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界后山。
落加山山顶,原来的半座莽山被应渊搬到这里,他把这“巨石”中心凿空,又开了顶,搬进了一个湖,做了一个水月洞天。
“扑通!”
一颗石子被扔入山洞中心的湖里,泛起细碎波纹。洞内幽凉,湖水清澈,波纹处浮动着一个在湖边青石上坐着的男子身影——
清峻面容,玉山峨峨,孤松夭矫之姿。
应渊琥珀色的眼眸转了转,伸出手指抓了抓湖面层层叠叠的水纹,仿佛这样就能撕了那张脸。
“咚!”
一只八足雪蛙从清澈的湖面上跳了出来,蹲坐在莲叶上。蛙趾带了几滴水珠落在碧绿的莲叶上,滚了几转,晶莹如冰。洞里清静,八足雪蛙好奇地望着湖边的美男子。
“开弓没有回头箭,我现在的这具肉身不是神体,我还是能接受的。”应渊幽幽叹了一下,微不可闻。
洞内此时只有湖中深处轻轻的暗流水鸣声回应他,八足雪蛙不知他在跟谁说话,叫了一声:
“呱呱!”
“我可以暂时接下,感激他给了我容身之处,但为什么是……是魔界最大的魔!”男子咬牙切齿,似乎带着莫大仇恨。
“呱呱!”
“经过上次……我要把魂体分离是不可能了。”应渊无奈地闭上了眼睛。
“呱呱!”
应渊终于看向了莲叶上的八足雪蛙——
蛙通体透明,冰皮内大小脏腑一一可见,一股蓝色的血液缓慢流动,晶莹蛙卵藏匿在其中,八足稳稳黏在莲叶上,根骨隐隐可见,一双蛙眼转了转,跟应渊小眼对大眼。
应渊:“呱呱!”
八足雪蛙:……
“扑通”一声,八足雪蛙跳入了湖里,溅出几滴水花。
湖面正中心的一片水面倒映着白云,日光倾泻,落入这片湖面,洞中几道光束如剑,万千微尘在其中浮游。
应渊仰头望着洞口露出的半壁天空:“神魔势不两立,神魂,魔体,又怎能共存融于一体呢?”
落加山之高,至一方天地之颠,日光西移,昼夜悄然更替,夜空幕布,满天星斗,仿佛触手可得。
应渊在湖边站了一天一夜,没有声音来回答他的问题。
——
魔界,青魔宫。
青魔君左手放在玉案断成两截的白令羽上,右手点了点心口,指尖捻了一缕浓郁的魔气,点在白令羽截断面上——
“咔”的一声,白令羽变得完好无损。
站在他身后的鸟同、干禾和干支都惊喜不已,看向青魔君的眼神都带着敬服。
青魔君把白令羽擦拭干净,放到一个木匣子里,把它捧到鸟同面前:“鸟同,从今以后,这把白令羽就是你的了。”
鸟同忙跪下道:“魔君,你也要跟乾魔君他们一样逼鸟同吗?这把白令羽是赤魔君的,不是鸟同的!”
“白令羽断了一次,现今,完好无损的新白令羽,是你的。”青魔君温温说道。
“这……我……,魔君,我……”鸟同一时无语作答。
“鸟同,你是赤魔宫宫主,比我是赤魔宫宫主,要好百倍,就按照我说的做。”青魔君不改其意。
“是!”鸟同终于领了命。
“若我同时为二宫之主,行事多有不利,鸟同领了这宫主之位,才能助我查清事实。干禾,你今后就跟着鸟同……你们三个,切记,从今以后,要严守赤魔君的秘密!”青魔君突然严厉道。
“是!”鸟同、干禾和干支齐齐跪地恭敬道。
青魔君凝目,踱步到殿门外,远处枯木成林,魔气弥漫,一队魔兵带着巫魔族长,领去了乾魔宫的方向。
“你们知道,五位魔君找到那位魔王了吗?”青魔君突然问道。
干禾干支齐齐摇头,鸟同则回道:“据说五位魔君翻遍了整个魔界,都没有寻到始祖魔魔体的任何踪迹。”
“要起风了……”青魔君久久凝望着魔界永远灰黑的天空,似是无意地说道。
——
应渊把摘回来的琼卢果和玛瑙果放在石桌上,第一百次走近躺在石床上的小火——
面色如冰,火纹不见,她双目紧闭,睫毛如蝶影,蝶却始终没有翩跹起舞。几只幼兽在石床周围守着她,细细簌簌,不知交流些什么。
一只小兽看到石桌上有应渊带回的果子,一跳一窜地跃到石桌上,爪子想摸那果子又不敢摸,试探又试探,最后趁应渊不注意,快如闪电抓了一个,把玩了起来。
应渊催引神力,像前几日做的那样,指尖点在她的眉心,却发现那里依然是枯硬灰石,只依稀可见几缕余光。
“我不知道要用什么方法才能让你醒来……”
应渊认真凝视着她,小火睡容恬静,几缕日光映在她脸上,如熔在其内,玉珠冰雪,暖融生烟。
“你救了我,我也会救你,我不能弃你而去”,应渊似是又找到了希望,几只幼兽吱吱叽叽,应和着他的话,“天地之大,总有救你的方法”,应渊伸出手,指尖轻轻抚了抚小火额前的碎发。
“之前你唤我不醒,现在,换过来了……”
“今时今日,又是什么年月……你是不是陪了我很久?”
他一说便滔滔不绝,最后躺在了小火旁边,转头又静静地看着她宁静的睡颜,像是看入了迷一般。
“等你醒来,我就带你去神殿,神殿之北,那里是我住的地方……”
在无数疑问中,应渊凝视着近在眼前的睡颜,他终于也闭上了眼睛,随即落入识海,在那里反复提动神力。
睡去之前,他隐约做了一个梦,梦到躺在他旁边的小火终于醒来了,她却没有叫醒他,独自离开了山洞,一去不回……
啾啾鸟鸣,青青草苹。山中无甲子,寒尽不知年。
日夜更替,在这魔界后山十分之快,入夜之后不到四个时辰,便有日光落入落加山的洞天内,上一刻还水雾蒸腾的湖面,这一刻全然散去湿气。
石床上的应渊动了动指尖,睁开眼,隐约看到了灰黑色的石壁,恍惚之间,他以为他还是两个月前躺在莽山山洞内动弹不得的一架神魂。
似在梦中有所觉,他醒来转头一看——原来躺在他旁边的小火已经不见。
“!”
应渊惊坐而起,立马探查了整个山洞。洞内除了她,什么都还在,他看了看立在石床边的弑空剑,若有所失。
设了个护山阵法,应渊闪身离开了山顶去找她,在反反复复翻找了周围的几个山头和树林之后,依然不见小火的任何踪迹。
“你到底去了哪里……”他无声地呼唤着她。
他又连续走了十个山头,都没有发现他想找的小火。日薄西山,从晨间出发,到暮色四合,应渊两手空空,神识也空空地回到落加山山顶。
走进洞内,突然一道冷冽的剑光闪过,在日月交替之际,天地转入黑暗之时照亮了山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