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麦高见着武训导一直都是面色沉肃,心中颇有些惴惴,有些疑问想问又不知该如何开口。不知不觉中随着武训导穿过校场,发现又进到一个院子,这才明白,训导他们的理事之处和住所并不在监理院那边,而是在校场的另外一侧。
进得院门绕过一块影壁,入眼的便是一片占地颇广的演武场,旁边的兵器架子上摆放着的,刀枪剑戟斧钺钩叉,简直是琳琅满目,角落里还整整齐齐地立着几个的木人桩。麦高感觉像是到了武侠电影的片场,满目的应接不暇。
刚一进院子武训导便大喝了一声“都给老子滚出来。”顷刻间,只见从院子四周的厢房里迅速地窜出了几十道身影,顿时唬得麦高一愣。
跑出来的人纷纷问道“师傅,怎么了,那群小崽子又闹事了。”
武训导骂道“都给老子闭嘴。”
麦高见状嘴角微微有些抽搐,武训导平时看着威严霸气,话也一直不多,总是言简意赅,给人以老练沉稳之感,莫非这些完全是为着掩盖他私底下的粗犷豪放,真是让人顿觉有些形象破灭。
武训导随手便将麦高提溜到身边,道“老子有事儿安排你们去做,不过有些事儿先要问问看这小子怎么说,你们也都竖起耳朵给老子听仔细了。”
院中的众人闻言倒也没有多话,离了歪斜地散乱着站在四周,好奇的目光都纷纷投到了麦高的身上。
武都训拍了拍麦高的肩膀,差点没给他拍个跟头,大嗓门在麦高耳边炸开“小子,你也不用给老子整那些没用的,刚才在那群老糊涂面前的那套说辞可糊弄不了老子,我这儿不兴那套,老子问你什么,你就照实直说,别遮遮掩掩的,听到没。”
麦高生生忍住揉耳朵的冲动,无奈地点了点头口中称是。
“好,那老子问你,你到底知不知道是谁在背后搞事。”
麦高摇了摇头“学生着实是不知道。”
“那有可能是谁,你给老子说道说道。”
麦高想到李山长之前虽没有和他说过多少关于武家的事,但观武训导近些时日的言行,应是与李家交情颇深,又思及武家世代的出身,习武之人心中自是有一股正气,且武训导应是对邵监院等人颇有些不屑一顾。刚刚李山长又很是放心自己与训导同往,想是极为相信他的人品,于是麦高也就不再遮掩,决定实话实说。
麦高恭谨回道“学生确是分析出有几种可能,虽也不大确定,不过想来应是相去不远。”
武训导摆了摆大手叱道“别罗里吧嗦整那些没有用的,直接说。”
麦高也是无奈,便也就顺着他的意思直接道“其一,就是那些不满平民学徒在商学堂地位之人,最有可能的要么是那些即将毕业的高年级平民学徒,要么是之前从商学堂毕业之后就郁郁不得志,而后又返回商学堂任教的平民学徒出身的夫子,想来这些人被压抑久了难免生出些愤世嫉俗的想法。”
“其二,便是商学堂内位居高位的某些人,想要借此搞垮一些碍眼的对手,比如针对我的老师,李山长,此次事件若是处理不好,最有可能的就是将责任推到我老师头上,或许最终会逼得他引咎辞职也未可知。”
“其三,也有可能是家族势力,想要打击这一两年有些冒头的平民学徒,甚至是打击那些为平民学徒直言的师长,以便于日后可在商学堂一手遮天。而且当日我躲在讲堂的时候,有一名管科天字班的学徒,正是他杀了那名死在甲字班门口的学徒,听他所言他们在趁乱找人,虽然找的是谁我并不清楚,但这也是值得怀疑的地方。”
“最后一种可能,也是我最不希望的,却是商学堂最该警惕的。之前因着不是很肯定,我也没过多与老师讲,武训导如今既然要问,学生也就不隐瞒了,只希望我是杞人忧天才好。”
武训导端正了神色,点了点头“你只管说。”
麦高慎重地道“西北商学堂所处的西北五州,就地理位置而言其实极为特殊,北临西夏和北辽,这两个国家天生就是好战民族,想来我不多说武训导也是清楚。
我大通朝自开国太祖皇帝以来,就一直利用贸易通商挟制着这两个国家的发展,但是他们蠢蠢欲动的态势却一直没有收敛,目前也只是表面上的太平。若是他们想要有所动作,搞乱西北五州就是第一步,也是必须要做的试探。
毕竟北辽和西夏虽说表面上与大通朝是友好通商的关系,但是因着大通朝强盛的国力和发达的经济,使他们一直处于弱势的地位,若是能动摇西北五州的经济对他们有莫大的好处。
五大家族在此盘根错节多年,牢牢地把控着西北五州的经济命脉,那两国若想渗透进来颇有难度,但若是可以动摇西北商学堂和五大家族在西北五州立足的根本,到时候他们便有机会一举趁虚而入。
此番若真是有外来势力意图搅乱商学堂,那必然所图非小,恐怕最终目的是通过摧毁商学堂的根基进而动摇整个西北五州的经济,那么大通朝边疆的局面势必有凶险。
学生也只希望是自己想多了,毕竟我大通朝经济发达政治清明,百姓的归属感还是很强烈的,我想不出怎么有人会愿意做这种通敌买国的罪人。”
麦高话毕,四周一片安静,院中诸人面色也不禁都严肃起来,武训导沉声道“老子明白了,还有什么吗,你一次都说清楚。”
麦高略一犹豫,还是接着道“学生还担心一件事,不论这幕后的主使是谁,自然还有下一步动作,我估计最有可能的就是他们会鼓动家中有孩子伤亡的平民百姓来商学堂闹事,到时才是真的难办了。若到那时,态度强硬无异于火上浇油,但是若是怀柔处理难免又容易让人得寸进尺。”
武训导骂道“你小子也甭和老子分析来分析去的,你就说要怎么办。”
麦高微一沉吟,便道“最好现在就准备出几个独立的院子,若真是有人来闹,便将人先请进来沟通,好吃好喝的供起来,只需交待说商学堂还在商议后续的处理和补偿之法,至于一应的损失和费用自是由商学堂负责。若是能安抚住劝他们归家自然最好,若是不能就让他们在商学堂内等待结果,尽量还是不要让人群在商学堂门口聚集,也不要让来闹事的各家有通气的机会。如此想来应该可以暂缓下事态的发展,也能给监理院那边挤出些商议对策的时间。”
武训导听罢用力地又拍了拍他,笑道“小子,你真的很不错,老子决定收你为徒,还有你那个欠钱的朋友,你俩一起,就这么定了。”
麦高顿时一懵,怎么就说到收徒之事上了,他真的只适合脑力活动啊,内心简直欲哭无泪。
武训导又转向院中严肃起来的众人,沉声喝到“你们也都听到这小子说的了,不管是哪种,只要有我武家人在,有老子在,就决不允许有人在西北商学堂的地盘上搞这些乌七八糟的破事儿。”
“都给老子听好,人手不够,就再回家调些人过来,武浩,武然,武正,武铮,武铁,你们各带一队人,也暂时不用干别的了,就全力盯着这件事。”
话音刚落,五名年级略长的青年率众而出,齐齐躬身应是。
武训导接下来有条不紊地将每个人要负责的部分安排了下去“武浩,你带人去那个乞丐的家里,把他家底给老子摸清楚,祖上八辈,邻里,亲朋,还有他们曾接触过什么人,都给老子弄清楚。”
“武然,去死死给老子盯住在伙房门口闹事的那群小崽子,他们每天吃了什么喝了什么去了几趟茅厕我都要知道,当然最重要的是见过哪些人说了哪些话,通通不要放过。”
“武正,你负责那些平民学徒出身的书呆子,看看他们有没有偷偷摸摸干些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武铮,你去查清楚所有管科天字班的人事发当日都干了些什么,定要将那敢杀人的小畜生找出来。”
武训导咬了咬牙,阴沉地笑了笑“武铁,你们去盯着监理院那起子小人,尤其是姓邵的那老小子,看看他到底想干什么。”
最后他冲着所有人喝道“三天内,老子要知道所有消息,至于其他人这段时间加强戒备,尤其要注意大门那边的动静,都知道自己该干什么了吧。”
院中众人轰然齐声应是,见所有事情都已安排妥当,武训导也不再多言,大声道“好了,都滚吧。”
麦高在一旁听了武训导周密的安排,心中一块石头终是落了地,也顿时轻松了不少,该注意的也都交待到了,剩下的就只能是等候消息了。
院中诸人又都恢复了之前散漫的状态,只是每个人都跑到麦高面前,有的捏捏他的胳膊,有的拍拍他的肩膀,有的捶捶他的胸口,不过有志一同的都是深深的摇头叹气,搞得麦高的脸越来越黑。
最后一个竟然是新学徒时候的武都训,冲着麦高戏谑道“你个麻袋成精的家伙竟然能成为我的小师弟,简直是走了狗屎运,不过就你这个小身板,还是自求多福吧。”说罢竟然揉了揉麦高的头顶,嬉笑着转身离开了。
武训导见众人都表达完了对麦高的关爱之情,便道“从明日起,你小子和那个欠钱的,每日早课便直接到这里候着,滚吧。”
麦高也只能无奈称是,躬身行了一礼,便告辞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