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台
“喜剧小说”,学者们叫“喜剧性小说”,当然后者更严谨一些,但我取前者的简明,也就那么叫了。“喜剧小说”可是个罕物儿,一是稀少,二是顽皮,三是高雅,我称它为“文学熊猫”。
“稀少”到什么程度?说两个时段就知道了:一是从公元前300年到1923年的两千二百多年的时段中,中国小说史上能称为喜剧小说的长篇,只有一部《儒林外史》,这话是鲁迅先生说的,大约没有很多人反对。二是1947年《围城》出版之后,整整半个世纪,中华人民共和国的土地上没有一部喜剧小说长篇,这话是上海大学的李瑞铭先生说的。李瑞铭先生没有鲁迅有名,权威性不足,但从1949年之后到2004年的五十五年间,中华人民共和国的土地上,只见到他一个研究喜剧小说的,即使不权威也得听,因为没有别的见解可以参照。
“顽皮”怎么讲?看看《儒林外史》就知道——“讽刺”是其特点之一;看看《围城》又知道——“幽默”也是其特点之一。《阿Q正传》将这两大特点综合了,成了喜剧小说的经典。“讽刺”“幽默”,不顽皮玩不来。
至于“高雅”,请看两部喜剧小说在世界文坛上地位:一是《傲慢与偏见》。十年前,英国广播公司(BBC)举办的“大阅读”活动评选出的最受欢迎的著作中,排第一位的是《指环王》,《傲慢与偏见》居第二。可到了2007年“世界图书日”,英国有家网站发起调查,让大家选出“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一百部著作,结果,经典书目超过流行,《简爱》《呼啸山庄》等经典作品排名靠前,而《傲慢与偏见》排名第一,成了英国人的最爱。二是《堂吉诃德》。几年前,瑞典学院以“人类最佳文学作品”为题,请当今世界上五十多个国家百余位著名作家、学者参与推选。结果,塞万提斯的《堂吉诃德》以绝对优势名列第一。比第二名《哈姆雷特》领先三十多个百分点。评论说,这不是偶然的,它的写作方法对世界文学作出了巨大贡献(海涅称之为“现代小说之父”),其在认识论和价值观方面对人类的贡献也不是一般哲学著作所能媲美的。在产生过果戈理这样伟大的喜剧小说作家的俄罗斯,近些年由于喜剧作品的衰微,评论家便哀叹:“如今的俄罗斯文学正在走向衰亡,俄罗斯人性格中惯有的讥讽、幽默、悲天悯人的情怀已经消失了。”在中国,同样也认为喜剧小说作家比“有成就的作家”还“高”!喜剧小说高不高?雅不雅?
如此稀少,如此顽皮,如此高雅的文学作品,不是“文学熊猫”是什么?
然而,在当今中国,喜剧小说和喜剧小说作家却还不被人认识。我的小说战略是“空地种树”,说白了,就是写别人没写过的。我找的“空地”就是“喜剧小说”,这是雷达、曾镇南、高嵩等高人给我指的道。我喊了十年了,没有人理这个茬儿。这使我很感孤独。
突然间,出来个彭大星,网名“彭三公子”的,也在搞喜剧小说,打的“幽默”旗号,我便眼睛一亮,觉得有了同盟军,从此不再孤独了。对于广东的彭大星,说实话,身在宁夏的我还没搞清其高矮胖瘦,因为从未谋面,但和尚不亲帽儿亲,大家都养“文学熊猫”,至少可以同病相怜,也可以交流一下饲养中的甘苦,便欣喜地写下了上面的文字,算是与同道的一次倾诉吧。
大星小说的遭遇我不清楚,但从目前国内对喜剧小说的态度,我猜恐怕不会太好,这使我很生同命相怜之意。这令人遗憾却也不奇怪,当年卞和同志怀抱稀世珍宝——即史称“和氏璧”的,称霸群雄的秦国想用十五座城池换取,足见其珍贵,可当时却因无人识得,卞同志第一次献宝竟以欺君之罪被砍了一只脚,第二次献宝,又被砍了一只脚。此事历楚厉王、武王、文王三朝,半个多世纪,说明好东西还得识宝人才能行世。在老母鸡眼里,金豆子比不上瘪谷子,难怪古人要感叹“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在”!
“喜剧小说”,只有在目光如刀的读者、编辑、评论家眼里,才是“文学熊猫”!
不过,现在的喜剧小说作家也有一项幸福是当年卞和同志无法比的——喜剧小说比玉更难识,但喜剧小说作家不必担心双脚的安全,庆幸去吧您哪!
闲话不说了,只愿“文学熊猫”在中国大地上被更多的人认识,即使一时间还不能和熊猫一样被看成国宝,至少不要被当成大花狗。也希望喜欢这部小说的朋友,当你“爱对人”的时候,不要“表错情”。
2007年6月28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