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晓寒晃晃瓶子,伸手去拧瓶盖,“太多了。”“哎。”雷雨忙拦着,“我留了一半呢,快
收起来,要让他们几个看?了,连渣都剩不下。”叶晓寒含笑瞥一眼奋力跑圈的三个人,“他们这是变着法的要请你吃饭啊。”雷雨低头一笑,“我知道,其实就是赊几个鸡腿,被他们这样一闹,我倒挺过意不去的。”叶晓寒抿唇笑道:“许多他们都知道,现在哪还有赊鸡腿的地方,是你垫的钱吧。”雷雨愣住了,叶晓寒拈起一颗糖核桃递给他,轻叹道:“如果人与人之间心意相通,就会拥有相同的默契,有些事就算不说,有的人也一定会懂。”雷雨含着核桃,怔怔地望着叶晓寒,香脆的糖核桃在舌尖跳跃,就算是裹着甜蜜的外衣,却仍然保留着它固有的苦涩,回味悠?。
南区医学院宿舍里,大嘴解开一个缝合包,对着个香蕉练手,“老童,明晚刘墉的讲座咱也去凑凑热闹吧,我听S大的师兄说,听了他的讲座,能对自己的理想人生有个??新定位。”童瑞合上解剖图,伸个大懒腰,嗤笑道:“按照医学定义,你老人家已经过了生?期,人生理想早就‘吧唧’落地了,还想跳多高蹦多远啊!”大嘴没好气地拨开缝了一半的香蕉,“跟你这种人就没法好好说话!”童瑞歪着头想了一会,自言自语道:“明晚反正没事,去听听讲座也不错。”“是啊,”大嘴来劲了,“子航那不是有两张票吗,他肯定是要去的。”正在看书的凌子航闻言抬起头来笑了一笑,“那就一起去吧。”
讲座的反响空前的好,时间也一延再延,居然拖到了将近十点才散场,大嘴拽着被扯脱的半只袖子埋怨凌子航,“你一声不吭地就把票给送出去了,害的咱们跟探监似的在?口趴一晚上不说,得,这还搭进去件衣服。”“行了,你就别在这丢人现眼了,”童瑞扯扯他来回晃荡的半个袖子,“回宿舍再收拾吧。”“走不了!”大嘴一屁股坐在台阶上,脱了鞋揉脚丫子,“好么,脚趾头都被踩肿了。”“怎么个意思?”童瑞斜着眼,“让我背你回去?”大嘴啐道:“算了吧,就你那老腰,回头再把我扔半道上,我找谁哭去!”童瑞刚要开口,后面突然传来个女高音,“晓寒,你别在?口杵着啊,刘墉那正签名呢,凭票赠书,快点过去!”凌子航回过头,正看?叶晓寒在身后的?廊下站着,心中不免一动,叶晓寒冲他笑笑,转身离开了。童瑞拍拍正在发呆的凌子航,小声笑道:“你是把票送给她了吧?”凌子航没说话,径自下了台阶,向着宿舍方向走去。童瑞对着他的背影?叹一声,“真动心了!”“谁动心了?”大嘴边问边把脚往鞋里塞,童瑞一脸无奈地摇着头,“嘴啊,你知道咱俩之间最悲哀的是什么吗,就是咱俩的思维,从来就没在一个层面上。”“啥意思?我笨,你聪明!”童瑞狠狠剜他一眼,“没有共同语言!”
第二天没课,雷雨准备去自修教室复习备考,刚过水亭桥,就看?正在南区图书馆?前转悠的叶晓寒。雷雨走过去,“晓寒,你怎么不进去啊?”叶晓寒一怔,“我......”雷雨一眼瞥?她抱在手里的书,笑着伸出手,叶晓寒愣了愣,这才想起,那天去听讲座之前就答应雷雨一定要替他拿一本签名书的。叶晓寒有些为难地看着他,“这个......不是给你的,明月那也有一本,回头我......”“没事。”雷雨有些尴尬地收回手,疑惑地盯着似乎心不在焉的叶晓寒,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那,我先去教室自习了。”叶晓寒点点头,眼睛却一直瞄着宿舍区进进出出的人群。终于看?凌子航走出大?,叶晓寒连忙迎上去,“学?。”看?她,凌子航有些意外,“找我有事?”叶晓寒迟疑了一下,把手上的书递给他,“这书是凭票领的,真是抱歉,要是知道你们也去,我就不会要那两张票了。”凌子航笑道:“这事与你无关,我没想到他们会去,怕把票浪费了才做个顺水人情,书还是你收着吧。”“这不好!”叶晓寒固执地举着书,“好吧!”凌子航接过书,突然就势挽住她的手,又把书放回她手里,“我再把他送还给你!”叶晓寒刚要推让,凌子航已靠近她,半含威胁地笑道:“这可是宿舍大?口,我们再这样拉拉扯扯下去......”叶晓寒闻言连忙跳开,站在不远处的雷雨默默地转回身,一颗心直往下沉去。傍晚时分,雷雨结束自习,惘惘地走出教室,一抬眼,正瞧?站在花荫下的沈琉璃,礼貌地冲她点点头,雷雨就要离开,却被沈琉璃挡住,雷雨正当心烦意乱的之际,声音也大了些,“你又有什么事啊?”沈琉璃脸上的笑容僵住了,她把手上的书塞进雷雨怀中,“刘墉的全套签名书,送给你。”“不用了!”雷雨急忙推开,这些书上仿佛?满了刺,刺得心里生疼,沈琉璃猝不及防,一摞书全洒在了地上,雷雨一惊,
清醒了些,急忙一本本捡起来,“那个......对不起!”沈琉璃倔强地仰起头,“我不喜欢欠人人情,送书给你,就是想谢谢你那天陪我跳舞!”她抓起包掉头就走,走得太急,差点歪倒,“小心!”雷雨忙追上去扶住她,叹口气,“我送你吧。”“用不着!”沈琉璃赌气似的甩开他的手,雷雨无奈,拍拍手里的书,小声道:“陪你跳一次舞,也抵不上这么多书啊。”沈琉璃转过头看他半晌,“扑哧”一声笑出来,谁也没有注意到从不远处图书馆里走出来的叶晓寒。
为期两周的期终大考来临,中文系的学生们大约是平均三天才考一?,复习时间还算比较富裕,只是要把十几本书的要点全记在脑子里也是个不小的工程,考试阶段宿舍不再熄灯,大多数学生也就开启了夜读模式。雷雨宿舍也不例外,别人还好,许多却熬不得夜,一过十二点,任你有天大的动静也是鼾声如雷,气得正跟《外国戏剧史》里一串串人名较劲的李翰元和陈墨差点骂娘。第二天,陈墨就去学校外面的大超市转悠,从玩具架上的公仔里扒出个火柴盒大小但会哇哇乱叫的感应器。这天晚上,许多鼾声一起,他就把感应盒子塞进许多的被子里,许多一动,就是一阵吱哇乱叫,被惊醒的许多以为是什么怪物,吓的满床乱钻,整个宿舍笑成一团。这样一闹,大家是既没了心思温书,也没了丝毫睡意,陈墨提议,干脆开个夜谈会吧,大家都说说小时候的事,于是,几个人你一言我一语说着,从小时候撒尿和泥拍洋画说到电视里的圣斗士葫芦娃,从攒下一个月的早饭钱买了那个叫做“擎天柱”的变形金刚,说到?靡一时游戏机里的“超级玛丽”,从摇着扇子学乾隆皇说到高中第一次足球联赛......几天来,一直埋头只管温书的雷雨也开了口,说??小却温馨的村小学校园,说叶先生的竹笛,说那台电视机为他们带来的无尽欢乐,说记忆中慈祥温和的老校工,说漫天璀璨的星光,说初中的第一次郊游,说高中的最后一次汇演,说自己,说晓寒,雷雨说得动了情,大家听得入了迷......夜已深,雷雨伸手捻灯,让大家休息,李翰元打个呵欠,迷迷糊糊地道:“雷雨,你和你妹妹的感情真好。”雷雨手一滞,“她不是我妹妹!”“什么?”对面铺上的许多无意识地问了一句,灯灭了,雷雨拉起被?裹住自己,翻过身,“叶晓寒,她不是我妹妹!”
随着最后一?考试结束铃声的响起,大一的上半学期算是画上了一个圆满的句号。那年过年早,外地的学生们都忙不迭地打包好行李,奔向省城的各个交通枢纽,回家过年。春运期间?票紧张,所以雷雨一早就在学校的?票代购点订好了两张票,还是二人同行。一路上,两人都很沉默,似乎在刻意回避着某些事,心中那层若有似无的隔膜拉起默契的疏离,真正是书中所说的“亲极反疏”了。
雷雨离家已有小半年,又逢旧历年口,雷雨到家的当天晚上,雷老三和雷?就准备好了??整整的一桌菜,请亲戚们一起来吃饭,也算为雷雨接?。雷雨用平日里打工省下的钱为父母买了许多营养品,又贴进自己的奖学金给哥哥买了一双名牌旅游鞋。雷?从小到大也没穿过这么好的鞋,试过之后就一层层裹好了要收起来,雷雨拦着,说哥哥每天开着拖拉机拉石头,穿双好鞋才不会那么累。雷?拉着弟弟呵呵地笑,说弟弟从小就被自己惯坏了,过日子不会算计怎么行。雷雨触到哥哥的手,不过二十出头的小伙子,掌心就已经磨出一层薄茧,不由得有些难过。雷雨的二大娘打趣道:“过日子持家是女人的事,雷雨不会算计不打紧,但一定要娶个会算计的媳妇才行。”雷雨的大娘来了劲,点着雷雨道:“今天看?晓寒那丫头,出落得愈发水灵了,雷雨你可得看紧点,小心让人拐走!”雷雨被一语戳中心事,勉强笑笑没吭声,二大娘撇嘴道:“省城里的好闺女多的是,凭咱们雷雨这仪表堂堂的模样还愁找不到更好的,再说,那叶晓寒从小被叶国?惯得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真要嫁过来,莫不是还要婆家伺候她!”二大娘扯得没了边,雷雨的心中愈发不悦,找个托辞出了院?。漫无目的地沿着小河堤走出一段,就?前方一个影影绰绰的身影缓步踱来,雷雨一怔,站住不动,叶晓寒也看?了他,向前走了几步,也停了下来。那晚没月亮,只有一盏路灯泛白的光,打在刺?冰凉的空气里,冷得有些恍惚。叶晓寒穿着浅色的外套,裹着淡粉色的围巾,衬出瓷白的一张脸,仿若冰雕玉砌的一团雪人一般。雷雨心头一软,柔声道:“天冷,你穿这么少,小心着凉。”叶晓寒低低地应了一声,突然想起什么,“大年初
三那天初中同学聚会,连旭邀我们一起去聚聚,你......去吗?”“去,一起去!”雷雨走到她面前,自自然然地拉起她微凉的小手,裹在掌心里暖着,两人并肩朝着村小学方向走去。
聚会那天是连旭做东,连旭高考失利后干脆子承父业跑起了运输,半年的生意人做下来,不仅酒????,身材也发福许多。这顿饭吃得酣畅淋漓,大家说起读书时的趣事,个个笑得乐不可支,提到‘大白兔’和‘糖饼’事件时,连旭乘机借着酒意??兑雷雨,“晓寒那时候就向着你,得,现在我这梦是做到头了,你们好,我也高兴,只是有一点,雷雨,你以后可不许欺负晓寒啊!”大家跟着起哄,一定要雷雨表个态,雷雨只管“嘿嘿”地乐,一双眼却瞄着叶晓寒,叶晓寒淡淡一笑,“雷雨待我比亲哥哥还好,怎么会欺负我呢。”如此四两拨千斤的为雷雨解了围,却让雷雨的心里没了着落,左右不是滋味。
红酒的后劲大,叶晓寒只喝了一小杯,就觉得头开始犯晕了,回村的公?上,她带着些微醺的醉意倚在窗口打盹,不知不觉间身子就往一边歪下去,坐在一旁的雷雨连忙伸手扶正她,心中不免埋怨连旭非要逼着大家一起喝一杯再?酒,雷雨收回手的时候,发现袖口上的纽扣不知何时挂在了叶晓寒的围巾上,急忙低头去解。叶晓寒被惊动了,微微睁开眼,乍一?雷雨近在咫尺的脸,不免吓了一跳,身体下意识地后仰,虽然力道不??,也让此时扭着身体??心不稳的雷雨差点扑在她身上。“我......,扣子缠在你的围巾上了。”雷雨涨红了脸,努力憋出了几个字,叶晓寒一愣,这才反应过来,连忙伸手去解,雷雨不敢动,两人的距离很近,带着残余酒精气息的呼吸打在脸上,似是一种无声的诱惑,叶晓寒歪着头,细嫩的脸颊就在雷雨的唇边,雷雨抿紧了滚烫而干燥的嘴唇,用力地闭了闭眼。“好了。”叶晓寒低着头,轻轻推了推雷雨僵硬的身体,雷雨没动,叶晓寒抬起头,正撞上雷雨带着些别样内容的灼热目光,叶晓寒的心脏似乎漏跳了一拍,脸上也随之泛起红晕,“晓寒......”雷雨略显沙哑的声音刚刚响起,就被司机的粗喉咙打断了,“石碾子村到了!”雷雨顿时泄了气,“走吧。”叶晓寒跟着雷雨下了?,一阵干冷的?吹过,原本昏聩的头脑清醒了许多,可脚下却还是在打晃,雷雨轻轻拉住她,“我背你吧。”“不用。”叶晓寒抚着额头道:“给别人看?,像什么样子。”“看?我就说你脚崴了。”“大过年的,你咒我呢!”“童言无忌。”“你都多大了,还童言!”二人闹了一阵,雷雨俯下身子,“上来吧,等到了学校?口,我再放你下来,大过年的,乡亲们都窝在家里打牌呢,谁这个时候还上外面溜达啊。”背起叶晓寒,雷雨慢慢向前走着,“我??吗?”叶晓寒伏在他宽厚的背上,小声问他,雷雨笑了,“比小时候??些,不过,我也要比小时候有劲多了。”叶晓寒沉默了,雷雨似乎听?她在沉默之后极轻的叹息,“雷雨,要是我们永远都不会?大,那有多好。”似一颗石子落入心湖,漾起无数回忆,雷雨下意识地放慢了脚步。很久以后,雷雨想起那一天,只记得那条并不算?的路他似乎走了很久,心中却还在不断期望着可以一直这样走下去......
开学第三天恰巧是?方情人节,那个年代里,大学生们已经渐渐有了过洋节的概念。情人节前一天晚上,田甜拿着根白金项链占着宿舍的穿衣镜左右比划,炫耀说是男友送的情人节礼物,田甜新换的男友是某市?秘书的??生子,按现在的话说就是个典型的“高富帅”,高富都能勉强够上,跟帅字却相差甚远,一米八的个头,二百多斤的体??,傻大黑粗的一铁塔,和娇小玲珑的田甜站一块,按陈明月的形容就是,你二大爷又来接你回家啦!次次都把田甜臊得一脸灰,今天终于逮到可劲得瑟的机会,田甜岂能轻易放过。陈明月和杨玉俐顶看不惯她这点,头都懒得抬,田甜也不愿自讨没趣,只拉着叶晓寒替她参谋搭配衣服。叶晓寒笑道:“项链这么漂亮,配什么衣服都好看。”田甜笑成了一朵花,“晓寒,我告诉你,情人节就是考验男朋友的时候,花,巧克力,礼物一样也不能少!”陈明月与杨玉俐对视一眼,冷笑道:“难怪你愿意找个有钱的二大爷!”田甜脸上泛红,却故作不在意地讪笑道:“有钱怎么了,嫉妒啊?”陈明月无奈地摇摇头,“我会嫉妒你这个物质女,你也太小瞧我了。”田甜晃着手中银光闪闪的白金项链,不屑地“哼”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