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着就要出正月,商学堂内突然就刮起了一股拈阄射利之风。想来也是刚过完年不久,尚在进学的半大小子们手中都有些余钱,也不知怎地,就有人鼓捣出了这项活动。
这拈阄射利,本是江南的和尚们为了解决寺庙的生计问题,所弄出来的一种筹资活动,带些蒙彩的性质。其实就拿出一些佛前供奉过的经书,或是开过光的法器,有时为了引人眼球还会加入些贵重物品当作彩头。同时向善男信女们广为发布用竹子或木头制作的签筹,然后让人们凭签筹付款拈阄,最后通过公开的射利仪式宣布最终是谁得了何种彩头。通俗的说来,“拈阄射利”就是凭有记号的信物靠运气来赢取大额的彩头。麦高总结下来其实就是有点类似于现代的彩票。
而在商学堂内进行的活动形式略有变化,每个感兴趣的学徒都可以花十个钱买一支阄签,签上写着不同的数字。当然购买的数量并没有限制,有钱的自是也可以多买几支。每十日公开射利一次,公布射中的数字后,中彩之人可于下一次射利之前领取当轮的彩头。
此次商学堂搞的拈阄射利的彩头不是别的,却是现银。每一轮的彩头是现银两百两,若射利后无人得中,则会累计到下一轮。如此往复,算来一直到大考结束有将近两个月的时间,若是一直未能有人中彩,则等到最后一轮彩头便可累积到一千两。
如此一来,此项活动不仅仅对平民学徒颇具吸引力,就是对于家族子弟来说也是一笔不菲的收入了。只是阄签经过每轮射利都会作废一次,也就是说若想要继续参与下一轮,就要重新购买阄签。
麦高听闻后也不得不感叹,自古博彩业就对人们有着莫名的吸引力,早在秦汉时期,民间就对蒙彩追捧不已,甚至连诗仙李白都写下过“六博争雄好彩来,金盘一掷万人开”的诗句,足以见博彩的魅力。甚至到了现代彩票业之发达,几乎也达到了万人空巷的地步。
不过麦高也就当个热闹一听,对此完全不感兴趣,他一向对彩票抽奖这种想要靠运气一夜暴富的行为嗤之以鼻,麦高总以为靠着自己的能力和付出挣到手里的钱才最踏实。
吴欠对此倒是兴致勃勃,每轮都不落下,颇有些乐在其中。麦高倒也无意打击他,反正都是些小钱,他喜欢便也由着他了。
短短时日,商学堂里拈阄射利的风头一时无两。甚至在射利当日,还有学徒竟然在商学堂的祠堂前拜祖师爷保佑,若是范祖师泉下有知,也不知会不会被气得又活过来。
此事闹腾了近一个月,眼看着出了二月就要迎来三月的大考,却不想热度竟然分毫没降。而且随着迟迟没有人中彩,彩头的金额累积得越来越高,商学堂内的学徒们莫名地渐渐陷入了一种疯狂的境地。
麦高见到此种境况也不由暗暗心惊,细说下来一千两虽说不少,但若论起来也算不得是巨款,之所以能引得一众学徒如此痴迷,无非是因着以小博大,一夜暴富的侥幸心理。若只是当个乐子还好,一旦过于认真深陷其中,后果自是可想而知。
麦高也不知是不是自己多想,经过去年行乞供母一事,其实还有许多内情算不得尘埃落定,西北五州并着商学堂的局面也并未真正安稳下来。如今这一出,若只是耍耍小手段以谋取些许钱财那倒还好,就怕是有人在背后筹谋些什么,难免又是不尽的麻烦。
想到这些,麦高也不禁有些头痛,难免觉得自己在商学堂的日子总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只是若放任不管,日后闹出事来难免被动,无论是冲着李山长和武训导,还是心中的道义使然,他都没有置之不理的道理。
遂麦高还是强打精神,就着此事和后续的可能细细思索起来。
单就目前商学堂内的局面来讲,无非是这拈阄射利的活动引得众多学徒宁可吃糠咽菜也要买一支阄签,至于其他的影响,比较直观的也就是每每射利的结果出来,众人的情绪都比较暴躁而已。若只是如此,想来说要在这里做什么文章,倒是一时看不出个所以然。
麦高也不想钻牛角尖,调整了下自己的思路,换个角度考虑,若自己是当初那幕后黑手,如今又该如何通过此事以达到搅乱商学堂和西北五州的目的呢。突然灵光一闪,麦高心中隐约有了种猜测,若是如此,这般大的布局在西北五州之内必有内应,否则根本无法达成。
麦高再不敢耽搁,便忙去寻武训导,自己的猜测还需要探查一番才能得以印证。
麦高来到武训导处,不少师兄弟都在,正在演武场操练,见麦高面色略显焦急,不由都纷纷好奇发问。
麦高谨慎地四下看看,见也没有外人,便对众人道“师父,师兄,弟子我有事与你们商议,我们进去说。”
武训导见麦高神色凝重,明白他是有正事要谈,也不废话,顶着一头热汗便与他走进了正厅。
刚一坐定,麦高便慎重地道“师父,若是想探查西北五州的一些情况,不知家中可有合适的人手。”
武训导大手一挥“你小子就直说什么事儿,这西北五州之内还没有我武家查不到的消息。”
麦高听他如此说,也不隐瞒,直接道“想来师父也知道如今商学堂内的拈阄射利吧。”
武训导点了点头,示意他继续。
麦高又道“弟子以为此事或许有些问题,因着担心和之前西夏细作那事有所牵连,所以才想借用家中人手探查一二。”
武训导听他说事涉之前细作一事,态度也严肃起来,微眯了眯眼睛,沉声道“你是说那溜掉的臭老鼠又开始兴风作浪了。”
麦高慎重地道“其实现在弟子还不确定,只是防患于未然,还是探查一番才稳妥,也免得我们太过被动。”
武训导点了点头“你就说要怎么做吧。”
麦高捋顺了下思路道“现在有几件事我们必须要弄清楚才方便之后的安排,首先,这商学堂内搞拈阄射利之人到底是谁,又是打着什么名目来做此事,且在商学堂内行此举必然需要有师长们的首肯,那么又是谁同意的此事,这些消息尤为重要。”
“其次,要广撒人手去各州府城镇探查,是否有人打着西北商学堂的旗号行拈阄射利之举,若是有,自是要将来龙去脉摸清楚。”
听到这里,武训导猛然一震,诧异地看向麦高“你是说对方打着商学堂的名义在各地敛财?”
麦高略显沉重地道“若真如我所想,那就不单单只是敛财,他们必有后手。”
武训导也不深究又问道“好,还有什么需要查的吗。”
麦高略显犹豫地又道“弟子不太了解西北五州内赌坊的情况,这方面家里方便探查吗。”在麦高想来,一般赌坊的背后都有些说不得的靠山,一旦将手伸到这类地方,难免会触碰到旁人的利益,从而引起不必要纷争。
武训导诧异地问“赌坊又与此事有何关联,这西北五州的大部分赌坊背靠的都是邵家,也不是不能查上一查,但你小子总要给我交个底才好师出有名。”
麦高一听又是邵家,心里微微一沉,对自己的猜测又多了几分确定“若是又牵扯到邵家,那此事就更麻烦了。”
他斟酌地道“弟子是猜想,若只是通过拈阄射利敛财,其实并没有多少油水,还有一种可能,那就是若每次射利都在赌坊开暗庄,赌的就是射利的结果,那就不单单是些许小钱了。”
武训导好奇地问道“你小子对这里面的门道竟然还了解的这么清楚,你行啊。”
麦高有些尴尬地咳了声“呃,只是听说过一些,略知道些皮毛。”看着武训导怀疑的眼神,麦高不禁苦笑,这还是上辈子得势的时候出去瞎浪,认识的人多了才知道了不少这其中的门道。只是换到此时,这种事应算是赌坊不可外传之密,被自己这种平民出身的无名小卒知道确是有些可疑,但也无从解释。
麦高无法,只得生硬地将话题转移到了他处,接着道“若想推测出他们下一步的计划,必须先要摸清大概的情况才好判断,而且此次又涉及到了邵家,我们还是小心谨慎些才好,切莫要打草惊蛇。”
武训导也没有再追问赌坊一事,明白此时要紧的是查明目前西北五州的情况,也不啰嗦,便着商学堂的师兄们依照麦高所说,回家调派人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