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天刚蒙蒙亮,天赐就爬起来刷牙洗脸了。他要早点回家去,下午就可以早点回学校了。
其他舍友此时大部分睡得像死猪一样,蝙蝠侠被天赐吵醒了,迷迷糊糊地问他这么早起来干吗。天赐说:“想回家看下,你呢?”
蝙蝠侠迷糊着说:“不了,有好吃的东西你帮我带些来。对了,有钱更好。”
天赐答应了,然后到礼堂把自行车拉出来,在路边吃了两个馒头,蹬着车就往家里赶了。
中山路上一些小店已陆续开门营业,卖面包、卖肠粉等小食的天没亮就开张了。通向广州、深圳的路边,停靠着几辆大客车在收客,这些车都是开往广州、深圳等地的长途车。一些衣着褴褛的外地人正与票员讨价还价,哪怕少一元钱也好。
天赐突然想,是不是该买些什么东西回家给父母。父母最喜欢吃什么?天赐想了想,竟然发现自己与父母一起生活了十多年,还不知他们最喜欢吃什么!真是不孝之子!天赐暗暗骂了一声。细想起来,他们真的没有最喜欢吃的东西,什么都吃,从不嫌弃。可以说,天赐不吃的东西他们都吃,天赐爱吃的东西他们舍不得吃掉,留着;他们也从来没买过好东西给自己,一天到晚就是惦念着天赐。
天赐正想着,突然背后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天赐!”
天赐忙回头,吃惊地发现玉婷穿着运动服跑来了。忙问:“你这么早干吗?”
玉婷气喘吁吁,胸脯微颤着,她掩饰不住兴奋地说:“我想问你这么早干吗呢?我在跑步。”
“这么早跑步,真是个好青年。”天赐笑笑说。
“有人说现在‘老年人奋起,中年人觉醒,青年人沉睡’,批评我们贪睡呢。”
“昨晚那么晚才睡,你不困吗?我是想回家看看才起得这么早的。”
天赐一提起昨晚的事,玉婷又思绪万千了。昨晚她睡觉时总想着天赐会何时“吐真情”,难道要我一个大姑娘先向你“吐真情”。开口明白地说多难为情啊。天赐与她越不亲热,她就感到越有危机感。再过一年多的时间,他一考上大学,也许就永远不可能了。像他这么优秀的人,到了大学肯定被女生早早围攻了,到那木已成舟之时,就像顺口刘说的“握着老同学的手,后悔当初没下手”了。这将是心中永远的遗憾!必须早一点与他说说,哪怕是厚着脸皮先说也无妨,为了心爱的人,论什么先后!
“回家?我也跟着去。”玉婷大胆地说。
“这怎么行?”天赐真的一点也没料到她会说这种话。
“不行吗?我本来就是西湖镇出生的,现在回老家看看嘛。”玉婷有点生气了。真是老土!一个美女陪你回家竟说不,要是黄教授,口水早流出来了。
看到玉婷真的生气了,天赐忙说:“好,好,去就去。”
见天赐答应了,玉婷高兴地说:“那我打个电话回去,免得我妈认为我被人贩子拐卖了。”
天赐笑了:“这么大了,谁敢要?”他想说的意思是人贩子专门拐卖小孩,大孩子懂事不敢拐卖。
“难道你妈不要大女孩?”玉婷一语双关地问。
天赐只好嘿嘿傻笑。
玉婷打完电话,回来一屁股坐到天赐的车后架上,说:“走吧。”
西湖镇离县城不到十公里,算比较靠近县城的镇。这几年的公路全铺上水泥了,比以前好走,骑自行车花几十分钟就到。为了读好书,多数人还是选择在校住宿,只有一些家庭贫困的学生,为了省点住宿费和伙食费,每天早出晚归。
天赐一边蹬车,一边说:“你真重。”
玉婷嘻嘻笑道:“才九十斤吧,让你锻炼身体嘛。”紧接着说,“要不然我们轮流蹬。”
“哈,真是气煞老夫了。我一个男子汉,难道要一个妇女载?”
玉婷用力掐了一下天赐:“什么妇女不妇女,本公主是正宗的黄花闺女。”开心淘气的时候,玉婷也要称自己为公主。
“公主,本车夫车技不错吧?”
“嗯,还可以,表扬一个。”
他们有说有笑,碰到上陡坡的时候,天赐仍在车上蹬着,玉婷就跳下来推,这时不但像一对恋人,而且更像一对小夫妻了。一些路人也怀着好奇的眼光看着他们俩。
天赐一边蹬车一边想着回到家后如何解释带回来的大姑娘。不用说,村里人肯定认为是他女朋友了,这浑身是嘴也解释不清的。父母肯定高兴得乐开了花,这可要让他们别高兴得过了头,我们黄家祖坟可能还没有这个风水,能够娶上县长的千金,这情窦初开的陈玉婷仅凭个人爱好,哪考虑我家的背景啊。
玉婷原想路上向他表白心中的秘密的,但一路上汽车一辆接一辆,还不时要跳下车来“一、二、三”推车,这样的光天化日,还有那恶劣的环境,怎么表白啊!几次话到嘴边就停了。不行,这么神圣的事不能这么随便说了,还是找一个有月亮、充满浪漫情调的晚上来说吧。
他们两个各怀着心事,没有说话地走了一段路。
“还有多远啊?”玉婷终于找到了一句话。
“快了,再过几分钟吧。经过镇政府,经过西湖桥后向东行一公里就是黄麻埠村了。”天赐说。
“镇政府?带我去看看。我就是在镇政府出生的。”
“遵命。”天赐应了一声,用力猛地一蹬。
到了镇政府大门楼前,天赐停了下来。但见大门楼内是一栋五层高的办公楼,外墙贴着白色的马赛克,两辆小轿车、一辆写有“计划生育专用车”的面包车停放在院内。大门外面两边的宣传栏里,右边是计划生育公开栏,左边是一些宣传计划生育的宣传画。
玉婷看了一会儿,说:“好几年没来,那些瓦房不见了。”
“我读小学时还有的,这几年全拆了,建了新楼。”
“可惜我出生时的房子不见了。”玉婷有点怀旧地说。
“呵呵,以后要弄个‘陈玉婷故居’的话,国务院就要拨款重建啦。”天赐开起了玉婷的玩笑。
“呵呵,想得那么美。”玉婷也被逗乐了。她环视一圈,问正在看计划生育公开栏的天赐:“你家还有什么人吗?”
“有啊,我爹和我娘。”
“你也没有兄弟姐妹?我以为你起码有个妹妹呢。”玉婷显得很惊讶。
“没啊,我娘就生我一个。不过,其他村里人多数是两个以上的。像光辉,他有个姐姐。”
玉婷又问:“你怎么喊得这么土,不喊爸妈。”
“我是农村的,没那么洋气,自小喊习惯了,我感觉很好听啊。”天赐离开了计划生育公开栏,骑上了自行车对玉婷说,“上车吧。”
玉婷侧身灵巧地坐上车:“嗯,我县对爸妈称呼的有好几种。”
“嗯,在农村也越来越多人喊阿爸阿妈了。”
“嗯,我以后有孩子的话肯定要让他叫我妈妈。”玉婷大胆地说了一句。
“噢?”天赐为玉婷的大胆而惊奇。
“噢什么噢?难道我不会生孩子啊?”玉婷带着点娇嗲语气说。
“会会,一定会!你可能还会生下双胞胎。”天赐打趣地说。
“嗯,我妈要我以后生两个孩子,她说一个太少了。”
“那就是超生了。”
“我妈说偷偷生多一个,然后再让政府罚款。”玉婷一说完紧接着说,“你不要把这话对别人说啊,我爸是抓计生的。”
天赐调皮地说:“我偏要对人说。”
玉婷掐了一下天赐:“你敢说,我要你的命!”
“对了,你不要对人说我是谁,就说是同学。”玉婷又提醒天赐,她怕村里人一听说她是县长的女儿,都来观赏大熊猫似的看她。这事她以前碰到过。
“好啦,到家了。”天赐高兴地喊。
天赐的家就在路边,他的父母刚好都在家,一见他们的宝贝儿子回来了,放下手里的活儿,高兴地迎出来了。发现后面还跟着一个长得很俊的姑娘,愣了一下,似乎明白了什么事,忙热情地邀请玉婷到里面坐。
玉婷一一打了招呼,如新媳妇见公婆似的,感觉挺别扭。
此时黄春生已想起这姑娘就是上次去学校时,给他买矿泉水的姑娘。他当时回到家后就向老伴夸起了她。今天她竟然大驾光临了,并且还是与儿子一起回来的,这真是个天大的喜事!黄春生悄悄地与老伴说了几句,两人欢天喜地地去张罗午饭了。这可是未来媳妇先来踏家门啊,接待档次肯定要最高级别的了。两人翻箱倒柜,把藏着的好东西一股脑儿搜了出来。
玉婷看了看房子,屋里实在没什么东西值得炫耀的,除了番薯一大堆和旧家具、农具,没什么值钱的东西。天赐不好意思地说:“你是城里人,看不惯农村的破铜烂铁。我们到外面转转吧。”
玉婷应了一声,跟着天赐正要走出门来,突然听到屋后传来几声“咕咕”鸟鸣声。这鸟鸣对于玉婷来说是好奇敏感的,她忙问:“你养小鸟了?”
“是啊,去年村里的小孩捉的鹧鸪,我用两元钱把它买来养在笼子里。带你看看。”见玉婷好奇,天赐带玉婷从后门穿出。
屋后的屋檐下,挂着一只竹制鸟笼,一只灰色的鹧鸪左跳右跳。天赐把鸟笼放下来,让玉婷能够看得更仔细。那鹧鸪一见到玉婷这个生人,“咕咕”地叫得更欢,跳得更激烈,双翅把鸟笼拍打得很响,扑腾着想要冲出鸟笼。
“看,它的脖子长出白花了,原来是没有的。刚买来时很小,今天总算长大了。不知道是不是雌的,如果是,长大了就会下蛋,然后让它孵出小鹧鸪。”天赐指着不停跳跃的鹧鸪说。
玉婷一听“扑哧”一笑,两颊泛起一片红晕:“它一个能孵出小鹧鸪吗?”
天赐听了只好傻笑了一下。
玉婷看着,沉思着,轻轻问:“你觉得它幸福吗?”
“幸福?”天赐不解玉婷为何会问这个问题。
“我觉得它一个孤孤单单被关在笼子里,想要飞却飞不出去,好可怜的。”玉婷仍然轻轻地说。
“嗯?我以前从没想过它的感受呢。还总觉得给它一个窝,每天让它吃饱,它好幸福呢。”
“我想,它既然长大了,就让它出去找它的父母、兄弟吧,别让它再孤单下去了。”
天赐忙说:“好,听你的。”说完用手示意玉婷去打开鸟笼的门。
玉婷轻轻把门上的铁丝扭开,打开了门。那鹧鸪停止了跳跃,吃惊地看着“牢门”大开。
见鹧鸪退缩不前,天赐拍了拍鸟笼:“出来吧,观音菩萨救你来了。”
鹧鸪终于大着胆子走到门前,看了玉婷一眼,然后展开双翅,“扑棱棱”飞向空中。
天赐恋恋不舍地望着空中逐渐消失的鹧鸪,说:“假如鹧鸪有灵,它会感谢你一辈子的。”
“呵呵,希望以后它能来看我。”玉婷做了善事,内心大为愉悦。
“嗯,以后让它送信。我们到外面走走吧。”
此时,外面已有两三个小孩围着看热闹了,他们以为天赐哥哥娶媳妇了呢。
“这是罗光辉的家。”天赐指着蝙蝠侠的家对玉婷说。
玉婷看了过去,这是一座两层高的楼房,还有两间瓦房的家,楼房的外墙还没有贴上瓷片,露出红色的砖块。
“难怪你们两个总在一起。”玉婷说。
“我们从小就在一起玩,一起读书的,还经常同一张床上睡。我们到那边看看。”
正想走,罗光辉的母亲出来了,她一见天赐,就喊:“阿赐,阿辉怎么不回来啊?”
天赐说他正在学习,这周不回来了。
“你莲姐寄回点钱,等下你去学校时帮我捎点给阿辉,他上次说要钱买冬衣呢。”
“好的。”天赐说完带着玉婷游览去了。
天赐与玉婷一走,光辉的母亲就到天赐的父母面前称赞天赐了:“老孙嫂,阿赐从小就是有出息的,这么懂事,成绩又好,现在又带了一个这么俊的同学来了,我阿辉就是比不上阿赐的。”
孙柳妹乐呵呵地笑得顾不上回答,黄春生边忙边说:“呵呵,哪里哪里,阿辉这孩子也是好懂事的,成绩也不错,以后也是好有出息的。”
天赐带着玉婷步行到了村外的菜园边。现在已是冬季,稻田里的水稻早已收割完,大部分稻田已犁好过冬,等明年春再插秧了。菜园还是绿油油的,有葱、蒜、青菜等,特别是种上大芥菜的,如同春天一般绿意盎然。
“这里的环境很好,山清水秀,花香鸟语,仿佛天堂一般,很有浪漫情调。我希望以后能在这样的环境生活。”在田埂上,玉婷用竹鞭有意无意地轻打着路边的小草说,后一句明显是试探天赐是否明白她的意思。
可惜,天赐没有会过意来,笑着说:“浪漫情调?公主,没有钱,你就不会有浪漫的感觉了。这里还有些人因没钱读书而苦恼呢,像马秀华一样。”
“你又笑话我拿老百姓开心了。”
“不是。我们整天生活在天堂,住久了,感觉不出它是天堂了。我们仍然觉得外面比这里好。”
“听你说的,你希望远走高飞?”
“谁不想远走高飞,你不想吗?”天赐奇怪地问。
“不是不想走,不想飞,我妈怕我飞得远呢。她只有我一个女儿,希望永远在她身边,怕飞走了回不来。”玉婷动情地说。
“天底下只有父母是最关心子女的人,无论何时何地,他们的心中只有孩子,而我们好像不知父母的存在了。”
“不,还有恋人也是时刻关心着的。”玉婷抬头深情地看了一眼天赐,缓缓地说。
“哈,恋人也有闹翻的时候啊,甚至变成仇人。父母和子女就不会,永远不会。”
玉婷停了片刻,突然背过身来小声问:“我们会闹翻吗?”
天赐怔了一下,想着如何回答,他的父亲已找到这里来喊他们回家吃饭了。可爱的父亲太关心天赐了,无意中打断了玉婷正想向天赐表白的爱恋之情。
“玉婷,这是我娘养的鸡,比鸡场里的鸡好吃,你多吃点。”饭桌上,天赐向玉婷推荐。
“是啊,阿妹仔,你多吃点。农村比不上你们城里,没有更好的了。”母亲孙柳妹说完夹了一块鸡肉放到玉婷的碗里。
玉婷忙推辞:“伯母,还是我自己来吧,你老人家多吃点。”边说边把碗里的鸡肉夹回给天赐的母亲。
黄春生说:“姑娘,你不用太生疏,就像在家里一样。”
陈玉婷一听,拿眼一瞧天赐,这家伙,只顾吃饭,没点反应呢。
正说着,突然外面传来汽车喇叭声,接着外面热闹起来了,只听得有人喊“思莲回来了”。
天赐一听,忙急急扒了几口饭,对玉婷说:“快点吃,我莲姐从深圳回来了。”
“谁是莲姐?”
“哦,就是光辉的姐姐,也是我的姐姐,她对我可好哩。”
母亲见天赐催玉婷吃快点,不高兴地说:“怎么好叫人快吃,没礼貌。你莲姐总不会一回到家就走的。”
玉婷口里含着饭对孙柳妹说:“没关系的。”
两人一吃完饭就去见莲姐了。
只见光辉家的门前,一群小孩在围着一辆宝马小轿车。莲姐发财了。
莲姐坐在客厅的椅子上正与好几个人谈论什么,她的旁边坐着一个肥头大耳的中年男子,看样子比莲姐大许多岁。
莲姐打扮得比以前更为漂亮了,或者说更为妖艳,连说话都带着白话腔(白话即广东话)。
天赐两人一进来,她就瞧见了,忙大声地喊道:“阿赐,我知道你们周日要回来的,所以阿姐选择今日回来。阿辉这懒虫怎么不回来?”
天赐说光辉在学习哩。总不能说他在睡觉吧。
莲姐见了玉婷,称赞她长得漂亮。然后悄悄地问天赐:“是不是女朋友?”
天赐自然答不是。
莲姐笑着用白话说了一句:“骗我啊。”然后偷偷地对天赐说那个男人是她男朋友。
男朋友?天赐真的不敢相信,他们的年龄相差二十岁都有的。
天赐与莲姐交谈了一阵,就说要回学校了。莲姐又叮咛他和阿辉要认真读书,以后考个好大学等等。
天赐几乎在全村父老乡亲的注目之下,蹬着车载着玉婷向县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