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里的气味真的很不好闻,路程遥早上是被尿臭味熏醒来的。一大早一个男人就开始收拾病房里的尿桶了,他提着一个大大的铁皮桶,将每人床下尿桶里的尿液倒进去,哗啦啦的声音,散发出一阵阵恶臭来。
天还是黑色的,没有亮,宁静里夹杂着一些鸟叫声,还有一些呼噜声。
从对面高处的窗户看出去,看着外面天空的蓝色一点点的褪去,路程遥渐渐又有些迷糊了,可惜已经不能继续睡了,大夫来查房了,护士小姐也开始给他们送来洗脸盆了。
一个男大夫,身高大约1米7的样子,身材消瘦,带着口罩和眼睛,拿着一个本子,边走边询问着每个病患的情况,双方的问答都是一致的,几乎都是重复着“感觉怎么样”、“挺好的”,直到路程遥这里打破了双方的和谐。
“感觉怎么样?”
“不太舒服,味道太冲了,而且伤口痒得很。”路程遥没有像前面的病友一样温顺,他给大夫找了麻烦。
大夫本已顺势向前走去了,听了他的话,扭头看了他一下,又诧异的折了回来,拿起他床头的病历看了起来,边看边说道:
“忍忍吧,医院条件简陋,你们人又多……”
路程遥沉默着没说话,他在等大夫看完病历后的答复。
“嗯,你是中弹了,子弹留在体内,现在需要取子弹是吧,你伤口痒等会让护士给你取点解痒的药涂上,能好些,可千万别挠,今天检查一下看什么时候可以手术,手术完了就好了。”大夫也没让他等待多久,只是一看就回复说,看来他的病确实不是什么大毛病。
大夫说完就顿了顿,又问他道:“还有什么问题吗?有问题尽管说,我们就是专门为你们服务的。”
“没有了,谢谢大夫。”路程遥也不是故意给大夫找麻烦,他只是刚进来,对环境还没有建立起安全感来,也对自己的手术还是有些担心,想着寻找一些慰藉的话来听。
大夫看了看他,缓缓的点了点头,应了一声就又朝前走去,一路又开始重复着“感觉怎么样?”、“都挺好”中向前走去。
路程遥实在是难以忍受房间里的尿臭味,就拿着脸盆,出门去了。
昨晚来的时候是半夜,他也没顾上查看医院的布局是什么样子,以至于他拿着脸盆走了一圈,还是没有找到洗漱间,只得拉住一位如果的护士小姐问了起来。
按照护士小姐的指点,他沿着一片石板路走了过去,转了一个弯就看见了洗漱室了。
今天是个阴天,空气很凉,冷风吹到鼻孔里,竟然很新鲜。洗漱室里面已经挤满了人,大家排着队等着接热水,路程遥也照例排了过去。
人群前面,兴奋的声音喊着:“路哥,是我,小四”,路程遥见到小四,也有些激动,远远的打着招呼。
小四招呼路程遥把盆递给他,他帮忙把热水打回来,路程遥于是就递给了他,然后走到一旁的冷水处等待着。
很快小四就一手一个盆端着走了过来,他们用冷水调好温度后,开始洗漱了。
“你那边怎么样?”路程遥边洗脸边问道,这天气用热水洗脸,让他很舒服。
“不太好,六个人住在一个大帐篷里,拉屎撒尿都在里面,整的味道太差了,我一晚上都没睡好。”小四含糊不清的回复着,脸上的肥皂泡沫已经覆盖住了整个空间,以至于他说话竟然听的很是变扭。
很快两人就洗漱完了,路程遥上午有检查,顾不上继续和小四寒暄,就道别回到病室去了。
他回来的时候正好是最热闹的时候,大夫已经查完了房,开始为每一床的病人进行新一天的治疗了,输液的、换药的伤员都在哭喊着、呻吟着,让他好像走入了地狱似的。
隔壁的白先生也在换药,只见整条腿拆开包着的纱布,里面的肉已经有些发黑的感觉了,上面的伤口和刀口就像是一片黄色的沙漠里有黑色的洪水流过似的,走出一条条蜈蚣似的斑纹,让路程遥看着有些心悸。
白先生还是比较坚强的,愣是换完了药都没有哼出声来,可是直到挂水才显露出他的软弱来。
“大夫,行行好,能不能不挂水了?”他声音低声的问道,就像是自言自语。
“不行,你现在伤口有些发炎,不输液你的腿就保不住了。”一个瘦高瘦高的年轻男医生对他说道。
终于白先生张了张嘴,最后还是没有再说话,任由护士小姐过来给他扎针挂水了。
“白哥,挂水很难受吗?”路程遥重来没挂过水,有些担心的问道。
“难受,比中弹都难受,反正我是不愿意,但不愿意又能怎么样了?为了保住这条腿,也只能由他们摆弄了。”
路程遥躺下听着病房里的各种声音,六床那边应该是伤的比较重的,竟然是三个护士和一个大夫一起为他整治的,他本来是浑身裹着白色的包扎带,右腿被从房顶垂下来的绳子吊起来,现在竟要全部拆开涂药,然后重新包扎,这工程量看来着实不小。
不一会他的主治大夫也来了,是一个中年大夫,别人都叫他冯主任,接他来的范大夫也跟着,拿着一个本子,准备做记录。
“感觉怎么样?伤口疼不疼了?”冯主任看了下他的伤口,按了下问道。
“不疼了,就是痒得厉害。冯主任,我这手术什么时候能做啊?”路程遥回道。
“嗯,你伤口好的很好,等会让护士带你去照个片子,然后再看什么时候做,估计调养两三天就可以了。”
冯主任看完他的伤口,回复道。
“范大夫,给他量下体温,再开点止痒的药,等会你去排一下照光片,上午照了,到时片子给我看看。”
“好的冯主任,病人需要挂消炎水吗?”
“不需要,他伤口没有发炎,等开到完了再挂吧。”
说完两人就走了出去,不一会,范大夫又回来了,递给路程遥一支体温计说:“含到嘴里,5分钟后叫我。”说完又急匆匆的走了。
路程遥接过体温计,把它放在口里,盯着范大夫离去的背影看着,等待时间的消磨。
大约时间是够了的时候,范大夫又拿着个本过来了,先取出他的温度计看了看体温,然后对他说:“体温正常,36.6度,伸手过来,数下脉。”
路程遥伸过去左手,范大夫拿起他的手腕开始数脉搏,然后在本子上记录了后,从兜里取出一管药剂来,对他说:“这是止痒的,我给你涂上,一会就不痒了。”
涂完药后,范大夫嘱咐了他不要挠后,就又急匆匆的走了,看样子他们有是很繁忙的。
隔壁的白先生在范大夫走远后,才开腔说:“这个女娃不错,有人味,你看我的大夫,看我就像是看一件货物似得……”
听着白先生在耳边的念叨,路程遥心不在焉的应付着,兴许是看他没有谈兴,白先生说了几句就回床休息去了,也让路程遥终于有机会休息一会了。
伤口涂了止痒药,竟然更痒了,路程遥和自己的身体抗争着,压迫自己的手不要去挠,就这样坚持了一会,这股痒痒的劲头就过去了,然后就感觉一阵清凉舒适的感觉,让他紧绷的神经放松了下来,缓缓的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