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明刀虽然佩服冯空首,但心里还是犯腻歪:“他咋不领回家去呢?”
冯空首哈哈一笑:“看来你思想上的窍门还是未通。虽然天下男人无一人不去洗澡,无一人不去歌厅,无一位官员不金屋藏娇,无一有钱人不包二奶,无一风流名士不找情人,挨家挨户装个摄像镜头,侦察侦察,看看长安城里,有几个人搂着自己老婆睡觉,又有几个靓女是躺在自家男人怀里?男女爱情局势虽然危机严重,但还很少有胆大包天直接领回家的。不领回家还时常后院失火,领回家还不火光冲天。”
后院没失火,冯空首的房间失火了。
冯空首和齐明刀听到有人砸门。不是砸齐明刀的门,而是砸冯空首的门。先是用巴掌拍,进而用拳头砸,末了用脚丫子踹。那门先是啪啪响,进而是咚咚响,随后就是咯吱咯吱地叫了。
冯空首与齐明刀出得门来,看到一个披头散发的矮胖女人正在暴跳着踹门。踹一脚门,往空中跳两跳,并冲门恶吼几句:“姓殷的,老娘捉你的双来了!”
冯空首和齐明刀没有看见矮胖婆娘的面容,只看到她的背影和暴跳踹门的恶劣动作,只听到她恶臭粗鲁的叫骂声,便晓得这矮胖妇人是一盏不省油的灯。这样的胖婆娘,没事寻人不是,长舌挑拨,说东家长西家短。没寻下事假咳吐痰,寻下事便觅死觅活,操刀拼命。这胖婆娘,墙角望风跟踪盯梢,寻到冯空首房门前,把醋坛子打成了碎片片,满地酸醋,从门槛底下流进去了。
冯空首和齐明刀正要上前劝阻,却听得喀嚓一声,门板断裂,往里倒去。胖婆娘张牙舞爪,饿虎一般扑进房去。
冯空首和齐明刀知道进去便是一通好打,要跟进去劝拦,可刚跨进门,就看到屋里一对男女,衣服还没来得及挂在身上,光溜溜地缩在墙角。
那女娃见有人破门而入,吓得哆哆嗦嗦地直往殷龙骨怀里钻。这一钻,又钻出胖婆娘一声愤怒的恶吼,吼得屋顶往下落灰尘哩。
齐明刀自打记事以来,从来没有见过光身子的女人。今日一脚跨进门槛,猛可里看到一个姿色鲜艳的光身子女娃,像受惊的兔子一样往殷龙骨瘦骨嶙峋的怀里钻。齐明刀只觉一股子热血冲上脑门,那女娃青春艳丽的光身子顿时变幻成万朵金星,在齐明刀眼前跳来闪去。
经过诸多世事的冯空首见状,一把攥住齐明刀手腕,往后一跳,便退出了房门。冯空首朝齐明刀摊摊手说:“这下热闹了。”
果然,屋里立刻传出噼噼啪啪、嘁嘁咚咚的声响,很快又传出女娃尖细的痛叫声和呼救声,又很快传出胖婆娘泄气发狠的恶吼声,惟独没有传出殷龙骨的声音。这个殷龙骨,咋在这么紧要的节骨眼上还悄没声息呢?
齐明刀和冯空首陷入了非常尴尬的境地。进屋劝架吧,那种场合,外人咋能进得去呢?不进屋劝架吧,里边不知要打闹到什么时候?留在门外袖手旁观吧,于心不忍。干脆一走了之吧,里边万一闹出个三长两短,冯空首却是脱不了干净。真正是进去不是,不进去也不是,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齐明刀和冯空首交换了眼色,干脆不进也不走,静听待变。万一出现性命悠关的事,二人还得援手。
齐明刀和冯空首看不到屋里的打闹情形,却能清楚地听到屋里打闹的声响。
先是胖婆娘的声音:“我让你给她扔衣服!我让你给她扔衣服!”
依据声音判断,是殷龙骨朝女娃扔衣服哩。
又是胖婆娘的声音:“我让你穿!我让你穿!”
接着是女娃一声惨痛的叫声。
显然是女娃穿衣服时吃了一记重打。
再接着是殷龙骨的声音:“二杆子,二白五,咋拿板凳腿砸人呢!会出人命的!”
胖婆娘:“出人命就出人命,砸死了不过一只骚狐狸!”
齐明刀和冯空首见果真要出人命,欲要冲进去援手救人。
欲进未进之时际,齐明刀和冯空首听到门里扑通一响,跟着是片刻的寂静,再接下来是胖婆娘跌坐在地的哭腔:“好我的碎爷哩,羞你八辈子先人哩,你个大男人,咋能当着骚狐狸碎野鸡的面,给自家婆娘下跪哩?!”
齐明刀和冯空首隔门望去,只见女娃下身穿着自己的裤子,上身穿着殷龙骨的外套,外套的一只袖子已经被撕掉了。
跪在地上的殷龙骨朝女娃递颜色,女娃会意,一手抓过床头的坤包,鸟一样从坐在地上的胖婆娘身边掠过。胖婆娘并不回头,伸手一捞,便把包捞在手里。
女娃闪身到门边,回身瞅那坤包。包里有殷龙骨给她的私房钱和下蕃费,还有定情信物等等秘密东西。女娃舍不下那包,想回来抢,又怕被胖婆娘揪住,免不了一通撕打。丢手走吧,这蕃不是白下了?私房钱和信物不是落在胖婆娘手中成把柄了?一脚门里,一脚门外,走也难,不走也难。
还是殷龙骨心灵通着他的下蕃小情人,知道事情的命门要害。他趁胖婆娘回眼瞪女娃的不备之机,伸手去夺包,不想包带紧紧攥在胖婆娘手心,两人同时一用力,包和带便分作两处,带子在胖婆娘手中,包在殷龙骨巴掌里。殷龙骨一扬手,包便飞向门口。女娃双臂一扑,燕子一般纵向空中,接住坤包,撒腿便跑。女娃纵身接包时,胸腹间的脐窝和鲜润的双奶明晃晃地露在外面,看得胖婆娘直呼怪不得怪不得。
当胖婆娘激凌过来时,又哭天抢地地骂殷龙骨:“你个挨千刀的,出门叫汽车撞死的,趴在碎野鸡身上累死的,到这节骨眼上,还偏着心向着骚狐狸碎野鸡!”
骂过殷龙骨,又扭头对着空门洞大骂:“小贱人!骚狐狸!碎野鸡!下回再叫我撞见,不撕碎你下边那张嘴,我就不是殷龙骨他婆娘!”
胖婆娘哭骂着:“挨千刀的!喝毒酒药死的!来时咋没让汽车撞死哩?咋没在碎野鸡身上累死哩?你当着别人的面,如此这般偏着向着骚狐狸碎野鸡,这叫我咋做你婆娘哩?叫我这脸面朝嗄搭搁哩?呜呜——干干脆脆,不活了,死就死在你面前!”哭着诉着,猛地撞向殷龙骨。殷龙骨早已起身,瘦硬刚强地站在床边,见胖婆娘撞来,也不躲避,左掌一掀,掀住她脑门,右手五指叉开,直伸过来,揪住她头发,用力往上一提,她的头便被提得仰面向他。平常,这个男人被她整治得柔柔顺顺,萎萎缩缩。她只要揪住男人耳朵,男人就得掂着脚尖饶着她转圈圈。可眼前呢?不是她揪住男人的耳朵,而是男人揪住她的头发。都是那个骚狐狸碎野鸡,把世界弄颠倒了!自打踏过男人家门起,自个儿就是女王,何曾受过这等窝囊气儿?!
男人瞪着怒眼,手臂往前一送,跟着就是一脚,她便往后翻出老远。
殷龙骨这只燃烧着淫火的公兔子,疯急着咬自己婆娘哩:“我叫你浑闹,我叫你浑闹,回家就休了你!”
胖婆娘受到自家男人残酷的打击报复,觉着活在世上没了意思,便从地上爬起来,凌乱着衣服头发向窗户扑去:“我不活了!我跳楼呀!”转瞬间,双手已撞开窗扇,一纵身一抬腿就上去了。
这时刻,冯空首和齐明刀倒是眼疾手快,双双拍马赶到,一个揪住后衣襟,一个拽住宽裤角,猛一用力,衣服和裤子呲地一声撕裂了,人也被拉跌到屋子里面的地板上来。
胖婆娘坦胸露腿地歪坐地上,双手拍地哭叫:“叫我死吧!叫我死吧!”
殷龙骨倒是得了势了:“叫她去死,死了好,死了干净,死了省得我擦眼角屎,死了省得有人盯梢挡道!死呀,去死呀!今儿死了,明儿我就用八抬大轿把那个碎女娃抬回家!”
胖婆娘本来往起挣扎着,还想扑到窗口上去,但一听到这番话,登时一铺沓坐回地上,死命地撕扯身上的衣服,抓挠肥胖的胸脯,进而拍打露在破裤子外面的大腿。胖婆娘一副乌青的嘴脸歪扭得不成样子了。
胖婆娘折腾了一阵功夫,动作终于缓慢下来,脸上也泛上来一些气色,干嚎道:“我才不死呢,八抬大轿抬我去死我也不去,死了便宜了那小贱人骚狐狸碎野鸡!傻瓜才给她腾位子呢!不拉屎也得占着茅坑呢!想让我死了娶她,做你的白日梦去吧!除非你亲手把我打死,有本事有能耐你亲手打死你婆娘呀!”
殷龙骨捡起板凳腿,高举过顶,照实要打,幸亏被齐明刀和冯空首拦住:“好说歹说也是糟糠之妻,一个锅里搅勺把,一个被窝滚十年,咋能说句气话翻个脸儿就往死打?”
“狗屁糟糠之妻,什么一个锅里搅勺把,一个被窝滚十年,芝麻粒大个事,就撵来街上耍泼皮,当着众人的面臊我的皮,败我的兴,揭我的脸面!安的啥心?”说着举板凳腿又要打,又被拦住。
一板凳腿下去,这间房子就麻烦了。
这几句话倒把胖婆娘给惊住了,她停止哭闹,手不胡乱挖抓脚不胡乱踢蹬了。一双泪眼,模模糊糊地望着自家男人,嘴巴张得大大的,像有几肚子怨恨委屈和热爱要说又不知从何说起。
男人给自家下跪时,自家嫌男人窝囊。男子汉大丈夫,咋能当着小贱人骚狐狸碎野鸡的面给自家婆娘下跪呢?这都是自家的错,男人白天给自己做饭端碗拖地洗衣,夜晚还要马不歇脚的驾驭驱使,自家男人身上的男人气都让自家榨干吸尽了。现在男人变了,男人气暴涨起来,像凶狠威猛的狮子老虎。要不是小贱人骚狐狸碎野鸡自家能看到自家男人的男人气吗?自家要不是摔坛泼醋能见到自家男人的男人气吗?一个婆娘家整天寻找和向往的,不正是自家男人的男人气吗?!
不知啥时,门外已涌来许多人看热闹。
胖婆娘有些后悔懊恼,不该来闹这场事。人常说家丑不可外扬,自家咋能这样不管不顾当街臊男人的皮、败男人的兴、揭男人的脸面呢?男人瘦是瘦些,可再瘦也是大丈夫呀,大丈夫有大丈夫的尊严。自家只想自家,不管大丈夫一丝一毫,这算啥子婆娘呀!
胖婆娘从赖着的地上爬起来,拍拍尘土,抹抹眼泪,整整衣裤,把没有脱落的扭扣扣上,可怜巴巴地走到殷龙骨面前,拽住他衣襟说:“走,咱回。”
殷龙骨拧身一甩,想把婆娘的手甩脱,可是没有成功。
冯空首趁机上前劝说:“天上下雨地上流,白天打架黑夜枕一个枕头;哪个婆娘不守家,哪个男人不花心;野鸡咋弄还是野鸡,家鸡不弄还是家鸡。”
一席话说的胖婆娘破涕为笑,说的殷龙骨怒气消去一半。胖婆娘一手拽衣襟,一手攥手腕,硬拖住殷龙骨,出门挤过人丛往楼下去。婆娘肥胖力大,殷龙骨高瘦力弱,二人形状,倒有些像豹子噙羚羊,饿鹰抓小鸡。
齐明刀看到殷龙骨被自家婆娘拖下楼去,摇着头发出无奈的叹息:“这两口子,活宝一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