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璐双手抱腿坐在卧室的床上。她的头低着,耳朵却支棱着,电话声响起又断掉,门铃声也是一遍遍地叫,李妈却始终没上来。
“这个梁公子,他真的不来了。他,他就这么漠然?”白璐的心像一会儿被放进油锅里煎,一会儿又被扔到荒漠上晾晒。她能够忍受梁公子的绝情,但忍受不了他的漠然,哪怕梁公子跑来大骂或者羞辱她一场,听完她的解释再离开,或者根本不听她解释转身离去,她也好受些。这叫什么?这叫漠视,这叫她觉得,她连他看一眼都不配。
白璐突然愤怒起来,奔到电话旁拿起了听筒。电话接通了,是苏富贵的声音:“您好,您找谁?”
白璐稳了稳神说:“您好,我找梁公子。”
“三少爷不在!”苏富贵挂了电话。
“嘿!不再,”白璐又攥住摇把猛摇,“不再,分明是躲我,我叫你躲!”
电话又接通了,话筒里传出的还是苏富贵的声音:“是白小姐吧?三少爷一个小时前就去英国了,您不要再来电话了。”
“英国!”白璐的眼泪哗地流了出来,她感到遭受到了巨大的羞辱,她在这里千回百转的难受、纠结、期盼着,人家却言都不言一声去了英国。
景琰前几天坐上周哥的黄包车,本是打算趁着坐车的机会和周哥打听梅素的情况。怎奈周哥拉上车就跑,到了纱厂工地门口,待景琰下了车,付完车前,拉起车就要走。
“唉,”景琰一把拽住周哥的车把说:“大哥,进去坐坐,喝口茶。”
“不了,我和一个先生约好,拉他去城南,快晚了!”
“好吧!”景琰撒了手,望着周哥跑远的背影摇摇头。
今天下午景琰去市政府的实业厅办事,办完在华安大街的福祥居和司机小张每人吃了碗面,吃完抬手看了看表,觉得这时回纱厂工地还早,不如去聚缘兴饽饽铺和掌柜的聊聊。于是他和小张说:“你把我送到金鼎斜街南口,我去那儿找个朋友。然后你就回去,晚上我自己坐黄包车回去。”
景琰在金鼎斜街下了车,看着小张开着车走远,一转身拐进翔凤胡同。
翔凤胡同只有二百多米,是一条东西的胡同,出胡同东口是河岸南街,沿着河岸南街往南一走就是聚缘兴饽饽铺所在的燕菊西街。
景琰之所以这么防着小张不是不相信他,小张是好朋友介绍的,人很老实。他是防着慧仪的表哥贾仲杰。景琰感到贾仲杰太关心他,总是千方百计地打听他的事,那天在德正南街见到梅素后,他开始调查身边的人,发现贾仲杰在乡下时好吃懒做,还结识了一些小混混。
景琰走进聚缘兴饽饽铺时,饽饽铺没有一个顾客,马掌柜正坐在柜台里面喝茶。
马掌柜见一个陌生人走了进来,忙起身招呼:“哟,您买点什么?”
景琰笑道:“我前几天在您这儿买过一些糕点,味道很好,想再买几块。”
“哦,我想起来了,你那天一下买了三十块。”
“哟,你老记性真好!”
“哪儿是我记性好,是您出手大方,又穿的体面。”
“谢您夸奖,”景琰颔首,“你再给我各来十块,我送给朋友尝尝。”
“好,你稍等。”马老板说着开始给景琰拿糕点。
“您这糕点是自己做的?”
“不,给别人代卖。”
“哟,给别人代卖您也这么张罗。”
“嗨,都不容易。再说咱不是也能赚点不?”
“这么好卖,你干吗不自己做哪?”
“老了,不愿意费那劲了。给,这是您要的饽饽。”马掌柜把包好的三个纸包递给景琰,看景琰没有走的意思,一指柜台旁边的几个坐凳说,“您坐,坐下歇会儿。”
“景琰坐到凳子上,环顾了一下店铺,问:“你这是前店后院?”
“对,”马掌柜有些自豪地说,“祖辈留下的。一个有东西厢房,五间正房的院子。”
“嗯,”景琰仰头看了看屋顶赞道,“这房盖的真讲究!”然后问,“你这间是倒置房中的一间?”
“是啊,倒置房共四间,这是把东头的一间。”
马掌柜话音刚落,梅素撩帘走了进来,马掌柜笑道,“哟,送饽饽的来了!”
景琰听罢猛一回头,眼光与梅素的眼光相撞,二人顿时一愣。几乎同时叫道:“你!”
马掌柜见状,问道:“你们二人认识?”
“啊,”景琰看向马掌柜说,“梅素是我同学的表妹。”
同学,表妹,亏你想的出?梅素见景琰这么说,觉得好笑,但又一想,他也只能这么说,这么说对两人都好,便对马掌柜点点头,默认了。
“啊,原来是熟人。”马掌柜笑道,“那好,梅小姐,咱俩先结账,结完账你们聊。”
“好!”梅素走到柜台前。
马掌柜从柜台下面拿出那只木碗,说:“今天共卖了360个铜板,这是你的216个,你数数。”
“我不数了。”梅素拿起木碗,把里面的铜板倒入手袋里,说,“马老板,我今天有事,我先走了。”说完,拿着手袋往店门走。
“唉,”景琰见梅素往店门外走,连忙起身喊了一声,“梅素!”见梅素没停下,他又回头跟马掌柜打了一个招呼,追了出去。
“梅素!”景琰追到门外冲着梅素的背影喊,“梅素,你等等!”
此时正是九月底六点来钟,太阳已经落山,周围的一切变得模糊,梅素脚下着急,一脚没踩稳摔倒地上。景琰见状,赶紧跑了过去,蹲到地上问:“怎么样?摔坏了没有。”
“别碰我!”梅素甩开景琰拽她的手,慢慢地站起身,踮着脚,一点点走到墙根靠住,瞪着景琰说,“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景琰走进梅素,“梅素,我就是想跟你聊聊。”
“好,你说!”
“梅素,自从你前些日子跑掉,我出门从不坐车。为了找你,我几乎转便了青城的大街小巷。你那天说,我害你。我怎么能害你哪?我,我是那么爱你。我……”
“爱我,”梅素打断了景琰的话,“你真的爱过我吗?”梅素盯着景琰,双眸闪着冷冽的光。
景琰躲开梅素的眼睛,别过头看向别处,凄楚地说道:“怎能不爱?那天早上我发现你失踪了,我疯了似的到处找你,我甚至想,找到你,立刻和慧仪退婚娶你。可我找不到你,我……”景琰动情地说着,那样子悲凉而凄楚。
梅素看着景琰,一阵酸楚涌上心头,幽幽地说道,“可你为什么让二爷那么对我。”
“他怎么对你了?二爷长得什么样?”景琰猛地转过头,盯着梅素问。
“怎么对我了?”梅素又想起了那个夜晚,变得愤怒起来。
“梅素,你说,”景琰抓住梅素的胳膊,“二爷长得什么样,我一定把他找出来,把事情查个水落石出!”
“查个水落石出?”梅素甩开景琰的手,“你查个水落石出又怎样,难道能免除我所遭受的痛苦?”梅素说完向前面走去。
“梅素!”
“不要再追我!”梅素站定,回过头,幽怨地盯着景琰,“我的生活刚有点起色,你要是有良心,就不要打扰我。”
“梅素!”景琰酸楚地叫了一声,不再去追,看着那个身影渐渐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