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溪有一个习惯:不舒服的时候就会变得特别依赖别人,显得特别幼稚。
此时她正紧紧抱住连浅,雪白的面容微微发红,有些凌乱的发丝如漆黑的瀑布般垂在连浅肩上。已经累得睡着了。
连浅清楚地感觉到自己的脸已经红了。
余溪清香的气息就这样环绕着他,好像一直都不曾离开。
他此时想起从前他送她回家时的情景。
余溪怕黑,回家的那条小路偏偏没有路灯,冬天放学时漆黑一片。他便送她,路上还握着她冰凉的手,帮她捂热。
余溪的手向来冰凉,可被他那样握住一阵后,竟是十分的温暖,她感到惊讶。
他们刚谈恋爱的时候,他很喜欢她。印象里的那天,天色像是画中的模样,他们走在路上,冷风吹过。余溪一直把手放在口袋里,也没说什么话,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酝酿了一会,终于脸红红地问她:“很冷吗?”
余溪撒谎道:“还好。”
“那就把手拿出来啊。”他挑了挑眉,心跳得快起来。
余溪眼里露出笑意,把手放在他面前,他一把抓住,同她十指相扣。
余溪也脸红了,心里满满当当的欢喜,又觉得他有些好笑,对他的眷恋不觉又多了一分。
她那张通红的脸,显得腼腆又可爱。
回忆到这里结束,他垂头瞧着少女,寻思着她若是要这样睡一天他该怎么办,需不需要擦点膏药。
罢了,就当是他欠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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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旭从来没觉得自己这么难受过。
眼看着余溪死死抱着他一直看不惯的连浅,他心里简直比陈年老醋还要酸。
其实白旭平心而论:余溪和连浅站在一起,比连浅和星沐站在一起看起来顺眼的多。他们看起来真是挺般配的。
白旭有些冷,打了个喷嚏时扭头看见星沐也盯着连浅。他看了看四周,突然对星沐有些好奇。
“你之前就认识连浅吗?”他问。
美人含愁的目光转向他,他惊讶地发现,她长的比自己想象的更好看。
星沐端详他片刻,却没有回答他的问题:“你是不是很喜欢她?”对着余溪点点头道。
白旭沉默片刻,没有说话。
“不承认也没有关系,这样好了,我们合作?”星沐的眼神突然明亮了一下,语气微微有些不同的意味。
“什么合作?”
“你喜欢她,我让她尽量和你在一起,给你机会。至于连浅,我有办法。”
一阵沉默后,白旭开口:“好,但是你不能伤害他们,不能太过分。”这是他在自我道德范围内能作出最出格的决定。
星沐噗嗤一声笑了,高兴地挥挥手道:“不会有多过分,都是小伎俩罢了,你要努力,提前祝你们幸福了。”
白旭没有回话,看着她离开。
我这样真的是对的吗?她看起来...似乎另有目的。
只要不伤害余溪,问题不大。
不过他也相信自己没蠢到任人利用的程度,静观其变即可。
余溪醒来的时候,惊讶地发现自己还在连浅身边。连浅正闭着眼养神,阳光洒在他脸上,真是好风景。
她突然想起自己做了什么,不由得脸一红。
她本能地想推他,眼前人却这般俊美,多少年她魂牵梦绕的样子,她实在舍不得。她就随性地继续不动,悄悄睁开眼睛的缝隙看他。
这样好像显得很幼稚。她没来由地生自己的气,于是大胆地睁大眼睛看他的脸,他的发,他的鼻梁,他的唇。
她一直不太敢看他的眼,可能是怕他的眼神伤到她,可想起他的眼是闭上的才敢看看,真是漂亮。
他的呼吸很均匀,像是沉睡的样子,那双漂亮的眼却在风过时毫无征兆地睁开,看着她。
树上有细小的白花落下来。
余溪吓得愣住,很久才斟酌道:“谢谢你,我...”我了半天忘了下文,只好尴尬地看着自己的衣角。
“你在热河谷救了我。”连浅保持着这个姿势没动,余溪却觉得自己滚烫起来。
“我是报恩的。”他让她起来,她装着端庄冷静地起来,眼神慢慢平静下来。突然有恨意一般的东西闯进心里。
连浅,你还是像从前那样,不愿意欠别人的。
但是你越不想欠我,我偏偏要让你欠下我怎么都还不完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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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昏迷的时候其实还做了一个梦。她真的昏迷了吗...?
她和他在走廊上,四周人不多。她那时背对着他,走路的时候突然听到身后的脚步声急切起来,一双手把她转过来,她看不大真切。手的主人似乎凝视了她片刻,然后在身前抱住了她,还往她怀里蹭了蹭。
她不知如何是好,四周人的米高也都聚集过来。她愣了几秒,再次确认了一下,是连浅。
不知怎么办索性任性而为。她摸了摸他的头。他抬起头,看着她的眼神突然变得冷淡,紧抱着她的手松开来,一步步往后退去:“我不能原谅你。”
“我做错了什么?”她皱眉,声音因惊讶而尖锐。
“我不能原谅你。”一种明显的痛感弥漫开来,像是森林中的雾气,她眼前起了点雾气。她被刺痛。
她就真的开始反省,手足无措地。在他面前丢盔卸甲,溃不成军。“我要怎么做你才能原谅我?”
他最后抛来一个愤怒厌恶的眼神,她的心跟着一痛。她醒了。
不,我没有做错。我没有做错。这只是梦,只是梦。
虽说无厘头的怪梦,可醒来后看到连浅,她仍觉得痛,她丢人,她守不住自己的底线,管不住自己的情绪。
可那能怎么办呢,这些,都是仅对他而言罢了。
余溪收拾心情,展开地图,地图上写的下一个地点:沼泽森林。
他们的前方是一大片沼泽,其中虽有垫脚石,可只要不小心陷入沼泽无法挣脱者,必死无疑。
白旭在晚上找到了她,什么也没说,只是让她早些休息。
余溪有些烦躁,谢过白旭后白旭却迟迟没有离开。余溪叹口气道:“你想说什么呢,白旭?”
白旭犹豫地看了她一眼,她耐心地盯着他。
“我是想问问你,你之前跟用一句话说完你们故事的那个人...”
余溪的确曾经对白旭说过:“我能用一句话说完一段故事,他喜欢了我三个月,我喜欢他了三年。”
“那个人是连浅吗?”
余溪突然笑了笑。笑得眼角都红了红。
笑完后心里突然酸了一酸,没有作出回答而是快速地敷衍完白旭。
当然是他啊,白旭。别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了,她默默想着。
次日清晨,人们开始向沼泽跋涉。人们排成长长的队伍,依次踩着垫脚石通过。
沼泽地升起的阵阵腐烂气泽让余溪有些恶心,但还是咬着牙一步一步踩在垫脚石上。连浅和星沐在他们的前方,看样子也很是费力。
刚过了大约十个垫脚石,前方的尽头都还看不到,余溪就看到前面有一个人没有站稳掉了下去,那男人拼命伸长手臂,大声呼救。
他前后左右的人们看起来有些犹豫,但谁都没有动。余溪看着青年痛苦的表情,有些冲动地想伸手救救他。手还没有碰到他,就被白旭用刚才在岸上见到的一根长树枝挡住了。
余溪还没说话,白旭已经解释道:“你若是此时救他,他就像抓住了救命稻草,绝对不会松开你的,你们一起死的可能性很大。”
白旭又推着她快速前进,余溪觉得有些残忍,又回头望了望那陷进沼泽的青年。
刚好看到青年突然用力想爬上岸,碰巧抓住了她身后一个年轻姑娘的裙角,姑娘尖叫一声想要挣脱,可青年死不放手,一把把她也拉进了沼泽,片刻后,两人都已经深深陷入灰色的沼泽中,两人拼命挣扎却下陷得越来越快:“救救我!救我!”
人们回头看他们,脚步却变得更快更不犹豫。
沼泽地里只徒留下一声又一声的惨叫声......
白旭没有回头,余溪突然感到一阵恶心:如此鲜活的生命就以这种方式一个个陨落?
前方也有人掉下去,他们努力伸长手臂想要抓住岸边的人以求生机,每个快速经过的人都是一脸的冷漠。
但他们似乎也没有错,谁的生命不宝贵?余溪的表情冷了冷。
余溪紧紧抓着自己的包,躲着一个个想抓住她的人,擦了擦头顶的冷汗,似乎已经看到前方的岸边。
白旭换到她身后护着她,长舒一口气:“很快就到了,再坚持一会儿。”
她点点头,小心地跳过一个形状怪异的垫脚石抬起头时,正看到前方的星沐一个脚滑,跌进沼泽。她四周的人一阵惊呼,纷纷躲开。
星沐抬起头,满脸的污泥。她伸长手臂,狠狠拽住离她最近的连浅的衣角!
“不要。”是谁的一声低呼,充满恐惧,满是紧张?
是我吧。
你若是真的把他当朋友,是不会这样做的吧?余溪想。
她看着灰黑色的沼泽如魔鬼一般迅速爬满了连浅的下身,又像是一只巨大的手,正把他往下拽。
余溪感觉心卡了一卡,一股冷意爬上脊背。
我该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