源南县水利局机关大院,高楼大厦,那叫气派。李昂山还从来没有在这样高大的楼房中走过,更别说在里面坐办公了。电梯把他从一楼提升到七层。七层是ju长、副ju长、dang委shuji等一些lingdaoren的办公室。郝ju长的办公室在东头第一间,他已在这儿坐了七年了,尽管勤勤恳恳,但还是没有一点升迁的迹像。眼看着自己年纪越来越大,升迁无望,工作锐劲也就懈怠下来,多栽花少栽刺,求稳怕乱保平安,生怕在退休之前出点什么岔子。
咚咚咚,有人敲门,帅小伙李昂山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军人般地立正姿势,说:“郝ju长,李昂山向您报到!”
“好好好,守时守信,军人作派。”郝ju长十分欣喜,热忱接待,沏茶叫坐,一幅礼贤下士的样子,弄得昂山倒有点不自在:“我刚才看了你的简历,你还真当过兵?”
“是的,真当过,在部队服役五年。”
“难怪办事雷厉风行,说话掷地有声。”郝ju长停顿了一下,呷了一口茶,然后慢条斯理地说:“你的工作安排,还要开局dangwei会研究一次。这样吧,你花几天时间,到局机关各处转转,我们是大局,工作千头万绪,你要尽快熟悉情况。”
昂山在局机关大楼转了两天,头都差点转晕了。心里感慨:想不到一个水利局,内头还有这么多弯弯绕绕,光股室就有三十多个,怪不得外头都把你郝局长叫做“郝大ju长”呢。
咚咚咚,有人敲门。帅小伙李昂山第二次走进ju长办公室:“郝ju长,我转了几天,心里有谱了。”
“有谱了,好好好。”郝ju长接着耐心的介绍说:“你初来乍到,只能了解个皮毛。我局的工作有三条线,你仅仅了解了一条线。第二条线呢,是局里的直管单位,有大中型水库、电站、排灌站、堤垸,共三十三个,都是科ju级单位。第三条线呢,是各乡镇水利站,是局里的派出机构,共四十八个。从今天起你跟我下去看看,我们是水利工程大县,全县renmin奋斗几十年修建的各类水利工程,我们要把它管护好,不然上对不起天,下对不起地,更对不起源南县的老百姓。”
于是李昂山跟着郝ju长下乡。坐的是四个轱辘的小轿车,吃的是精庖细烹的美味大餐,所到之处,前呼后拥,比起过去那种扛大包,吃冷饭的日子,简直就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心里自然又是感慨万千,心想,一定要珍惜这份工作,把郝ju长交代的工作干得漂漂亮亮的。可心里又有点打鼓,毕竟什么电啊、水呀、机械设备啊、防汛抗旱都不会,不知道郝ju长给他安排什么工作。
郝ju长第三次把他叫到办公室,叫他坐下,然后说:“这些天你转也转了,看也看了。怎么样,吃惊吧?你一个农村伢,跳了‘农’门,吃上了国家粮,很难得啊,你要好好珍惜这次机会。”
“那是当然,我一定把工作做好。”昂山坚定地回答。
“你的工作,局dangwei已经研究了,决定你搞宣传干事。你也看到了,我们是水利大县,水利工程设施这么多,光水库就有三百多座,可是近年来缺乏管理,损毁现像很严重,qin占水利单位财产的事也时有发生,还有一些地方在河道上违法乱建,影响河道行洪安全。我们一方面要成立shuizhengzhi法大队严厉打击,另一方面要加强宣传教育,提高法律意识。这就叫文武之道,一张一弛,qianggan子,笔杆子,两手都要抓,两手都要硬。”
昂山一听心里毛了,有点发怵,可他又不好推脱,因为实在不想失去这次工作机会,结巴着说:“这……,不过……,郝局,这个我又不在行啊!”
“你就别谦虚啦,你的文章写的那么好,省报都登上了,你以后就写写通讯报道,经验总结,向各新闻媒体推广宣传我们伟大的水利事业。”
李昂山心里更加打鼓,七上八下好忐忑。虽说自己是个高中生,可写文章去发表这样的事还真没干过。那天纯粹是为了给俺妹爱书顶雷,才说出了群众来信是自己写作的话。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覆水难收啊,这又如何是好?
郝ju长第一次安排工作岂能讲价钱?李昂山只好打落门牙往肚里咽。一个人憋在屋子里埋头写文章。可脑子里哪有什么文章头绪,一幕一幕全是过去的人和事。
他首先想到的是钟爱书。那天分别的时候,爱书帮他收拾行装,故意放缓速度,磨磨蹭蹭,依依不舍,说:“哥,外面的世界很精彩,外面的世界也很无奈,好男儿志在四方,是千里马总会往外跑。可你不管跑到哪里,都要记住这个家,家里有老娘和小妹。”
昂山回答说:“我这只是去县城上班工作,又不是生离死别,何必动容伤感呢?我会经常回家看你们的。爱书,哥有了这份工作,就有了稳定的收入,就不愁没钱给你交学费了。”
爱书说:“哥,我只是心里有点舍不得你走嘛,又不是不让你走。我一定听你的话好好学习,争取考上大学,像你一样,摆脱农村里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命运。”说着说着,情不自禁地吊住了昂山的膀子。
“爱书,别这样,大姑娘家的要学会矜持。”说的爱书腼腆起来。
老娘珊珊地走过来说:“昂山,你在外面去工作,这是件好事,在外头挣到了钱,要把这老屋重新修一修,这土坯房子,眼看就会塌了。”
“娘,我记着了,以后出息了,我一定在这儿给您盖一座大院子,让您住的敞亮敞亮的。”
……。
昂山脑海又一次浮现出大新小新,新明新亮几个发小的身影。
大新你这个人,脑瓜灵活,仗义豪爽,大大咧咧,为朋友两肋插刀,以后肯定是个人物。小新你这个小鬼佬,急功近利,斤斤计较,以后肯定会在贪图小便宜上吃大亏。
新明新亮,你两个就是个木脑壳,只晓得出力使愣,少不得还要我罩着你们。
临行前的那天傍晚,和四个发小在山里打了野鸡,备了油盐,故意不在家里弄饭,而是在山坡上玩起了烧烤。
大新一边吃一边说:“昂山大哥,你明天就要到县里去了,你跳出了‘农’门,可别忘了我们几个泥腿杆子,人不在,情意在。”
小新说:“以后外头碰到什么好事,揽给我们,拉扯我们一把。”
新明说:“昂山大哥,你在外头碰到什么难事,你只管说话,我们一准都到。”
新亮说:“还是那句话,不管到哪儿,你昂山大哥,还是俺的老大!……。”
还有一件事儿,萦绕在他脑海里,如影随形,挥之不去。这就是他收到的高中同学翦洁的第五封来信。
信是这样写的:
昂山同学,你好!
我们分别已经好几年了,这之间我共给你写过四封信,这是第五封。也许,这就是zui后一封了。每一封信,都是我射出的一支箭,付出的一份心。可射出的箭没有动静;付出的心没有回声。难道你真的忘了我吗?难道你还是那样冷竣无情?你说我是城里人,你是农村孩子,我们是两股道上跑的车,走不到一起,难道城乡差别真有那么大吗?难道走在一起就非要门当户对不可吗?我觉得大可不必。不错,我家在县城,生活优沃,可这一点微不足道。我只在乎自己的感觉,我是一个追求zi由,憧憬未来的人。前进的道路要靠自己的智慧去点亮,优沃的生活要靠自己勤劳的双手去实现。我不在乎你出身农村,家境贫寒,我在乎的是在一起开心快乐。我现在已上大学,以后国家包分配,有了正式工作,就会衣食无忧,你就是不在外搞事,我也会养你。你高兴我与你一起欢笑,你烦恼我与你一起焦躁。我们实实在在,开开心心在一起过日子,一定会迎来一个美好的明天。
盼有来鸿。翦洁
这封洋溢着浓厚情意的信,昂山不知看过多少遍了,他没有回信,不止是翦洁说的城乡差别,更顾及的是她已是一名大学生,天之骄子,有着无限美好的前程,而自己一介农民,扛包揽活,要说有多辛苦就有多辛苦,是生活最底层的人。由生活di层的人看天之骄子,那叫高山仰止,可望不可及,所以他一直没有理会她。然而,越是不理会,翦洁的情感越是浓烈。她的第一封信是影射的,第二封信是朦胧的,第三封信是含蓄的,第四封信是羞涩的,第五封信就是直白的了。
回不回呢?他犹豫许久许久,觉得再不做出个姿态,实在有点不近人情,于是他鼓起勇气,写了一封回信。
翦洁同学,你好!
实在抱歉,我迟迟没有给你回信。你的炽烈热情,几乎把我烤成灰烬;不是我不近人情,实在是有诸多原因。以前我当兵,不能主宰自己的命运,说不定哪天一声令下,就要上战场拼命,哪能考虑个人事情?尔后回乡务农,土里刨食,包工挣钱,一切为了生存,哪有能力组建家庭?现在,我已跳了’农’门,成了一名水利人,但初来乍到,事事陌生,要学习的东西挺多,暂也无法顾及婚姻。你的话我铭在脑里,捂在心上,也许会水到渠成。
祝学习进步,一切安好,李昂山。
李昂山写好信,邮了出去,如释重负。来到郝ju长办公室。他觉得打落的门牙在肚子里化不了,如鲠在喉,今天一定要找郝ju长坦言。一进门,郝局长率先问他:“写好了?”
“写好了。”
“寄走了?”
“寄走了。”
“什么题材呀?”
“郝局,您别误会,我只是给同学写了封信。”
“你不是把自个儿关到屋子里写通讯报道吗?”
“郝局,实话跟您说了吧,写通讯报道,我还真做不来。登报那事儿,是乡里抓人问罪,我给我妹顶雷才闹出来的。要不,你把我退回去,我还干我的老本行,去当包工头。”
郝ju长又一次感到惊讶,拿眼上上下下仔细打量他一番,心里寻思:退回去?你吃了灯草,说得轻巧。你是通过县人事局招录的国家工作人员,哪能说退就退。如果退回去,不就说明我们之前犯了guanliaozhu义,没有把情况搞清楚,弄错了吗?这不是自己往自己脸上扇耳刮子吗?退是不能退的,只能就着梯子下楼,继续安排他的工作。
李昂山见郝ju半天没有言语,说:“郝ju长,您若是不想退,除了写文章不管干哪件,我保证完成任务,我帮您把事办的漂漂亮亮的!”
郝ju长一敲桌子,说:“那好,眼下就有一件棘手的事儿,你给我办好了,我再安排你的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