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湖安养院，凌子航和叶晓寒陪着凌海默在池塘边看鸭子游泳，这段日子凌海默精神渐短，不一会儿就歪着头昏昏欲睡，叶晓寒接过凌子航手里的薄毯，细心地搭在凌海默的身上，忍不住叹道:“其实像凌教授这样也好，简简单单，无忧无虑的。”“怎么，有心事?”凌子航走近几步，“不妨说给我听听。”叶晓寒一脸怅然地摇摇头，凌子航笑道:“是没有还是不想说?”不待她说话，又道:“根据最新医学研究，心事搁久了，也会像吃了腐烂变质的?物一样，影响身心健康的，你就把我当成堵墙，说出来，心里就畅快了。”看着他一本正经的样子，叶晓寒仰起头，深深吸了口气......
书房里，沈世轩呆呆地看着手里一张陈年老照片，黑白底色，四个二十出头的?年男子，意气奋发，神采?扬，每个年轻的脸上都洋溢着“整个世界在我手中”的饱满自信。沈夫人推?走进来，将一杯茶放在他手边，“歇一会吧。”沈世轩点点头，却是一脸的落寞，沈夫人缓缓开口道:“抽个时间，去看看海默吧。”沈世轩黯然摇头，浓??的哀伤弥漫在眼底，“看，不如不看，子航说，他已经忘了所有的人，所有的事，凭空想来，都觉得揪心!”沈夫人叹道:“忘了也好，就怕有些事想忘也忘不了。”她瞥一眼沈世轩搁在手边的照片，眉目中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真能忘，倒也是造化了。”沈世轩心头一紧，再抬头时，沈夫人早已走了出去。
“雷雨是在说气话，他也是因为在乎你才会吃我的醋。”凌子航半调侃道:“哎，你不会是在为我打抱不平吧!”叶晓寒苦笑着摇摇头，“你这个当事人都不计较，我还能怎样。”凌子航敛了笑容，“你是因为琉璃?”“我......”叶晓寒轻轻咬住下唇，“我能感觉到，沈琉璃是真的喜欢他......”凌子航不动声色，“所以呢，你是对雷雨没信心，还是对自己没信心?”“都不是!”叶晓寒惘惘地低下头拨弄着脚边的小石子，“我也说不清，我只是觉得心里很乱，我......”，凌子航突然伸手抚上她的肩头，“你觉得，我有哪里不如雷雨吗?”叶晓寒愣住了，有些不知所措地看着他，凌子航若有深意地笑道:“我也很喜欢你，你为什么不愿选择我呢?”“我......我不是说你不好，只是......”叶晓寒慌了，语无伦次地不知该说些什么，最后只好硬着头皮道:“你是我?过最优秀的男孩，可感情是不能用天平去称??的。”凌子航嘴?的笑意更深，“你不是什么都明白吗。”叶晓寒怔了半晌，这才反应过来，?吁口气，不免嗔怪，“你不当心理医生，真是可惜了。”凌子航微微一笑，“在这个世界上，任何事都有规律可循，唯??感情，它没有规则，不能预测，无法勉强，只是殊途同归，一生一世的诺言背后，仍然会有太多的变数，所以，想要坚定不移地走下去，信任是最根本的条件!”他转身走向凌海默，“琉璃的腿曾经受过??伤，我想雷雨应该知道了这件事，所以才会对某些细节特别留意。”
雷雨一直蹭到自修教室没剩下几个人，这才收拾好东?，没精打采地往宿舍走，低着头走出一段，一波一波的树影，绵密地堆叠在脚下，心口突然涩得厉害，停住脚步，在清冷的空气里大口呼吸，猛一抬眼，?叶晓寒正在不远处站着，目光相接处，唇?一抹笑容，如梦似幻。这一幕，后来曾经无数次出现在雷雨的回忆里，有时甚至让他分不清现实与幻想的界限，无论他午夜梦回或是蓦然回首时，似乎叶晓寒都会在归途上，等他转身!雷雨向前走了几步，两人都默契地选择了沉默，叶晓寒合起掌心，凑到嘴边轻轻呵气，抬头看他一眼，瞬息的一瞥中蕴着笑意。雷雨望着她解开外套，拉住她的手绕进怀里，叶晓寒不闪不避，脸也就势埋进他胸前，还是没人说话，雷雨的肚子却在这一片寂静里咕噜噜的一阵怪叫，叶晓寒忍不住笑出声来，雷雨咬牙恨道:“还笑呢，都是因为你......”“什么就因为我呀!”叶晓寒仰起脸，点着他的胸口微微嘟起嘴，“我又没封住你的嘴不让你吃饭!”红润的唇一张一合，雷雨的眸光也愈加深邃，“现在封也不晚!”“什么，唔......”叶晓寒还没反应过来，温热而熟悉的气息已弥漫在唇间，覆在心头的阴霾早已烟消云散......“咳咳咳!”浓情蜜意被一阵不大自然地咳嗽声打破，叶晓寒蓦然惊醒，忙??脱出雷雨的怀抱，红着脸掠了掠头发。雷雨没好气地瞪着身后那三个活宝，“大晚上在外面瞎逛什么呀!”“老大，你也太霸道了吧。”陈墨笑道:“许你们这些有主的人谈恋爱，还不许我们这些光棍散步消?啊。”雷雨刚要说话，许多却一反常态地开口道:“你们聊吧，我先回宿舍了。”雷雨疑惑地看着他的背影，问陈墨，“许多怎么了?”陈墨与李翰元对视一眼，摇摇头，李翰元看向叶晓寒，“晓寒，跟你打听件事，陈明月是不是真和?耀东好上了?”叶晓寒一怔，怪道:“你问这个干什么?”“替包子问的，他不是问不出口吗?”叶晓寒皱眉道:“许多也真是的，平时玩笑已经开得够过分了，还要拐弯抹?地打探人家的隐私......”雷雨一扯她的衣袖，在她耳边低声道:“我们都看出来了，许多对陈明月有点那个意思。”“什么?”叶晓寒不可思议地睁大眼，“他们俩，根本就是一对冤家啊!”陈墨叹道:“那不是有句俗话叫不是冤家不聚头吗。”叶晓寒无奈道:“他平时对明月不是讽刺就是挖苦的，说出来人家也不信啊。”陈墨接口道:“谁说不是呢。”几个人又谈论了一会，便散了。雷雨把叶晓寒送到宿舍?口，“我看着你进去。”叶晓寒抿唇一笑，转过身，手仍被他握着，手指被扯得笔直，才不舍地放开。
天气冷了，杨玉俐和田甜都早早窝在了被子里，只有陈明月在书桌前坐着，捧着本书哼着小曲，叶晓寒褪下外套挂在椅背上，着意看了陈明月几眼，笑道:“你这几天心情不错啊?”陈明月抬头笑了一笑，“香港肥皂剧里的名言，做人吗，开心也一天，不开心也一天，干嘛没事跟自个儿过不去呢!”田甜趴在床头撇嘴，“她那是有爱情的滋润，美得呗。”“你少胡扯!”陈明月忙斥道，田甜不慌不忙道:“我怎么胡扯了，人家不是要请你吃大餐吗，半个班的同学可都听?了。”“那不是因为上次他卡上没钱，我先替他垫上，所以要谢谢我吗。”“你少来!”田甜笑道:“就为几块钱的人情下这么大本，他钱多烧得啊，我告诉你，男女之间就那么点事，背不得人的，你说你本来挺爽快一人，瞎绷个什么劲啊，有男人追怎么了，女人最大的成功就是有男人追求!”“我懒得跟你扯!”陈明月合上书，起身自去洗漱，眼?眉梢，挂着掩不住的兴悦，叶晓寒冲着她的背影，轻轻叹了口气。
陈明月和?耀东并排走在步行街上，中间隔开了一只手臂的距离，陈明月虽然不惯忸怩作态，但毕竟是第一次和男生单??逛街，免不了有些不自然，所以自打下了公交?，就只管埋头走路，连话都少说。旁边走来一队摇着小红旗戴着?帽子的旅行团，大叔大妈们走得松松散散，陈明月不愿裹在他们的队伍里，便往?耀东身边靠了靠，“走这边吧。”?耀东颇为自然地挽起她的胳膊，直接左拐进了一条岔道，“去哪儿啊?”陈明月被他拽得半边胳膊都在发热，只好掩饰着四下乱瞧，?耀东笑指着路边的电影院道:“今早出来的时候，宿舍里那几条货给我支招，说要想追女孩子就请她看恐怖片，一害怕准往男生怀里钻，我说明月是那种小女生吗，到时候还指不定谁害怕呢!”“那是，我在老家是有名的贼大胆，还恐怖片......”陈明月刚要表示不屑，瞬间却有种脑袋短路的感觉，“追......女生，他想......追我?”?耀东好笑得看着陈明月的脑袋不断做着270度大扭转，拍拍她的肩头，“走吧，咱们去吃饭，你想吃点什么?”“那个......”陈明月刚一开口，自己都被自己语气中的矜持给吓住了，连忙清了清嗓子，随口道:“吃面吧，牛肉面。”?耀东直眼瞅她半晌，
“那可不成，我第一次正式请女生吃饭，就吃碗面?”陈明月尴尬地笑笑，“我不就给你垫了几块钱吗，挑贵的也不合适啊。”?耀东叹口气，“刚说你大气，怎么在这事上就小心计较起来了，放心，太贵的我也请不起，前面有家自助火锅，物美价廉，咱就那儿吃去!”陈明月还在琢磨?耀东刚刚那几句关于追女生的话，又觉得他是玩笑，又怕自己多心，一向不错的胃口倒落在其次了，挑选?物的时候，总觉得?耀东的目光一直跟着她，闹得浑身不自在，随便端起几盘菜就走。?耀东忙着调火温煮?物，殷勤布菜，陈明月是?不知味，不但专拣素的，吃东?的速度也比平常慢下了三分之二。?耀东停下筷子，目不转睛地盯着她，陈明月这下是连菜都咽不下去了，瞥他一眼，“你老看我干什么?”“你可别告诉我你今儿个没胃口啊!”?耀东半真半假地调侃道:“我今天带你来就是觉得咱们俩肯定能把本给捞回来，你这么吃，我不是亏本了吗!”陈明月心下一沉，满是失落，果然是自己多心了，也罢，该什么样就什么样，多余装什么矜持，想到这儿，陈明月操起筷子，在锅里一通横扫，“唉唉，你慢点!”?耀东笑着给她夹菜，陈明月斜他一眼，“不是指望我给你吃回来吗!”“我和你开玩笑的。”?耀东微笑道:“其实男生欣赏女生，和她的饭??吃相都没什么关系，相反的，男生对女生的喜爱程度，应该和她的体??成正比。”“你逗我呢!”陈明月没好气地往嘴里塞了块肉，“是真的!”?耀东一本正经道:“喜欢的浅，当然希望她轻一点，带出去有面子，喜欢的深，反而希望她??一点，一来健康，二来踏实，这三吗?”他从锅里捞出唯一一只大虾，放进陈明月碗里，“别人想抱也抱不走不是!”陈明月含着满嘴的菜，直愣愣地看着他，明明一口酒没喝，怎么脑袋晕晕乎乎的呢......桌上的菜都被消灭的干干净净，陈明月突然想起什么，“我去洗手间。”走出几步，便偷偷折回柜台结账，?耀东不动声色地看着，嘴?漾起一丝得意的笑。
?耀东悠哉游哉地晃进宿舍区，迎面便撞进梁新，“行啊，哥们，这就算上手了，看来老六这顿饭是躲不掉了，赶紧挑地方吧!”?耀东气定神闲地瞥他一眼，“急什么，凑在一块，让他请顿大的。”梁新一愣，忙拉住他，“你不是想玩真的吧。”?耀东不置可否地一笑，“什么真的假的，亏你还是学中文的，不知道什么叫假作真时真亦假啊。”梁新皱眉道:“玩玩就算了，都是一个班的同学，这样做太不地道了!”“我又没碰她摸她，哪不地道了，再说，是她想谈恋爱想疯了贴上来，跟我有狗屁关系!”?耀东不耐烦地推开梁新，扬?而去。隔壁的?洞里，许多把手里的书扔进?篓，跨上?，“滋”地窜了出去。
转眼又到寒假，叶晓寒却有些郁闷，雷雨这两个月似乎格外忙碌，除了上课，几乎不?人影，每每问起来，都被他三言两语搪塞过去，连放假回家都不与她同行，说是最近辅导的两个孩子临时加了课时，要忙过这段才走。叶晓寒回到家便去探望雷老三夫妇，转了雷雨的话，雷老三连声骂他不懂事，说再大的事也抵不过雷?娶亲啊，里里外外有这么多琐事要安排，还指望着雷雨早点回来帮忙呢。雷?心疼弟弟，背地里问叶晓寒，雷雨在外面是不是特别辛苦，叶晓寒强压住心中疑虑安慰他一番，寒假时间短，又夹着一个春节，基本没有家?会在这个时候给孩子请家教的，叶晓寒心里清楚雷雨说辅导学生根本就是托辞，可也想不明白到底是什么事情能让他连雷?的亲事都顾不上了。除夕前天，雷雨终于?尘仆仆地赶回了村里，刚过8点，除了远处不时炸起的爆竹声，早不?人影的路上一团寂静。雷雨提着行李直奔村小，问候过叶先生，便径直去?叶晓寒。雷雨以为时间还早，叶晓寒没有休息，?也不敲就一头撞进屋里。房间里有自制的暖气，所以并不寒冷，叶晓寒歪在枕上，身上只盖着半幅薄被，一双白嫩的小脚搭在被头，睡得正香。雷雨蹑手蹑脚地走到床边，轻轻摇了摇头，“也不好生睡，回头受了寒，又得生病。”说着就要替她盖好，一眼瞥?她纤细光润的脚腕，心下不由得一动，侧身坐在床边，伸手裹住她微凉的小脚。俗话说凉从脚上起，叶晓寒正睡得浑身发冷，突然双脚就被包裹在一团温暖里，一种软绵绵的惬意反倒让她从睡梦中清醒过来，缓缓睁开眼睛，一眼就看?雷雨近在咫尺的笑脸，条件反射地弹起身体，刚要开口，就感觉过来，自己的脚还被雷雨团在手心里，叶晓寒脸上一红，急忙缩回脚，转身就跳下床。谁知起得太猛，身体的平衡性差了点，好在雷雨及
时扶住她，“你慌什么呀，咱们小时候经常一锅吃饭，一床睡觉的......”叶晓寒瞪他一眼，目光落在一旁的行李上，“你还没回去?”“先过来看看你。”“明天再来不是一样吗，家里都急着等你回去呢!”“我这就走。”雷雨不紧不慢地拉开行李，从里面掏出个十分精美的包装盒，小心打开来，里面竟是叠得整整??的一件白纱裙，胸前装饰点缀用的珠片在灯光下熠熠生辉，光彩夺目，叶晓寒心中一阵狂跳，她一眼便认出，这就是那天在步行街的婚纱店里看中的那一款，不由得惊喜交加，“你是怎么得来的，买的?”雷雨故作神秘道:“不是买的就是偷得呗!”“你少糊弄我!”叶晓寒急了，“人家明明写了是非卖品的，而且这么贵的东?......”秀目圆瞪，“快说，怎么来的?”雷雨笑道:“你想哪儿去了，我在那家婚纱店打了两个半月的零工，当时就和店?说好了，不要工资，只要这条裙子......”叶晓寒原本怦怦乱跳的心陡然升到了半空里，整个身体也变得轻飘飘的，雷雨的声音好像隔了千山万水，却又字字清晰。恍惚着又回到那一天，他们并肩站在橱窗前，那一刻，她笑着说出心愿，他亦笑着应下诺言......她抬眼望着雷雨，脚下竟是软绵绵地站不住，身子一歪，便整个儿倒进他的怀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