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事儿我也听你姐夫提起过,看他那样子,应该是十拿九稳的。北怀王将我们全家老小从流放途中劫回来,是很有胆识的。既然是他亲自决定的,那你也不必太过担心了。”沈雨微听完沈归晏的话后安慰道。
沈归晏趴在桌子上,无精打采地说:“可战场上的事,生死只在顷刻间。如何能叫我不担心呢......”
沈雨微摸了摸沈归晏的脑袋,怜惜道:“你呀,现在什么都不用操心,安安心心在这儿待嫁才是正经事儿。”
“希望是我多虑了吧。”沈归晏将热茶捂在手心里,突想起这两日闲来无事在史籍中找到一页记载,便告诉沈雨微:“姐姐,我前两日曾在史书中看到过一页关于前周国名医的记载,传说有个叫甘业的,在治疗腿疾方面很有造诣。不过二十岁后便出门游历去了,至今无人知晓他的下落。若是能找到他,那姐夫的腿应该就有救了。”
沈雨微听了,眸中浮现出许多光亮,道:“真的?那我明日便去同他说,叫他派人去寻这位甘大夫。”
姐妹俩又东拉西扯地闲聊了一阵子,洗漱完便上床躺着了。
修玉将人质带入章术的地宫后,找了间房将他们关起来,派了好些人把守着。
章术站在案前,挥笔写着信,字体锋利坚韧,一如他本人。见修玉回来复命,便停下手中的动作,坐下后定睛看着他。
“听说忠武王的事,你已办妥善了?”
修玉上前行礼,道:“不负公子所托,属下已经成功说服忠武王出兵,助我们一臂之力。”
“嗯,很好。”章术将方才写的信对折后塞进了信封内,交给修玉,说:“这是给喀则尔那边准备的,你待会也让那喀则尔的王子和公主写一封,交代自己的处境。然后找个得力人,将几封信一同送去喀则尔,也省得你亲自去了。我们蛰伏了这么多年,眼看就要大功告成,这里少不得你。”
“是,属下一定不负所托,为公子将此事办妥。”
“去吧。”章术一手撑在案上,眼神中是很少对修玉显露过的欣赏之色。他培养的人,不会有错。若是这次可以成功将大齐收入囊中,那他章术,便是章国的大功臣。也不枉他如此费尽心机。
“等这事儿成功了,贺逐那小子也就到头了。哼,连孤也敢诓,简直是活腻了。届时那沈归晏便让你娶回家,聘礼孤给你出。”
“多谢公子。”
修玉毕恭毕敬地退出宫门,走到地上。在地下待久了出来看见阳光,难免觉得有些刺眼,眼泪便不自觉地流了出来。修玉从容地伸手遮住朝阳散发出的强光,待慢慢适应后,才耷拉下手臂。
待在黑暗里总归不如光明来得痛快,哪怕光明会灼伤了眼。
修玉按照章术的吩咐,派人逼迫姆可儿和哈里克姐弟俩写下信,看也没看便连同章术给他的那一封一起差人送去了喀则尔王宫。
喀则尔王养有二女一男,二女儿早早就嫁了人,姆可儿身为长公主,又善于骑射,能文能武,最得喀则尔王的宠爱。而哈里克是喀则尔王唯一的继承人,骁勇善战,宠爱不输于姆可儿。
喀则尔王将这两个最为得力的儿女派去大齐和亲,实则是抱了打探京城兵力、地形的心思。最好能里应外合,直捣黄龙,直接将大齐都城攻下。无奈儿子实在有些败家,见了媳妇忘了爹,将临行前喀则尔王交代的事忘了个一干二净。喀则尔王一把年纪,收到自家儿子要娶一个大齐太子废妃的消息,差点一口气没缓过来,血吐了二尺远,直接厥了过去。
现在又来了封一双儿女被绑,还被对方威胁要求喀则尔出兵的信。喀则尔王望了望天,觉得这辈子应该是不可能打下大齐的江山了......罢了罢了,出兵就是了。
修玉七天不到就接到潜伏在喀则尔的眼线回报:喀则尔王答应出兵,人数估计有十万。
章术仰天哈哈大笑,修玉从没见过他笑得这么放肆,甚至有些癫狂。
“我们沉寂了这么多年,这下终于可以报了这国仇家恨。”
“恭喜公子,得以雪耻。”修玉抱拳,面上却无任何喜色。这仇对他来讲,本就可有可无。谁杀了他的父母,他便让谁偿命,也算报了父母生恩。其他的,他懒得管。
“待喀则尔大军一到,便按原计划围城。记得通知杨老八,让他该做的都做好,把人手都布置齐全。”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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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华殿早已不复先前萧瑟的模样。
殿前院中有皇上送来的名贵墨菊,还有她亲手种上的拒霜花,已经开得嫣然似仙。她的薛哥哥生前便最爱拒霜花,她未出阁时,满院的拒霜花便是薛哥哥种下的。后来她怀了孩子,与薛哥哥同住的那个小屋门前也种满了拒霜花。
“小池南畔木芙蓉,雨后霜前着意红......”
“犹胜无言旧桃李,一生开落任东风。”杨荣将臂上搭着的披风取下,盖到皇后肩头,道:“皇后娘娘,奴才的父亲,生前也常常吟这首诗。”
皇后的视线从那一簇簇开得红艳的拒霜花上移开,垂眸道:“这首诗,就是你父亲教我的。”说完便陷入了对过往的回忆。
“那时,薛哥哥随我的教书先生一道来了我家。每次上课,他便坐我旁边听着。我若有不懂的地方,他也会耐心地为我讲解。”皇后将身上的披风拢了拢,接着道:“那是我一生中最快乐的一段日子,再也没有比那更快乐的了......”
杨荣冷漠道:“皇后娘娘,再快乐,也已经成为过往了。您现在是尊贵的皇后,而奴才的父亲,早成一抔黄土。”
“孩子,你还在恨我么?”这儿子的心,怎么就永远也捂不热呢......
“皇后娘娘严重了,奴才可不敢恨您。”
皇后吞下未尽之语,起身往殿内款款而去。
杨荣朝她背影喊道:“皇后娘娘,您有爱过皇上么?”
她身形一顿,愣在了原地。
“皇后娘娘一定觉得奴才是个冷心冷肺的,殊不知奴才这冷心冷肺竟是十成十像了皇后娘娘。”
皇后回过头,嘴唇微微颤抖,问道:“你想说什么?”
“娘娘不必紧张,该来的总会来。”杨荣嘴角浮现轻蔑的笑意,仿佛视万物为草芥,那神情叫人看了便感到一阵恶寒。
一股不祥的预感涌上皇后的心头,她还想继续追问,却听见远处传来皇上身边的大太监王康的呼喊声:“皇后娘娘,皇上请您过去,说是想见见您!”
皇后的目光从未从杨荣身上离开过,直到王康一路小跑到她跟前,依附在她耳边,用只能两个人听见的声音说道:“皇后娘娘,您快去看看皇上吧,太医说皇上他......他快不成了......”
皇后斥道:“闭嘴!”眼神却还是紧紧盯着杨荣,已经隐隐有了一些愠色。
杨荣并未回避她的目光,反而展现出一种大仇得报的快慰神情。
“皇后娘娘,耽搁不得了呀!”王康出声提醒道。
“那便走吧。”
皇后领着王康绕过杨荣,直奔皇上的寝宫。
她日日担心的事,终究是逃不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