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之夜,当时钟的指针一指向十二点时,村里村外就争先恐后地响起一阵紧似一阵的鞭炮声,迎接新的一年。这响声一直持续到天明方才有所缓和。到了早晨,整个村落、大地、天空弥漫在淡蓝色的浓雾之中,五十步开外就见不到人了。
天赐与光辉昨夜看了一会儿春节联欢会,然后一起躺在床上说着玉婷的生日。当光辉知道天赐在圣诞的平安夜与玉婷同游鱼塘时,高兴得“哇塞”一声从床上跳起来。
“别高兴得太早了,还不知以后究竟会怎样呢。”天赐说,“我担心她是一时头脑发热,清醒之后,方知是一场不该发生的游戏。还有她的父母,会对玉婷的选择有何看法?会看得起我这个乡巴佬?他们不会找一个门当户对的?”
光辉怔了一下,为天赐打气:“不会不会,你要有信心。难道县长的女儿要嫁给书记的儿子才合理,那总统的女儿嫁给谁啊。”天赐听后陷入沉思之中。
天亮起床后在村里与同伴玩了一上午,午饭时,天赐对父亲说要去县城时,黄春生感到有点意外。年初一了,一般是很少外出的,忙问有什么事要去,天赐说要参加陈玉婷的生日聚会。黄春生听了看不到有什么喜悦之色,反而有点沉重。黄春生后来听说上次来的女孩是县长女儿时,心情反而高兴不起来,他有他的顾虑。
饭后,黄春生把天赐拉到房内,小声问:“这玉婷听说是县长的女儿?”
“是啊。”天赐对父亲的神情有点不解。
黄春生叹了口气,低声说:“这姑娘是个好姑娘,可惜她是县长女儿啊。我们是穷人家,高攀不起啊。她的父母是不会同意她交上你这个穷朋友的。”
天赐一听立即明白父亲的意思了,忙说:“爹,我知道。我们都是同学,不会做那事。”
“嗯。我是怕影响你学习,考不上大学。”黄春生也像天赐一样担心,考不上大学,什么也白搭。别说是县长女儿,就是村长女儿也不会看上他。
天赐忙点了点头,又聊了几句后转身走出了房门。此时,父亲的话像一盆冷水似的泼在他的头上,使他的心情变沉重了。是啊,难道真的不可能吗?
到了下午两点,天赐与光辉一起骑着车到了县城金海镇。他们虽然是在县城读书,但最近因学习紧张已很少出来玩耍了。特别是过年的日子,他们还从来没在县城玩过。今天趁参加陈玉婷生日聚会的机会,早点来玩玩正是好机会。
天赐两人在县城一直逛到六点,才随便在小食店里吃了一碗面条。吃什么东西对于他们来说已很不重要了,他们想的是今晚玉婷的生日将会有多热闹,最重要的是,她还将会请什么人来参加。
陈玉婷的母亲在大年二十八的时候才想起给宝贝女儿订个卡拉OK房,当她抓起电话的时候就担心这个时候订房可能太迟了。
她拨通了神女县迎宾馆客房部的电话,果不出所料,回答说是客满。
吴彩虹只好对一边等好消息的玉婷说:“阿婷,迎宾馆没房了,看看其他酒店吧。”
玉婷嘟了嘟嘴,心里老大不高兴。她埋怨母亲答应的事没做好,重要的是已对朋友们说好是在迎宾馆的。吴彩虹一见玉婷不乐意的样子,想了想说:“这样吧,我给他们的总经理打个电话,看有没有人情可说。”
“嗯。”玉婷应了声。
吴彩虹从众多名片里找出一张,看了看电话,口里念着号码拨了过去。一接通,吴彩虹说明了意图。迎宾馆的总经理钱财一听县长夫人要房,忙说还有一间备用豪华包房可供使用。
玉婷听了脸上露出孩子般灿烂的笑容,不,她本来也就是个孩子嘛。她伏到妈妈身上,吻了一下妈妈的脸颊。
母亲嗔怒道:“看你刚才的表情,好像妈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大事。现在订了房,就来献爱心了。”
玉婷揽着母亲的脖子撒娇:“嗯,我就要这样。”
“爸妈不陪你了,不要玩得太晚,11点前就要回来。”
“嗯,我知道。”玉婷高兴地站起来,“妈,我要去订生日蛋糕了。”说完就要走。
“慢。”吴彩虹忙叫住了她,“你请了哪些人?”
玉婷回转身来:“就是班里的几个同学啊。”
“哪些?”
“就是——几个同学嘛。”玉婷此时不太好意思说出天赐。如果没有那份情感反而会大胆地说,她现在总有点做贼心虚的感觉,生怕别人知道她的内心秘密。
吴彩虹见问不出答案,望着窗外的天空轻轻地说:“我想,你应该请天赐来参加了。”
玉婷猛地扑进妈妈的怀里:“老妈,你真伟大!祝贺你心想事成啦!我把他请来了!”说完,一溜烟地跑出去了,只留下双眼含着泪花的母亲。
当陈玉婷订好蛋糕回到家时,发现承包工程的大老板张洪财叔叔正与爸爸在客厅里谈着什么。因张洪财隔三差五地来,是她家的常客,有时他还在她家中吃饭,所以玉婷对他已很熟悉了。张洪财一见陈玉婷跨进门,停止了与陈县长的交谈,从沙发上站了起来对玉婷喊:“阿婷,放寒假了?来,叔叔给你压岁钱。祝你学习进步!”边说边从沙发上拿起皮包,拉开拉链,从里面取出一个大红包。
玉婷问了声好,说声:“谢谢,恭喜发财!”就收下了。
玉婷掂了掂张洪财给的红包,当她要把红包锁进箱子里时,她突然想,后天生日的时候,把这个红包转送给天赐吧。于是,她把红包放进了她常挎的皮包。在客厅里,张洪财他们正聊着,门铃响了,进来一个四十多岁很儒雅的男子。他是县政府办的主任唐应钦,给人的第一印象就是精明能干。他跟随陈为民有二十多年,陈为民对他极为信任,很多事情几乎都要征询他的意见。
张洪财与唐应钦聊了几句,然后找个借口走了。
终于等到了年初一。今年刚好是个暖春,玉婷特意穿了套新买的白色连衣裙,穿上对着镜子照了又照。早早吃完晚饭,赶到了迎宾馆的一楼大厅等天赐。下午的时候,玉婷就叫蛋糕店的人把生日蛋糕送进了包房。因玉婷的生日刚好是年初一,与天赐除夕生日一样,刚好是大家都很忙的时候,所以,她生日这天也是极少请客的。今天是个例外,她也只请了天赐与光辉两个人。
她坐在大厅的椅子上向外面张望着。时间一分分地过去,玉婷似乎有度日如年之感,她真担心天赐他们会失约。当天赐的身影出现在大门口时,玉婷迎了上去:“我等好久了,真怕你们不来呢。”
天赐两人忙说:“这种好事我们能不来吗?我们中午就来啦,够积极吧!”
“那你们吃晚饭了吗?”听说是中午来,玉婷担心地问。
“吃了碗面条。年初一,很多店关门了,找了许久才找到一间外省人开的拉面店,胡乱地吃了碗。”
玉婷跺脚道:“你们干吗不早说,让你们饿肚子。”又笑了笑,“等下你们多吃点蛋糕充饥。”
天赐把头转了几下,疑惑地问:“其他人呢?”他认为,肯定还有其他人参加玉婷的生日的。
“就我们三个。嫌少吗?”
“嗯,我以为起码有十多个呢。”
“嗯,我没请那么多。上楼吧。”玉婷说完,指着电梯。
两人跟在玉婷的后面走向电梯,如同两个保镖紧跟着。玉婷按了上升的按钮。一会儿,电梯门一开,几个西装革履的男人迎面而出。三人正要跨入,突然,一个瘦高个子侧头对着玉婷问:“哎,我猜你就是玉婷吧?”
三人忙停下脚步,玉婷应了声,点了点头。
瘦高个子忙说:“哦,我是迎宾馆的钱财。刚才到包房看了看,你还有什么要服务的地方尽管跟服务员提出来。”
玉婷忙答:“好的,谢谢,没什么了。我们只是小打小闹一下。”
那钱总把手机掏出来,说:“这样吧,我把部长叫来,你有什么需要可直接吩咐她的。”
尽管玉婷多次说不用,钱总还是给部长打了电话,交代了几句,然后对玉婷说了声“生日快乐”,转身向等着他的同伴走去。
玉婷伸了伸舌头,做了个鬼脸。
一进包房,两个服务员立即进来倒水冲茶,紧接着,一个长相极其漂亮的小姐推门而进。她穿着一条粉红色的牛仔裤,穿着一件白底、淡绿色花领衬衫,整个色彩搭配和谐,加上她那明显的带有中国特色的面孔和一双会说话的大眼睛,显得俏丽无比。
她一进来,就用那甜美的声音对三人打招呼:“大家好,我是部长于菲,很高兴认识你们。”
三人明白,这就是钱总叫来的部长了,忙向她问了个好。
于菲在他们旁边的沙发坐下,冲着三人妩媚一笑:“钱总叫我陪陪你们,你们有什么吩咐,尽管说。”
于菲回过头见桌上放着的蛋糕,拍手叫道:“我真的太高兴了!在大年初一,我这个远方的游子这么荣幸,能够参加你们的生日晚会。我们来开始点蜡烛吧。”
玉婷、天赐上前取开蛋糕的包装盒,几人把蜡烛插好,于菲很快又把室内的灯光、音响调好,整个房间立即洋溢着喜庆的气氛。
在众人的“祝你生日快乐”的歌声中,玉婷一口气把蜡烛吹灭。切了蛋糕,这一个大蛋糕足够十个人吃了。
因为有个活泼的于菲,三人反而不至于拘束。于菲很快就与三人打得如同学一般火热了。她拿着遥控器,帮大家点歌。
四人围坐在桌子边。于菲主持人一般说说笑笑,她看了看天赐与光辉,眨了眨眼睛,问:“你们不是兄弟俩吧?”
玉婷忙接过话说:“我们都是同班同学。”
“嗯,那你很小就读书喽?”她转向光辉问道,因她觉得他的年龄小。
“不,我们的年龄差不多大小的。”光辉情知她看自己矮小,才有这样的问题。
“那你以后肯定会长得很高的。我读初一时有个同学比我高,当时我觉得她像大人一样高。没想到,到读高中时我比她高了一大截。嘻嘻,她可能早熟。据说她小学时——”她突然停住。她觉得不应该这么快就在异性的面前说关于女人的隐私了。她很快转了个话题:“神女县的交通好乱,那些摩托车横冲直撞的。年前有次差点把我撞伤了。”
“在哪里撞的?”三人同时问。
“我从迎宾馆下班,刚出门,一到路边,‘嗖’的一声,一辆摩托从我身边擦过,把我撞翻了。哎呀,想起来都害怕。”于菲边说边轻轻地拍了拍心头。
“那后来怎么啦?”玉婷问。
“后来还能怎么,那骑摩托的头都不回就跑了。”于菲一边回忆一边说,“当时我倒在路上,一脑子胡思乱想的。我真担心,假如我就这样死了,或者残废了,就惨喽,发现自己还活着——哎!谢天谢地!”于菲说着,流露出一副喜悦的表情。
“你想那么多,最先想到的是什么?”玉婷用沉重的语调凑过身子问。
“是我父母!”于菲果断地说,“我的第一反应就是:假如我死了,我的父母怎么办?”停了停,“因为我是独生女,我有什么意外,我的父母就没有人看顾了。”于菲的眼角含着泪水。
“现在我总是很小心地保护好自己的安全,不为别的,就是为了养育我的父母。我想,失去我,我的父母也不会活下去的。我几乎隔两天打一次电话给我东北的父母,让他们安心。”于菲动情地说。
天赐给于菲切了一块蛋糕:“你一个女孩子出来创业,实在不容易啊。”
于菲说了声谢谢接过蛋糕:“是不容易,说起来真又要哭了。不说这些伤心事了,说点高兴的吧。本来生日就应该笑的嘛。我们唱唱歌吧。”
于菲接着唱了首《春天的故事》。玉婷要天赐先唱,天赐推不过,只好与光辉合唱了一首《黄土高坡》。
玉婷说:“我唱一首《枉凝眉》吧。”于菲忙帮她点好。
玉婷接过麦克风,当唱“一个是阆苑仙葩,一个是美玉无瑕。若说没奇缘,今生偏又遇着他;若说有奇缘,如何心事终虚化”时,她拿眼偷偷瞧了瞧天赐,只见他正注视着她,她如触电一般收回了眼神。
一唱完,于菲鼓掌喝彩:“想不到陈妹妹的歌喉这么靓呢。”一脸沉思的天赐忙跟着鼓掌。
掌声中,门突然开了,三人忙停住手向门口望去。此时玉婷已跑向门口,向走进来的人喊了一声:“妈,你怎么来了?”
玉婷的母亲吴彩虹来了,于菲忙调低了音响的音量,与玉婷客气几句走出了包房。
天赐与光辉都见过玉婷的母亲,忙起身让座。
吴彩虹进来坐好后,看了天赐两人一眼,接过玉婷的话说:“我来祝你生日快乐啊。”
玉婷说:“我以为你不能来呢。”
“我来接你回家。”然后注视着天赐,“天赐,太晚了,你们不要回去了。我刚才向酒店要了一间房,就在这里住一晚,明早再回去。现在路上车辆很多,回家的路上要小心啊。”说完交给天赐一张住房卡。
天赐不好拒绝,支支吾吾地答应下来。
吴彩虹又问了光辉几句话,站了起来,对玉婷说:“我们走吧。穿得这么少,也不怕冻着。”回过头又向天赐交代了几句。
玉婷跟着母亲刚走出房门又很快转回来,迅速从包里取出一个红包扔给天赐:“这是别人给我的压岁钱,转送给你。”天赐忙推辞,玉婷硬塞到了他手里。
天赐捏着红包,看着玉婷一阵风似的跑出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