲的家人。一个男人，连自已的家人都保不住，又算什么呢？算了，命都是自已修的，他想，等一等再看吧，还是先让李娅赶紧回家吧！何田于是给李娅打电话，何田告诉她，妈妈已回去了，可以回家了。
二
何田走后，穆莲有些责备地对何妮说：“你哥又不常来，来的时间又不多，一餐饭都留不住。”
何妮说：“爸爸既然没什么事了，他在这里还不是加重你的负担。他在这里，你要弄这样那样吃，你忙得赢不？我还不是为你好。”
穆莲想想觉得也对，也懒得弄这样那样吃，人老了体力也逐渐不支了，何况自已心情也不好，从昨晚到今天已有两餐饭自已都还没吃呢，这样想来心里便平静了很多。这时，她忽然想到了何桂，于是给桂儿打电话。她告诉桂儿，想把李娅赶出家门去，那个农村婆娘实在要不得，家里会弄得一团糟。她觉得桂儿是子女兄弟姐妹中的老大，应牵个头。
桂儿却不认可穆莲的想法，她说：“妈，你也是从农村来的，只是后来跟着爸爸转成了城市居民，记得小时候您也种过田，您还带我到河边捡过鸭蛋呢。为什么你现在反倒瞧不起农村人呢？李娅现在也不是农村人，她早已转成城市户口了，早就成了城里人了。说实在的，现在转成城市户口容易，而想要去做一个农民反倒是非常难了。其实，成了城里人，我们身上并没镀上一层金，又没生出光环什么的，我们有什么理由瞧不起农村人，又有什么理由非要感觉比人高一等呢？再说，何田现在跟我们一样都有自已的一个家庭了，又不依谁靠谁的，都成了一家一世的人了，人家家里的事人家自已会处理好，我们去插手人家家里的事干嘛呢？”
“那是人家吗？”穆莲听不下去了，她立即把手机挂了，她很气愤，“说成了人家家里的事，真是都不知道说了些啥！”
穆莲本来想找个依附，却被桂儿这么一说，心里顿时感到特别的堵，一时却又找不到发泄的对像，看着脸部歪钭流着口水的何聚财于是就骂了起来：“你这个老死鬼，跟了你一辈子，没享过一天福，真是天天受罪！你老都老了，还不安逸，还劲道磨人！”
何妮本想劝下穆莲，不想，一股带着热气的刺鼻的污秽气味冲进了鼻腔，原来，何聚财被穆莲这么一刺激，失禁了！大小便屙了一床。何妮捂着鼻连忙跑出了房间。
何妮跑出房间刚好撞见站在门口张着耳朵听壁耳的张桧，于是何妮便扭住张桧，问：“你站在这里干吗？”
张桧连忙说：“我没偷听你们说什么。”
何妮问：“我问你，你这么着急就将我爸拉回来干嘛？”
张桧说：“我不是说过了么，医生说这个病一时半刻是医不好的，只能靠理疗，靠调养，我觉得如果是这样就不需要多花冤枉钱了。在医院哪里比得上在家调养得好呢，所以，我就赶紧将爸拉回算了。”
何妮说：“我不是说这个，我想说的是，花冤枉钱也用不着你这么急急忙忙花，还有我哥呢！我哥都还没到场你就这么急急忙忙的花钱出去了，你是什么意思？你想做冤大头是吧？你要逞能对不对？要你逞什么能？”
张桧说：“我不逞能，我又没想夺你权，我只想平平安安，平稳过就可以了。我只不过是听了医生的。”
何妮说：“还夺权呢，说吧，花了多少钱，这笔钱要从你的生活费里扣！”
张桧说：“怎能这样呢，那是你爸。”
何妮说：“这我知道，我只是想提醒你，钱花出去的事不用你那么急的，也用不着你做主。你只管辅导好你的小宝贝张艺，督促好、监督好，该背的背，该默写的默写，好好读她的书，不要贪玩，不要分心就好了！”
张艺从书房跑了过来，问：“妈妈刚才说我什么呢？”
何妮说：“要你好好读书。”
张艺说：“我才不会像何虎那样呢，十一岁时问他十四加七等于几，他说等于十一，哈哈哈哈哈……”
何妮说：“你当然不会。”
张艺说：“我考了88分您还打我，何虎只考了60分您硬是让何田大舅奖他壹佰元。”
何妮说：“你是乖孩子，你将来干的是细活，人家干的是粗活；你是坐大办公桌坐大靠背椅，人家是端茶倒水；你将来要做的是人上人，人家是人下人。”
张艺说：“我比姐姐都要强呢，我没听张瑶说过考了100分，我可考了好几个100分。”
何妮拉下脸，说：“她怎么会没有100分，你姐姐只是不说而已，100分比你要多很多呢！”
张艺说：“我是知道的，妈妈你不管三七二十一。”
何妮拿起了一根鞭子，说：“什么时间段只做什么事，你现在的时间段是学习，哪来的那么多废话，好好读你的书去！”
张艺于是嘟起嘴走进了她的书房。
张桧说：“我每月的工资都交给你了，留给我自已的生活费又不多。”
何妮说：“不多怎么会随便乱花呢？我们家又不是开银行的。”
张桧说：“我错了，下不为例，下不为例行吗？”
何妮说：“刚给你涨了零花钱，你就忘乎所以了，你们男人真不是东西！”
三
一连三天，天天何聚财屙屎屙尿都要屙在床上。穆莲有些不耐烦，便找何妮说：“你爸长得又矮又黑，当时我就不同意嫁给他。那时虽说是农村，我也出落得人脸桃花，上门求婚的真是踏破门槛，那时城里也有个开商铺的，长得细皮嫩肉高高大大帅帅气气的，可你外公却偏喜欢你爸这个黑矮个的，说那个城里人上门求亲居然提一大包糖果来，说我们农村人谁吃糖哟，真不懂礼数！而你爸求亲提的却是一大坨猪臀头肉！说你爸巴适，会过日子，硬是把我嫁给了你爸！其实，有糖果吃的家庭，那家里才殷实呢！当时我都逃了的，却又被捉了回来，生硬硬嫁给了你爸！你爸那个家穷呀，真是穷得没办法说，看他的弟弟妹妹衣服补丁打补丁，都不知道原样衣裤都长啥颜色了，过得是恁般的苦，我硬是熬过来了。嫁给你爸后，虽说你爸还曾走红了一阵子，可那阵子对我又不好，经常犯贱，本想老来好好磨他，要给他颜色，给他好看，要够他受的，没想到如今反倒是天天的要伺候着他，还要给他接屎接尿的，反倒够我受了！真真要被他磨死了！这如何是好？”
何妮说：“妈妈莫急，爸爸一月退休工资还有那么高，还是要好好照顾哟。”
穆莲说：“你说，在家里，屙屎屙尿都屙床上了，臭烘烘的，还是雇个人好。”
“雇人？”何妮说，“妈妈怎么还那么大方，爸爸都这个年纪了，还让外人在他身上整天摸来摸去摸吗？”
穆莲说：“这个老东西，老都老了还想着晚节不保呢！羞都羞死人了，真个把我坑了！干脆还是弄到医院里去算了。”
何妮说：“弄到医院去没用的，妈，张桧都说了，这个病要在家养，在家养会更好些，医生不是开了些药过来吗，按着说明吃就是了，吃完了如果还不好，我们就根据药方自已到药店买就是了，还要便宜些呢。”
“便宜？”穆莲问：“你不是为了省钱让他在家熬吧？”
何妮说：“说哪里话呢，妈，我们又不缺钱用，想用钱随时有，想要开支随便开，我们又不缺吃不缺穿的。”
穆莲问：“你爸爸的那笔存折你放哪里去了呢？”
何妮说：“投资着呢，不过放股市被套着了，现在还不能出来呢，不过股市被套是暂时的，是很正常的现象，搞投资开始都是要亏一点的，只要沉得住气，最后都会连本带利还回来的，我投的那个是成长型股，不翻倍我是不出来的。妈，我得告诉你一个秘密，我跟你讲了你可千万莫告诉别人哦，那就是钱千万不能放银行，放银行只会变少，会变得越来越少，不要想着那几个利息，如果你去算，真的够不上物价增长哦。我还得告诉你一个秘密，那就是钱放在手上一定要投资，要钱生钱，钱变钱，二十一世纪是一个投资的世纪，只要确定好投资，那些钱最后都会是钱生钱，钱变钱哦。”
穆莲说：“你这个人常常胡言乱语、一派胡言，就是这点不好。我也不知道你说的那句话是真，那句话是假。你说的那些投资我搞不懂，我也不想去搞懂那些复杂的东西，只是，莫骗我哟，莫算计我哈！”
何妮说：“我跟妈妈是最亲了，怎会算计你呢？”
穆莲说：“我知道你嘴巴子对我甜，我又能怎样呢。我这辈子嫁给你爸真是好亏啊，我真是一天都没享过好日子，我真是前辈子欠他的，真是怎样的冤孽啊！”
穆莲说着感到屋里特别闷，便推开窗子，她看着户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屋外，吹起了一阵风，风过之处，黄色的叶子纷纷落地。风无语，叶有声。真是：
人间有你我，
命数各自修。
无言是天地，
谁是又谁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