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清欢回家的消息她已经告诉了下人张妈了。她到家时,屋内已经做好了午饭,看得出来都是她爱吃的。
“我爹呢?张妈。”傅清欢问一旁接应的张妈。
“你还知道回来?”张妈没有接话,内屋的傅安民先开口了。
傅清欢心中有事求自己的亲爹,自然不能再对着干,有时候服软才是明确的选择。
“我这不是刚收拾完就回来看您了吗?”傅清欢冲着傅安民撒娇,语气是前所未有的甜腻。
傅安民自然是了解自己女儿的,如此阴阳怪气非奸即盗,若不是有事相求,肯定不会作出这般举动:“说吧,丫头,遇见什么事情了。”
“女儿能有什么事情啊,想你了呗。”傅清欢语气一如刚才的甜腻。
傅安民瞥了一眼坐在自己旁边的女儿:“我自己的女儿我能不了解?说吧,丫头,是不是谁让你受委屈了?”
傅清欢自幼母亲便离开了人世,傅安民一个人把傅清欢拉扯大,很是不容易。早些年,傅安民生意落败,家里一贫如洗,经常带着傅清欢和自己的妻子流浪,他的结发妻子也在途中因病而亡。因此,后来发家以后,他对自己的女儿格外疼爱,不能让傅清欢受半点委屈。
“哎呦,爹,您多虑了。不过,女儿确实有一事相求。”
“说来听听。”
“我那什么,我就是年纪也不小了,是不是该谈婚论嫁了?”傅清欢说这话的时候声音明显降低了,看得出来是有些不好意思的。
一旁的傅安民倒是听了很开心啊:“这是好事儿啊,丫头。明天爹爹就给你找几个青年才俊,你认真挑挑。”
“哎呀,不是的爹。我的意思是我有喜欢的人了。”
“你说说是谁,爹爹明天就去拜访一下。”傅安民八成是故意装糊涂,不然就凭报社对傅清欢和陆云翳的大势宣传,傅安民不可能一点不知道。
“你先答应我,你不许生气。”这原本是个开心的事情,可这心上人偏偏姓陆。
“陆家那小王八蛋?不行,坚决不行。还有你给我注意和他的距离,我不希望你再和他有什么关联。”傅安民从刚才的兴高采烈一下子跌入冰冻深渊,气不打一处来。
“为什么?”傅清欢有些着急。
“有些事情我不提,不代表我已经放下了。”
傅清欢知道自己父亲说得是什么事情——
三十年前,香港的商业大多数还是被外国人掌控,但大陆局势的变动让一群年轻人感觉到自己的国家已经站起来了。
因此,一帮年轻人开始从事商业企图与外国资本抗衡。那个年代,创业不容易,傅安民为了自己的事业放弃了自己的家庭。幸运的是,他有一个一直默默支持自己的妻子——祁莫心,这个名字是后来改的,傅安民的妻子是一个旗人。
创业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祁莫心为了支持自己的丈夫,将自己的嫁妆全部变卖,只剩下傅安民结婚时为自己戴的那枚玉戒。旗人讲究体面,什么时候都得要面子,即使大清灭亡了,她们还是一如既往的端庄大方。
祁莫心和傅安民是真爱,不然也不会丢掉自己的身份,变卖嫁妆陪他流浪。傅安民也没让祁莫心失望,他的努力和才华得到了回报。
傅氏集团在经历了一番风雨后成立了。商场如战场,波诡云谲,你可以夹处逢生,也会盛极而衰,傅氏集团在商界也兴旺了一段时间。
但是后来,陆氏集团拔地而起,抢走了傅氏很多生意。公司财务状况不佳,资金无法运转,眼看着就辛辛苦苦打下来的江山就要败北。
那一年的杜鹃花很红,渲染着天空的云霞,美丽又刺眼。
“我希望有一天我能踩着这满山的杜鹃花和你,和我们的女儿一起去山那边看看海洋。”那时候祁莫心这样对傅安民说。
傅安民不知道她什么意思,他只是笑着对她说:“等这次危机过去了,咱们一家三口就去看杜鹃,看蓝色大海。”
可天公不作美,祁莫心打小娇生惯养惯了,哪里受过这奔波劳累之苦,几年下来,早有了严重的肺病。只是傅氏刚起步,她不想傅安民为自己操劳,一直没告诉他。
屋漏偏逢连夜雨,傅氏出现危机。祁莫心的病再也没办法欺瞒下去,看到医院的病危通知书的时候,傅安民像个孩子一般哭泣。他对不起祁莫心,可为时已晚。
见祁莫心最后一面的那天晚上,祁莫心第一次对傅安民说:“安民,和你在一起我不后悔,我不似深宫中的那些女子,我性子刚烈,既是爱了,那便无怨。我没有什么其他的遗愿,希望你能照顾好我们的女儿并再给她找一个妈妈。”
窗外有滚动的雷声,风和雨都很猛烈,一下又一下打在杜鹃花上,像一刀又一刀刻在傅安民的心中。
傅安民回到家,看到了桌子上的钱。他泣不成声,他知道这是祁莫心最后一次为他筹钱了,往后的日子都只有他一个人了。
好在傅氏成功度过了那次危机并成功转型,但傅安民的脸上再也看不到那般温柔。
只是奇怪的是,傅安民每周都会去当铺一次,没有人知道为什么,只知道他总是带着希望而去,满载失望而归。
昔人已乘黄鹤去,傅安民自然知道人死不能复生。他没有颓废,但终究是没能完成祁莫心的遗愿,他后来再没有找一妻半妾。因为在他心里,只要找了,便是对那份纯真爱情的亵渎和背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