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女府中
童清离看到厨房有一股浓重的药香味,疑惑地问丫鬟:
“嫣然,此炉子中可是熬着什么药?”
莫非之前的太女有什么体疾?她仔细回想着,好像太女之前是受了些伤的,莫非这药是给她的?可她不是太女,身上也没有伤病啊。
嫣然赶忙起身慌乱行礼后回答:
“回太女的话,此为张太医为许面首亲自开的方子,奴婢们都按太女的吩咐每日给许面首服用,只是许面首伤势严重,如今还未醒过来,只是身上的外伤淡了些,气血也好了一些,太女放心,我等定会认真服侍好许面首的。”
她的话仿佛挂钟表中的一块报时铃铛,咚地敲响童清离的记忆和内心,之前的太女在外处理旱灾贪污事宜时,与一难民许旻天相遇,许旻天从土匪手中救了太女,而后一直陪太女体察民情断案,以聪明才智帮了太女不少忙。
太女十分感动,日久生情,于是娶了许旻天为夫,可许旻天不是什么大官的儿子,所以只能做面首,而后太女外出也常带着他,上个月去调查贪官污吏时,太女遇险,是许旻天独闯贼窝,以命救出许旻天,至今还昏迷不醒。
童清离心情复杂,虽然是那个太女所经历的事,可她拥有着同样的记忆,心里怎能坚硬至无情,便强忍着愧疚和同情的心情,道:
“把药给我。”
丫鬟们立马变色,更加恭敬道:“药汤太烫,太女还是让奴婢们来端去吧,太女您能去看看许面首,他若知道定会很高兴的。”
童清离只好不再坚持自己端药,修炼时事事亲为惯了,而今突然被人这样侍候着,她还不太习惯,却也不能表现得太明显。
“那你们小心些。”
她只淡淡说一句,转身向许旻天的院子房间里走去,房间里充满了一股药味,许旻天静静地躺着,脸色有些苍白,童清离看着丫鬟沉默精细地给许旻天喂药,问:
“他一直这么晕着吗?晕了多少日?”
丫鬟嫣然认真回答:“回太女,是的,许面首自打回来后便一直晕着,如今已经晕了一个多月,太医说此伤需要好好调理两三个月才行,太女您不要太着急,许面首应该不久就会醒过来的。”
童清离知道她们是把她当成了以前的太女,所以才安慰她不要着急的,她没有解释,只是点了点头,待她们喂了药后,才吩咐她们先下去,然后伸手替许旻天查脉象,和胸口的伤口。
“竟差点伤了心脏,看来他们的感情确实很深,只是之前的太女去哪了呢?”
童清离静静看着这张俊美的脸,似乎觉得有些熟悉,可又想不起来是谁,她与岳辞对抗程午等人时,对场外的柳二宏并没在意,所以此时根本想不到此许旻天与柳二宏长得一模一样,只知道之前太女的记忆出现过多次许旻天。
她放回他的手,却听他梦呓些什么,她静静地倾听:
“离离,离离,离离……”
童清离眼睛微润,为他对太女的情深而感动,可惜她不是太女,只能默默地起身离开。
却不想这一离开就突然出事了,第二天一早,丫鬟嫣然等人急匆匆赶过来,脸上尽是慌乱惶恐之色,却又不得不老实汇报:
“太女,不好了,许旻天面首不见了。”
童清离蹭地放下折子,抬头问:“为何不见了?他醒了吗?”
丫鬟又惊恐又焦急,低着脑袋声音颤抖道:
“奴婢不知许面首醒了没有,昨晚许面首还好好地躺在房中,奴婢们给他喂了药,便在门外候着,并未发现许面首从房间里出来,可今早奴婢按时给许面首送药过去,却,却发现许面首的床上是空的,奴婢们寻了屋子院子,未能找到许面首,便过来告诉太女了。”
她又急又怕,就快要哭出来了,童清离站起身快速走出去:“带本太女去看看。”
丫鬟们着急忙慌地带她到许旻天的房间,房间里的一切都与昨天的一样,没有东西被砸过的痕迹,童清离走了一圈房间,用手抹了抹窗户,没有灰尘和脚印,说明他不像是被刺客偷偷带走的。
“昨天夜里你们可有看到许旻天出过这间房间?”
童清离仰头看了看天花板,上面安静漆黑,没有一点活物,不像刺客将许旻天暂时藏在屋顶的样子。
“回太女,昨晚奴婢们给面首喂了药,便暂时回隔壁屋中候着了,没有听到许面首开门出来的动静。”
她们说这些话时语气是虚的,因为没有亲眼确认,平日里都是喂药完就去睡的,谁也没想到许面首会突然失踪啊。
当然心中这么想,嘴上却半个字不敢为自己辩解,只静静等候发落,一时间各个低头面如死灰。
然而童清离并没有生气,只是疑惑地扫一眼被子,许旻天起床至少要掀开被子,为何这杯子还是好好地盖着?难不成他受了伤还要随手整理被子?
印象中的许旻天没有这个习惯,她这么想着,突然察觉有东西动了动,还是呼吸的那种缓慢的动。
她掀开被子,所有人都惊呆了,只见床上趴着一团白绒绒,竟是只兔子。
“这,这怎么会有一只兔子?奴婢昨日没见过这只兔子。”
丫鬟嫣然疑惑不解地开口,童清离沉默地看着兔子似乎动了动。
柳二宏本来是在做一个漫长的梦的,他梦到在一个从未待过的地方长大,梦到父母病亡,自己流浪,被变卖去当仆役,又学了武,成了侍卫。
结果那个城闹干旱瘟疫,主人病死了,他流落为难民。
后来遇上了那日他救的女子,她竟是个太女,他几次救了她,从相遇相知到相爱相守,然后他就为了她受伤,差点死掉。
这是他什么时候发生的事呢?前世活了两万多年,那些深深浅浅的情爱,或者后来的风流快意,发生得太多,离得太远,他已经想不起这是哪一段感情了。
难道这就是王一紫说的感天动地的凄美爱情?
他正胡思乱想着,突然感觉眼睛一刺,他醒了过来,睁开眼,从朦胧到清晰地看到那张美丽的脸时,他心中飘过一句:卧槽,是那个女人!
一人一兔就这么对视几秒后,童清离脑中迅速运转起来,此兔子看着似乎有灵性,如果许旻天昨日一直躺在此,没有出去过,而床上出现了这只兔子,莫非……
“太女,这不会是许面首昨夜特意去抓来送你的兔子吧?许面首对太女情深,想不到他才刚醒来便先惦记着太女说过想养兔子的事。”
丫鬟们纷纷神色感动哀伤,许面首此时的伤还未痊愈,希望莫要出现什么意外才好,不然太女会伤心跨身子骨的。
她们在暗自担忧时,柳二宏和童清离都神同步地联想起曾经做过的那个梦:
童清离坐在许晏天身边画画,许晏天问她:
“离离,你想要什么吗?我到时候送你当生辰礼物。”
“好啊,我想养一只兔子,白色的,很可爱。”
“好,我明日就去准备买一只回来。”
“明日又不是我的生辰。”
“你的生辰我再送一只,或者别的礼物。”
……
童清离思至此嘴角不由淡笑,许旻天与那太女的感情真是深切呢。
柳二宏看她这样一笑,顿时心情复杂,看来真是梦里那个太女了,她怎么长得跟王一紫的师姐一样?
等等,他低头看了一下自己的身体,突然脑子轰炸了一下,他怎么又变成兔子的身体了?不是吃过王一紫的化形草吗?
难道,王一紫才是梦,可是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他越想越不解。
“那便先将它带去好好喂养着吧,顺便派些人去外面找许旻天,城南的林子也找次,他伤势未好,不能在外面太久,以免晕倒有危险。”
童清离思路清晰地下令,她虽不能代替太女接受许旻天的感情,但是替她照顾一下许旻天和兔子,是应该的,毕竟她现在用的是太女的地方和身份。
“是,太女,奴婢这便去安排,那奴婢喂养和调教一下这兔子再送到太女房中,以免它不小心抓伤了太女。”
柳二宏觉得挺新鲜,这年头居然还有人敢对他说出调教的字眼,还是个女人。
“嗯。”
童清离居然还答应了,她觉得许旻天毕竟是为太女受伤,且伤势未痊愈,暂时不能透露她不是太女的真相,所以还是按照太女的思维来做。
她哪里知道这兔子是柳二宏,并且柳二宏开始激动又矛盾,一边觉得还没适应和太女的感情,一边又觉得已经是面首了,合法夫妻同床共枕都没什么问题,大不了他以后对她好一些。
“嫣然,襄国可有一位名叫岳辞的男子?”
童清离开始打探起岳辞的消息,太女之前与许旻天感情深,眼里基本装不下别的什么男子,所以岳辞这个名字都从未在她脑中出现过。
嫣然仔细想了想,才道:
“岳辞?岳辞,哦,好像是安侯府的大公子,不过听闻上周安侯王岳小玲军中落难,至今未寻回尸体,故岳大公子充军去寻他安侯王。”
童清离心中一纠,岳小玲,听秦师姐说,那是岳辞在醉香坊的乳娘,难道她还活着?
“好,你下去吧。”
皇宫里,女皇在御书房里看折子,举止没有任何异常,童清离警惕地暗中观察,实在寻不到这有何异常的地方,可又处处透着异常,比如皇帝和官员皆为女子,且女皇长得跟她与赵亦孜的母亲一样,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儿臣参见母皇!”
她不动声色地行礼,娄徜莘抬眸,停下折子问:
“嗯,离儿有何事吗?”
童清离感觉这股尊贵的神色很熟悉,仿佛真的看到当年那个永远高贵的母亲一般,可她不可能是母亲。
她隐下眸中闪动的光,恢复平静道:“回母皇,儿臣想请兵去阾城。”
娄徜莘突然放下折子,抬头问:“哦?离儿为何突然要去邻城?前几日鸢苔已经向孤自请带两千兵去邻城。”
童清离认真回:“儿臣身为太女,应当为国为母皇担忧,而今安侯王被落邻城,城中百姓危危可及,儿臣愿只带三百兵去助三妹,击退那羌族蛮兵。”
她每个字都认真掷地有声,不是因为她一定能以少胜多,她现在修为被封,但是她也曾在修炼中一刀一剑砍过来的,这次大不了便再遍体鳞伤一次。
她是带着必死的决心去的,为了岳辞,也为了邻城的百姓,即便她不知道这一切是否为真。
“好!我襄国皇族女郎就是要悍烈勇敢!你一路小心。”
国主娄徜莘没阻拦,眸中还亮了亮,可就是没多赐些兵给太女,这要是换赵亦孜,早骂娘了。
但童清离毕竟不是赵亦孜,她修炼时受过太多的考验,她知道,国主也在考验她,太女难当,没些实力怕经不起这朝廷隐藏的风浪,更没办法坐稳这东宫的位置。
“呸!又苦又难吃!一块脏本郡主的难吃切糕,也敢要价二十两银子!你知道惹本郡主的下场吗?立马退钱!否则本官立马让人砸了你这摊子!”
城西的美食巷口上,一个女人穿着蓝色衣袍,华贵的百花舞蝶刺绣,带着五六个丫鬟和侍卫站在一辆驴车前,柳眉倒竖十分志得意满的样子!
驴车旁的婆婆佝偻着腰身,可怜楚楚道:“郡主消消气,老婆子这也是小本生意,郡主吃了便不好退钱了,还请大人可怜可怜老婆子,老婆子孤身一人无儿无女的,就靠这个营生了。”
老婆子一双眼睛梨花带雨,可怜楚楚,身体佝偻细瘦。
“哼,很好,还有人敢这么跟本郡主说话的,来人,将她的头按在这切糕中,让她吃完自己做的难吃东西!”
郡主用手一搅辫子,腹黑地交代一句,嘴角还带着天真的坏笑。
身后的人立马上前按住瘦弱的老婆婆,往矮驴车板上的切糕台按去,赵亦孜和孟逸凡刚来就看到这一幕,忙开口阻止:
“等等!”
郡主转头,一时更加高傲冰冷讽刺一句:“哟,五公主和准驸马来了!二位倒是好兴致啊,这是出宫来风花雪月培养感情呢?”
她话中有话,问秉峰最近叛徒真多呢,岳辞私带关乎问秉峰灵脉的问秉花出来,孟长老与内侍弟子定亲动情了,这些消息若是传回问秉峰去,不知道峰主和其他长老会做何决定呢?
赵亦孜知道她的讽刺之意,顿时不知道怎么回,孟逸凡倒是语气淡定,大大方方承认:
“是的,还望郡主成亲,孜儿正巧想吃这切糕和糖葫芦。”
王祁湘顿时气得岔气:“你!五公主,我可是郡主,按辈分你们都该称我一声姑姑,所以你们存心与本姑姑作对是吗?”
赵亦孜规规矩矩行了个礼,然而说的话却一点都不让:
“孜儿见过姑姑,只是姑姑,我刚在外面吃了面,口味有些腻,就想在此处买些糖葫芦和切糕吃,还望姑姑成全。”
王祁湘冷哼一声道:“好,你爱吃这又苦又酸的东西,那便买吧,可别后悔。”
孟逸凡转身看一眼糖葫芦和切糕道:“婆婆,这些切糕和糖葫芦全包起来,要多少银子?”
这位济婆婆刚被放开,立马热情笑道:“一块切糕二十五两,一串糖葫芦十两银子,所有包起来一共一百八十两。”
孟逸凡取出一袋银两,交给济婆婆,道:“有劳婆婆送到五公主府中了。”
济婆婆嘿嘿一笑:“好的,老婆子这便随五公主送去。”
说完接过银子咬了一颗又一颗,露出掉了的两颗牙,又数数几遍银两。
赵亦孜和孟逸凡坐上马车时,王祁湘也不请自来地伸手:“丫头,还不扶本姑姑上车!”
孟逸凡抓住赵亦孜,道:“郡主,对不起,此马车简陋狭窄,郡主还请另用一辆车。”
王祁湘一听立马瞪他:“病怏子!你竟敢骂我!我现在是郡主,信不信我让人告状国主说你对我不敬,重新将你打成不能自理!”
孟逸凡眼睛眯了眯,语气淡淡斥责:“一把年纪了,还跟孩子似的,难怪一直这么点。”
说话间眼睛都不愿扫一眼发育平平的王祁湘,王祁湘的身体与十五岁差不多,倒不是她修炼比孟逸凡快,只是因为她天生就一张娃娃脸,个子又不高,属于萝莉型的美女,但她刁蛮任性,自私鸡贼的性子实在不怎么讨喜。
王祁湘一听顿时气红了脸:“你说什么!谁像小孩子了!你还像老头呢!”
赵亦孜忙打圆场,伸手扶王祁湘进来道:
“好了好了,都是自己人,姑姑莫生气,只要你不嫌弃这里简陋,自然是可以与我们同坐的,我扶姑姑上来。”
王祁湘坐进来后,冷哼一声:“本郡主还不乐意坐这小小的马车呢,本郡主想坐什么马车没有。”
孟诣凡:“那你坐这是为何?”
王祈湘被打脸,瞪他道:“你!好,本郡主不坐了!孟诣凡,你到时候别去告我状!”
说着跳下车转身另请了一辆马车,高呼一声:“走!回府去。”
孟诣凡不语,倒是赵亦孜疑惑:
“祈湘郡主明明第一个御剑飞走的,怎么会也在这里?”
孟诣凡没有回答,只是毒舌一句:
“哦,她又第一个逃了,还逃不出去,都不知道新峰主怎么非要塞这么个不华不实的累赘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