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锦屠坐在伙房的药炉旁端着一碗乌黑的药汤迟迟不能入口,这东西太苦了,虽然那丫头开的方子着实有用,可这苦味真的让人难以下咽。
“你啊你,真是和我那小儿子一个德行,喝药啊比挨揍还痛苦,来,含着这个,过会儿就不苦了。”
许厨娘放下手里的笼屉,随手从蜜罐里取出颗枣子便递给了坐在小凳上的锦屠,这娃娃喝药的神情真是像极了自家的小儿子,打第一天见到他起,许厨娘就对这人感到亲切。
“谢大娘赏赐。”
“别贫嘴了,快些吃了吧。”
她笑呵呵的看着锦屠,仿佛又见到了自个儿的孩子。
“怎不见大娘的儿子?他不在府里当差么?”
锦屠含着蜜枣子边煎药边和她闲谈,听明月讲,许氏为林府厨娘三十余载,为人极为古板守则,除了老家公林才,就属她资格最老了,本寻思她会是个很苛刻的人,没成想相处下来却是如此豁达和蔼。
“嗨,人早就没啦。”
她边忙活着手里的活儿边淡淡的讲起。
原来十年前,北凌进犯边塞州地,泸州失守,蛮族铁骑凶猛剽悍,不过数十日,大军直指漳州,其小儿子便在那时被征兵入册,两军交战,刀剑无眼,四方之境,哀鸿遍野,没成想游牧铁骑攻打漳州城数月未果,又损失惨重,继而放弃,东伏将士趁势出击,一举击溃了敌军,不但收复了失地,还斩杀了不少敌军将领。
此役而后,敌军元气大伤,士气溃减,北凌王遣使臣求和,不但献出了许多奇珍异宝,美酒佳人,还特地将自己的小儿子也送到东伏做了质子。
东伏大获全胜,许氏也甚是企盼儿子凯旋,没料等来的确是一纸戎书。
娘,勿念。
其上三字,竟是永别,说到此,许厨娘双眼微红,险些落下泪来,白发人送黑发人,这等煎熬痛苦简直似深陷地狱。
如此一说,锦屠也忽而想起当年的滨州城,那时城中确实有不少像她那般衣衫褴褛乞讨之人,应该就是当时流离失所的百姓,她这副身体原先的小主人有可能也是其中的一员。
失去至亲之人,蚀骨般的疼痛她能体会,沉默许久,锦屠默默的道了声歉意,没想到无心之问却勾起了如此伤心之事,他心如刀绞,不知是悲的许大娘还是自己。
“嗨,无妨,人没啦一捧土埋了便是,可心死啦就再也不能想着他啦。”
是啊,人没了心还在,许大娘自欺欺人的样子和锦屠同病相怜,看着灶中红红的炭火,他的思绪早已飘到了九霄云外,自古忠孝不能两全,为民而卒,虽死犹荣,前世的自己也是如此,反观今生,他还会是哥哥的骄傲么?无人会在给他答复。
正胡思乱想之际,门廊外忽而传来了一阵急切的脚步声。
“锦屠,快随我来,大公子正寻你呢。”
明月扯起人就往外走,锦屠手中的蒲扇都没来得及放下就被他拉着出了伙房,一路奔凌秋苑而去。
“哎呀明月,你总是这么急躁,大公子叫我又有何事?”
“我也不知,过会儿你可别像上次那么莽撞,他们说什么你听了便是,好汉不吃眼前亏,要不又得挨板子。”
“有理走遍天下,怕他做什么?走。”
将蒲扇别在腰后,他紧随明月而去,他到要看看这些人还有什么花样。
来到凌秋苑正房外,明月示意他进去,自个儿则在门外候着,锦屠进门垂首鞠了一礼,便一言不发的侧立一旁,林若楼见人来了,起身就将房门关了起来,锦屠疑惑的看了看他,这是要做什么?
“今日的药可喝过了?”
叶羽姝起身来到白锦屠身边,毫不避讳的握起他的手腕就开始把脉,这一举动着实把叶凤修吓了一跳。
“羽姝,放开他,越来越没规矩,先生是怎么教你的?男女授受不亲,你都忘了?”
“怕什么,他又不是……。”
丫头话音未落,白锦屠顿时杏眼圆睁一动不动的望着她,心里一阵打颤,难道他暴露了?看着叶羽姝狡黠的神色,他更加肯定了这一点,这小丫头知道了。
“又不是什么?越来越没样子。”
“他是病人,我是医者,哥哥莫要冤屈我,医者眼里,世人无别,林大哥,你说是不是?”
林若楼回坐到凳子上赞同的点了点头,羽姝朝大哥哼了一声,这次她又赢了,锦屠被这丫头的反应着实闹糊涂了,她为何不拆穿自己?这些人到底要做什么?
“不知公子叫小人前来到底为何事?若还是那件事,白某誓死不屈。”
锦屠淡淡的看着房中的三人,今日恐怕他非男儿之身的秘密是要暴露了,叶凤修站起身来,围着他走了一圈,能让小妹这般亲切以待,这姓白的还真有点特别之处,为屠手,长得却如此瘦削,为男子,面目却这般清秀。
“人也来了,凤修到快说说你的计策吧。”
林若楼急切的看着还在卖关子的小侯爷,此刻不是护短计较的时候。
“白锦屠,你不是说你不知什么幕后之人么,好,今天就给你个证明的机会,若是你完成了这件事,本侯爷就视你无罪。”
“锦屠本就是无辜,何须证明?”
“你有罪与否,都要本侯说了算,别忘了,你爹爹还在我府上。”
叶凤修捏起白锦屠的下巴威胁的说着,羽姝看着自家大哥的举动也着实吓了一跳,刚刚不还说男女授受不亲的么?哥哥自己倒是不自知。
不过,她此刻却对锦屠更加有兴趣了几分,亏得哥哥还是个风流公子,竟不识眼前之人是个女儿身,这说出去,不得让人笑死,她笑眯眯的看着二人也不言语,坐等好戏开场一般。
锦屠撇开脸,怒目而视,这人白长了副无害皮囊,竟是这般阴险,打蛇七寸,叶凤修知道他最在意什么人,不出所料,他果然隐忍了。
“要我作何,愿听其详。”
锦屠咬牙切齿的说出这几个字,恨不得要将人生嚼了,为了使得他不在找自个儿麻烦,只得听着。
“我要你去武国公府上取一件东西。”
叶凤修斜眼看着身前面无表情之人,字字真切的说出了琉璃血珊瑚这几字,锦屠忽而皱眉望向他。
“血珊瑚?那是何物?”
武国公府不就是护国将军府么,那血珊瑚又是什么?要他去取个东西至于如此谨慎?
“琉璃血珊瑚是先帝赐给武氏的南域至宝,它能解琅之身上的毒,只要你能将东西取到手,那本侯就信你是无辜,如何?”
叶凤修摇着扇子深深的审视着他,这人是盗物最佳人选。
其实,叶凤修要他去并不是为了想要证明与否,只不过是有利无害的决断,若锦屠取得宝物,那他就暂且信之,这人自会在林府为奴直至债清,有的是时间查探他。
若是这人没有取得宝物,那就从长计议,总会得手,就算事迹败露,也不会牵扯到叶家与林家,毕竟白锦屠如今才刚刚入林府,知道的人甚少,由他去探这一遭最为合适。
“此话当真?御赐之物要我这般凭空取来,你莫不是要我……。”
锦屠紧皱着眉头,忽而瞪大了双眼看着身前正悠闲品茶之人,叶凤修斜起嘴角看着他笑了笑。
“没错,我要你去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