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昌明和索雅按照总监林昭确定的时间准时来到了团湖市行政中心。由于离住的宾馆很近，工作组全体都步行前往了。
像东北大多城市一样，虽然经济的发展不如人意，振兴东北的起色还不显著，但与过去相比城市的面貌还是有进步的，进步最大的应该就是办公大楼了。
团湖市行政中心围绕着大约七、八座主体建筑构成了一个行政建筑群。虽然现在还看不到鲜花绿树，但放眼望去依稀可以看到在开春后此处的环境还是相当不错的。
看看时间还早，大家有的继续寻找冰雪，团个雪球打雪仗。有的在行政中心主楼前不知名的雕塑前用手机拍照。有的人站在小树下的摆着POSE的，有的人摇动树枝，树上的雪花飘下来，引起大家的笑声。
“走吧，差不多了！”不知道谁说了一句。大家一起向行政中心主楼的侧门走去。这个侧门是主要部门和领导的专用通道。
一进门口有的人跺了跺脚，有的擦了擦上霜的眼镜。东北室内外的温度差别较大，冬天只要是从室外直接进入屋内，戴眼镜的人差不多都要擦擦眼镜。
“去哪个单位？”两个着警察装的问道。语言很简练，透着威严。
众人一时不知道如何回答，把目光一起投向了林昭。
“去10楼会议室”林昭说。
走在前面的人又复述了一遍。
“去10楼会议室?”警察模样的人疑问中平添了几分警觉，上下打量着面前这群人。
“抱歉！抱歉！”关秘书小跑着到了面前。“林总你们来的早啊！快请！”
警察模样的人看此情景也就不再查问，立刻小跑着到电梯门前以立正的姿势按着电梯按键。
“这些警察是专门为政府办公楼警卫的？”林昭问关秘书。
“这些不是警察，是保安。”
10楼到了。电梯门打开后，首先看到的是会议室门口一张桌子后面坐着一个着警察装的保安。看到秘书引导的众人过来就站了起来。
会议室里已经坐着一群部门领导。他们并没有直接坐在自己单位的名牌后，而是与会议桌拉开了一个距离。
“请稍候，市长马上就到。”关秘书出去了。
会议室内的长条会议桌上是常见的每个人面前的麦克，尽管并不见得有讲话的机会。领导居中，左右是按照职务高低依次安排的名牌。一进入这个环境立刻让人感受到了一种威严，讲话的声调都不自觉的被压低了。
关秘书先进来了，后面是市长，市长后面是副市长。
关秘书端着市长的水杯，迅速放在市长的名牌前。
市长和副市长落座的同时，向林昭示意。林昭也示意自己的部下落座。
市长用眼光扫了一周其他人，部门领导迅即分别找到了合适的位置。
市长和林昭例行公事般的表达了欢迎和感谢，一切都是这么顺理成章，一切都是这么约定俗成，一切都是这么东北。
市长的讲话很简练，没有很多的展开，礼节性地讲了几句后就向林昭做出了抱歉的示意就出去了。看来市长的确还有更重要的事务要处理。倒是副市长的补充讲话引起了大家的注意。
副市长首先看了看市长，确认市长没有继续讲下去的意思后走出去时，从原来谦虚的坐姿上挺直了身板，清了清嗓子后才斟字酌句一板一眼地开始了讲话。
在这个环境里他要准确的把握尺度，讲话的用意是在宣示和提醒会议室里的所有人自己的份量和才华。掺杂在话语中的蹩脚的中式英语让林昭团队的一群国内名校毕业的硕士、博士和国外留学归来的学者们暗暗发笑。印象最深的莫过于那句“请随时给我的伊妹儿发件，我的伊妹儿是领袖全拼100艾特后头没有。”
“？？？？”副市长看到有人露出了迷惑的表情。
“我不大习惯使用那些什么大众化的。”他补充说明。
大家这才明白后头没有原来是hotmail。
市长和林昭相识多年。在市长到团湖市任职后，随着时间的推移，各种问题逐渐显现出来。千头万绪把市长忙的如同陀螺一般，几乎没有一刻的清闲和休息。
很多情况下不仅仅是个人能力和付出的问题，面对错综复杂的现实，他何尝不想通过自己的努力创造出一个奇迹来，但工作越深入难度就越大，很多历史的、现实的问题无从入手。去年市长忽然想起了林昭，就产生了让民间的咨询机构来试试，看看能不能找到一条捷径。
林昭虽然是当年下乡来到东北的，恢复高考后离开东北。大学毕业后又怀着建设东北的激情回来，改革开放后又南下寻找新的出路。几去几回在东北二、三十年的工作和生活让他对东北既有一定的感情，也有相对深入客观的认识。
这些年来像众多的同行一样，工作重点集中在沿海和南方经济发达地区。东北经济始终就像一锅温吞水一样，没有热火朝天的发展形势，怎么会有对智库和外脑的需求呢。等、靠、要流行，咨询机构就没有到东北来寻找课题和合作的了。
收到老朋友的邀请，林昭爽快的答应了。这次顺便回到阔别多年的老地方走走，有了高素质、有激情的团队试水之旅还是轻松没有压力的。
临行前，林昭召集挑选的全体成员开了一次工作会议。林昭扫了一眼小会议室里的所有人，说道：“这些年来我们的工作重点集中在国内经发达地区。在大家的共同努力下，能力和成绩得到了用户的认可，特别是受到了董事长和全体股东的认可。大家都能感觉到我们的业务层次和领域越来越高，越来越广。前来寻求合作的地区和城市应接不暇。本来我们可以不接受团湖市的邀请，至少还不是现在接受邀请。”
“后来一想，接受邀请也应该。现在市场竞争很激烈，虽然我们目前还处在国内咨询顾问行业的高端，业务应接不暇，但我们要有长远的战略眼光。眼下虽然东北经济还处于一个困难时期，如何走出困境还没有正确的路径。如果国家在现有的振兴东北的政策基础上突然有了大动作，东北这块资源丰富、产业基础雄厚的宝地一定会涌现巨大的商机。与其说到那个时候去抢一杯羹，何不提早谋划，捷足先登，抢占先机！”
“大家都知道接受一个这样规模的城市邀请也不是一个轻松的事情。因为一座城市、一个地区的经济社会的兴衰受到了多方面因素的影响，历史上的、政策上的、经济上的、人文上的、文化上的等等，说起来是错综复杂。不要说我们这样的机构，就算是把全球最顶级的智库都集合起来也不会得出一个一致的结论，总之仁者见仁智者见智。”
“这一次我们就权当一次试水，解剖一个麻雀，做出一个缩小版的调研、评价和咨询，为谱写振兴东北的大文章的咨询上做一次超前演练。”
“基本的想法是抛开我院沿袭的一贯做法，那样做从时间上、人力上、投入上都很大。我的意思是从分析团湖市经济对外开放的现状入手，围绕结果分析原因，抽丝剥茧点到为止，有些敏感的问题可以了解但不要加以评论，我们重点从经济、科技的角度分析问题。可以考虑回答时下流传的“投资不过山海关”究竟是否成立？是误解谣传还是客观实际？究竟是什么原因造成的？最后根据再团湖市的反应再决定下一步的做法。”
“人员尽量精干，不用很多。按照工作主要内容简单的分组是工业组、招商和外经组、政策和文化组，文字综合各组自行负责。”
“吴量！”林昭叫道。
“林总！”吴量答道。
“让对方配合提供材料的通知发到了吧？”
“上周就发了，对方已经确认并正在准备。提纲主要是当地开发型经济发展的基本情况、困难挑战、政策诉求与五年规划规划。各部门主要工作思路。城市规划布局及各五年计划的重大工程项目。现有招商引资情况及未来招商引资计划。当地经济、产业、城市与口岸建设发展的基本情况。当地农林经济发展情况。还有……”
“好了，不用详细说了。”林昭信任地点点头并打断了吴量的话。
“各位如果还有什么问题和意见，我们随时交流。现在大家还有说的吗？”林昭巡视了一周。
“没有了。”各种南腔北调的方言和标准的英语、法语、日语甚至西班牙语一起说，在会议室里产生了一种喜剧效果。这是这群高素质的年轻人与让他们尊敬并亲近的领导宣示友谊和愉快合作的表示方式。
林昭也笑了。
“大家别忘了，团湖市可是我的第二个故乡。这次到团湖市工作，出色完成工作自然不用多说，相信大家一定会一如既往的努力，我完全信任你们。在工作之余，到了我的第二个故乡，我就是主人了。我的职责是一给大家当好导游，二是请大家品尝东北特色，想吃什么尽管说，我买单！全部买单！”
“我要吃糖葫芦！”“我要吃锅包肉！”“我要尽情撸串！”大家七嘴八舌地把能想到的东北好吃的几乎都说了一遍。
“我买，我买，我都买！”林昭笑着举起了双手。
“林总万岁！”欢呼声几乎掀翻了屋顶。
几天来团湖迎宾楼宾馆的12楼的房间大部分开着房门，人们进进出出。林昭团队分工负责各司其职，紧张有序的进行工作，偶尔有团湖市政府部门的工作人员来送材料，领受要求又匆匆的走了。
“怎么样了？”林昭回来了，带着些许的酒意到敞开房门的房间随便看看。
团湖市委托的工作对于林昭团队不算是难题，何况团湖市的要求并不具体，更谈不上深入和层次。自主权完全掌握在林昭一边，加上林昭对本次任务的定义，使得林昭格外轻松，前期工作完全放手给这帮活力无限的年轻人了。细节把关和报告的最后定稿才是他唯一的职责。
“林总，他们的材料问题也太多了。”吴量说。
“都什么问题？”
“问题太多了，都是些新八股。”
“大家都整理、汇总完了吗？”
“这些天大家加班加点，进度很快，可以向您做个汇报了。”
“好的，我现在有些头晕，先休息一会儿，晚上大家集中一下议论议论。”
晚饭后在林昭的套间内，大家陆续的进来了。看看还有点时间，人还没到齐，人们就东一头西一头的闲聊起来了。
“吴量你的冰雪驾驶感觉咋样啊？”
“市区内基本没有冰雪，听说是以雪为令，清扫得很彻底。出了市区才有冰雪路面。晚上开会时间紧没敢远走。冰雪驾驶的感觉刚刚有点意思就马上往回走了。”
“不过转悠了一阵子，可是亲身体验了在团湖市驾驶真的需要紧绷神经娴熟驾驶。”
“怎么了？还难倒了你这位秋名山车神？”
“怎么了？”吴量反问道。“你到街上开一次你就知道了。啥车神到这里都白扯。”
大家的兴趣一下子提起来了，都全神贯注地听吴量的讲述。
“团湖市内驾驶的规则似乎和我们熟知的交通法规全都相反。很少有按线行驶的，限制线好像根本不存在似的，尤其是出租车如入无人之境。让行的概念根本没有。随处可见乱停乱放。地下通道和过街天桥形同虚设，路人在车流中任意穿行，如果有人看一眼往来的车辆再穿行那都算是有素质的了。说难听的话，满大道上就像刚揭开盖的一盆醉虾一样到处乱蹦乱串，令人眼花缭乱。”
“太形象了，好有诗意！”大家都竖起了大拇指。
“如果按照FTC指数评价，如此糟糕的城市交通管理将给城市文化秩序评价减很多分。时下流行的营商环境虽然是个综合评价的缩减版，国内大多城市还没有上升到这个高度，人云亦云的谈营商环境，却忽略了很多重要的内容。经济发展和营商环境的硬件建设及软环境的层次有直接的关系，严格说起来城市交通管理还是不可或缺的重要考核指标。我在里昂FTC评估机构工作时，评估一座城市的综合素质必须把城市交通管理列入软环境考核。我们在长江三角洲、珠江三角洲做课题时这都是必做的。一个城市文明交通的水平从一个侧面反映出了这个城市的交通基础设施的完备程度和参与交通管理部门的作为、交通群体接受交通教育的普及度，从而考核交通管理部门的行政作为，完成城市综合软环境文明指标之一的评价。这个城市的经济水平和部门执行水平也间接反映出一个城市领导的能力。”
“这次先不用做得这样详细，按照出发前确定的方案，用简略方案先试试看再做决定。”林昭出现了，大家都安静下来了。
汇报会开始了。
林昭坐在沙发上，其他人分别坐在椅子和床上。
吴量在做综合汇报：“在李唯书副市长的督促下”
大家一下子想到了那位“后头没有”，有的人笑了起来。
“书归正传！书归正传！”林昭敲了敲沙发扶手，大家才安静下来。
“按照提纲的要求，团湖市的有关部门提供了基本材料。从门类看还算齐全，但从内容质量看却与我们的需求差之千里。材料基本上都是新八股的形式。”吴量继续汇报道。
“材料的结构基本都是本部门和所领导的行业战线如何贯彻上级指示，如何正确执行，创造了哪些亮点，如果有问题则都是受到外部因素的影响，本部门没有任何责任。总之都是“伟光正”。综合起来看，都是政绩斐然，成就卓著。缺少对问题的分析，特别是对于存在的短板和不足几乎都采取了轻描淡写甚至完全回避。单单看这些材料，闭上眼睛想象所叙述的内容，团湖市足可以称为国内经济社会发展的典范。有很多定位是背离常识和难以置信的。”
“举个例子”林昭道。
“简单看一下外贸工作通报，这里我只念几句“受国际市场低迷和美元波动的影响，国内需求市场持续疲软，外贸额度下滑，在努力下下降趋势得以遏制、降幅收窄”。单单听这些描述，你能判断出来这是在分析和总结哪里？哪个层次的问题？这几乎可以是放在哪里都可以的。如果这是一个外向型经济高度发达，与国际市场密切关联的城市似乎没有什么问题，如果说这是一个进出口加起来仅仅只有几亿美元的小城市，这是不是一个只投入几百元钱炒股的股民还在抱怨股市波动那样滑稽。”
“接着说吧”林昭道。
“概括起来这些材料主要宣传了以下几点。团湖市是一个区域中心，经济、交通、文化、教育、医疗等辐射了几百公里半径的区域，归纳出了产业、资源、市场、对外开放、旅游等几大优势。给人的印象是东北的城市无论大小，都拥有无可比拟的各种优势，与任何区域、城市，甚至是国家都存在优势互补。这种以非经济和科学标准为特色的无限夸大，自以为是的宣传只会给外界以贻笑大方，给真正有投资意愿的人以误导，最后的结局是无功而返。”
“现在的政府宣传资料基本上都是这个结构。”旁边有人补充道。
“尽管现在流行形象包装，突出展示自身的优势没有问题。艺术都是来自生活高于生活，但也不能脱离实际太远。如果说北上广深或者是经济发达地区的城市在推介自己，资料信息的可信度是经得起推敲的，但像东北的像团湖市这样规模的城市，把自己描述成区域内的“北上广深”就让人难以产生信任感了。何况在当今的经济和市场活动高度自由化，在所谓辐射半径内还有那么多的其他城市，仅仅为了把自己包装成高、大、上而笼统的一厢情愿的把兄弟城市的经济、社会统统划归自己名下是不科学、不合理，也是对调研对象体系的误导。这可以说是在自娱自乐。”
“这不奇怪，林总让我们做足功课。出发前我们收集了团湖市周边几乎全部城市、主要县的资料。浏览过后，感觉到这些宣传资料差不多出自一个模板。只需要把推介对象的名字交换一下，特色资源等进行微调就可以作为另外一个对象的推介材料了。相邻城市包括主要的县谁都认为自己是区域中心，都在辐射半径内的其他城市，就像数学的集合中的交集一样。甚至坐落在其他城市的机场、高铁等都可以罗列在自己的材料中，作为交通优势的佐证，只不过是不提那个城市的名字罢了。按照这个逻辑，只要以所在地为中心，在地图上画个足够大的半径的圈，想辐射谁就辐射谁。”索雅插话道。
“可不是嘛，有的东北城市的市领导推介讲话把京、津、沪、首尔、东京、俄罗斯远东地区圈都辐射了。仿佛都是一个区域的主宰者，号令周边的城市，让周边的城市按照自己的意志去发展。这不是异想天开吗？如果都关起门来自说自话没有人知道，但某种场合大家到一起对外宣介，岂不是贻笑大方！真是人有多大胆地有多大产！”又有人补充道。
“别把话题扯太远了。”林昭又敲了敲沙发扶手。
“举几个数字的例子。比如在企业数量和规模没有显著增加的情况下，GDP却始终保持了两位数的增长率。外贸进出口选择的是在省内的排名，请注意是排名而不是绝对值和增长率。”吴量继续汇报道。
“从收到的团湖市几个“五年规划”和完成情况，了解了近年来的经济和社会发展。由于时间因素的关系，前几个“五年规划”和完成情况只作为历史参考，按照林总的简化直接的要求，重点分析了正在实施的“五年规划”产业谋划，希望得到经济、科技是否合理的结论。虽然现在还不能做出结论，但粗略看来对于以五年为跨度的规划是有很大缺陷的。基础设施、农业、社会等综合内容在这里暂不作过多的分析，重点谈谈地方经济发展这个重中之重。作为自我定位为东北老工业基地骨干城市的团湖市工业进步被轻描淡写一带而过，产业和重点项目集中在开发区平台、物流园区，暂且不评价这些规划中的项目能否实现。现在假想一下，我们把这个“五年计划”合上，就算它们全部都能实现，我们再来看看五年后的团湖市的产业布局和结构是个什么样子？这些开发区、物流园区要靠谁来利用和运营呢？一个自诩为具有东北老工业基地基础的城市，其发展规划中完全看不到对老工业基地基础的提档升级和发展壮大，反而是一些粗线条毫不相干的产业比如绿色产业、冰雪旅游、养老产业、物流园区等。发展新的产业无可厚非，但把老工业基地基础完全抛弃，这说明不是自废武功，就是老工业基地基础根本就是不存在，至少是不能构成对经济的支撑。所以可以看出这并不是一个结合本地实际并经过科学论证的长期规划。在这样的计划指导下的经济和社会发展是没有章法的。或许这是一个多年来在这样的不负责任的规划周而复始的指导下，是东北的经济始终没有起色的一个原因。国家振兴东北的美好愿景被这样的规划一点点消解了。这不仅仅是工作质量的问题，这应该是懒政、怠政和不作为的表现吧。咱们在国内经济发达地区工作了这么久，尽管各地存在这不同的问题，但在规划质量和实施这一点上南北方的差距立见高下，并且随着产业规模、科技水平差距的逐渐拉大，导致了南北方经济和社会发展越走越远。”吴量接着说。
林昭赞许的点点头。他对眼前这些年轻人的新锐思想非常认可，看到他们能从表象看到深层次的成因，对于自己的团队能担负的重任更加信心倍增了。
索雅看了看众人，开始了自己的汇报。小姑娘头脑很清晰，话语简练清晰。虽然手里拿着夹着碳素笔的笔记本，但根本不用打开，这是在大学、硕士、博士、留学的过程中形成的习惯，能用大脑的绝不用笔，用强迫来保持大脑高速的运转。
索雅重点汇报了对团湖市招商引资的评价。她用一个假设作为前提阐述了自己的思路。
她说：“既然招商推介材料写的那么好，我们暂且不去评价内容的真实与否，就也认为的确如此出众，如此出类拔萃。你想辐射多远就多远，你想做中心就做中心。现在每年外来投资到位数百亿，也不去考核这些资金是否真的到位。可是这区区几百亿人民币放在国内经济发达地区的一个大镇似乎都不算什么，更何况里面似乎包含了太多的水分。这么少的资金又都集中在一些莫名其妙的项目上。”
“莫名其妙的项目？”林昭有兴趣的问道。
“简单举二个例子吧，招商项目到位资金表中汇金商场5个亿，奇峰健身馆5000万。刘昌明特地带我到实地看了看。据刘昌明说那座商场已经存在近二十年了，至少是在他上大学前就有了。目前建筑规模没有太大的变化，据说引进的资金是用于装修，我在想什么档次的装修要5个亿呀？何况并没有新的变化。而那个健身馆就更离谱了，不过是在那个商场中租个顶楼，购置了一些健身器械，哪里用的了5000万？500万都是高估的。类似这样的不合常理的太多了，大家手里的资料都有，我就不更多的分析单一项目了。”
“这就很好的解释了招商引资虽然到位资金规模相对经济发达地区不大，但对于团湖市确实是重要的资金来源。可是这样规模的到位资金，我说的是实际到位的资金，却对经济几乎没有一点贡献。”刘昌明补充道。
“前面吴量提到了团湖的GDP始终保持了两位数的增长率。近年来国家经济在困难中努力前行，在低迷的全球经济中仍然保持了稳定增长，GDP只实现了个位数的增长率。反而居经济欠发达的东北的团湖市却逆势而行创造了经济的奇迹？这是令人难以置信的。在我与工信局同志交流时，我了解到这不过是一个材料的数字，真正按照国家有关法规统计上报的时候提高一点点都是很困难的。”
“从投入产出的关系，按照最低的标准来计算，每年到位的外来投资的新增贡献也应该很简单的解决这个问题呀？”林昭说。
刘昌明：“问题就在这里，外来投资的新增贡献不显现。这些到位的外来投资都投在哪里了？”
索雅：“我们先把对材料中到位外来投资的甄别先放在一边，来看看这些年团湖市都引进了哪些龙头企业？如何形成和带动了产业发展？据资料介绍近几年到位外来投资接近万亿，引进实体企业占比却很低，更不要谈国际、国内500强了。尽管一些国际、国内500强出于资源依赖、市场份额、低成本扩张、物流成本等因素的考虑到东北投资，但大多集中在各省会和大连。”
“这说明团湖市的材料虽然罗列了众多自认为的出众之处，但为什么引不来金凤凰？简言之有什么说不清楚，干什么不清晰不连续，更不用说怎么干了。所以我认为从团湖市招商引资的做法和效果来分析，可以直观简捷地得出结论，从局外人的角度给予团湖市政府科学的建议，进而完成团队的任务。”
“这些不正确的宣传也是导致外界对东北误解的原因之一。充斥的大话、空话。招商项目和产业方向随意性很大，与实际的产业基础和科学发展关联不大。很多关系到合作和发展的重要条件没有详细的论证和调研草草推出，一旦真正到了实质性工作时就露馅了甚至根本就无法进行下去了。这些华而不实的词语念起来好像连撰稿人自己都不会完全相信，就算他自己有足够的投资能力都不会按照这个材料去做。”
“这并不奇怪，因为构成这些项目推介材料的内容都是来自于当地的基层，也就是平时没有系统、科学的、经济的准备。一旦要组织编写个项目或产业规划，就简单的层层向下要。市里向区、县要，区、县向区域内企业要。市里部门向直属企业要。而提供项目材料的冷手抓热馒头，拼凑材料。缺乏对于项目建设和运营期间的原材料来源、产品市场、配套材料等最基本的要素的调查研究。试想由薄弱的产业基础内的企业提出的项目和方向，一则是应付，重要的是没有经过科学论证；二则是这种多年沿袭的自下而上的对经济未来的谋划是东北始终低水平定位的根本原因。从这点上反映出有关部门的作为与发展经济的需要是差距太大了。”
室外渐渐暗下来了，东北的夜就是来得早。经过汇报大家的思路更加清晰了，纷纷愉快轻松的回到各自的房间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