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鲜明得只有你的存在。
我在想我还有什么事情可以做。
我想我应该可以那样子,把一切都抛弃在脑后。
空气淡薄下来了。
我看见你年轻的,却过早思考人生的身体。
成熟睿智,冷静沉着。
哪像我。
浮躁着,虚空着。
还有一场梦。
是关于自由的。
关于一只夜猫子躲避阳光的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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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到那个信息的时候正在上班。
天气有些凉了,却很干燥。
李童卷起衣袖拼命般地做资料.
无所事事得厉害.
信息是彭西发过来的,打开来看时李童吃了一惊.
“是李童吗?我是彭西的妈妈.”
不好的预感,从脊椎传到神经中枢,她连忙拨电话过去,那边又是空号.
还是设置的呼叫转移?
该死的!
李童咒骂了一句,回信息问:“彭西怎么了?”
那边马上回答:“她病了,在住院,一直叫你的名字.”
她病了.
在住院.
一直叫你的名字.
屏幕突然模糊起来,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这句话是谁他妈说出来的.
可是要来的终于要来了.
“童童,我快撑不下去了……”
又一条信息蹦进来.
仿佛看见她站在自己面前缓缓地捂着小腹蹲下去,像那次给他打电话一样从嘴里挤出两个字:“救命……”
办公室里面的人声在那一时间里一起嘈杂开来,商量,争执,训斥,什么样的都有.
像潮水一样吞没尚不在状态的女孩.
于是做梦一般沉浸到那一片嘈杂里,遥远得不真实,仿佛来自另一个过度.
虚汗一下子全溢出来,浸湿了蓝衬衣的后背.
整个人像虚脱了一样瘫软在椅子上,一时间回不过神来.
好孩子,你没有病,只是幻觉.
好孩子,不痛,是心理作用.
别怕,什么也没有.
你是世界上最健康的孩子.
怔怔地望着叶修年,只听他问:“彭西怎么了?”
“她病了,在住院,一直叫我的名字.”
梦呓般说完这句话,恍惚发觉是套用了哪句台词,却始终忘记不了彭西妈妈最后那句话.
“她病得……很严重,请问,你有时间过来看一下她吗?她很想见到你.请问你现在在哪里?”
李童想也没想就答应了,不管在哪里,她一定会站到彭西面前.
可是,“叶修年……”
“我们回去一趟吧.”叶修年说.
眼睛猛地湿润起来,这个男生始终是为她着想的.
用力地点下头,又被他抱住:“没事,别担心.”
李童的肩膀开始剧烈颤抖,眼泪迅速湿了叶修年的T恤.
就是,只有在你面前才能让自己的防线松懈下来.只有在你面前才有真正的自己.
强撑的坚强是给别人看,脆弱只给你一个人看.
因为你会陪我走这一辈子.
“你几岁了啊?”叶修年大力地揉她的头,“要不要哥哥给你买棒棒糖啊?”
李童被逗笑起来,那些笑容却总也压不住世界某个角落里正在呐喊的忧愁.
行李并没有多少,一些衣服罢了.
叶修年牵着李童在车站里买票,把她的手握得紧紧的,生怕一眨眼她就会走丢.
女孩子都是路盲.
他曾经这么说.
坐车的时间是最漫长的,从超市里选了一些东西,在车上也只打开,并吃不下多少.
回到原来那个属于自己的城市要花八个小时坐火车,晚上十一点到次日早晨六点多就差不多了.
李童昏昏沉沉地靠在叶修年怀里半睡半醒,车厢里开着空调,味道一点也不好,总感觉有些气体很不干净.
火车到站的时候里面的人还睡得七荤八素,列车员在广播里说“谢谢乘坐本次列车”之类的话,叶修年把李童摇醒
拉她下车.
睁大惺松的眼,视线里已经是那个光临过无数次的火车站,熟门熟路地坐上公车,一种熟悉与温暖的感觉充裕了整
个世界.
精神被振奋起来.
“叶修年,我终于回来了.”女孩微笑,眼里揉搓着漂洋过海的忧伤.
是的.回来了.
不是做梦.
我终于回来了.
李童长长地吁气.
这个家一般的城市.
曾经自己在这里有那么多的记忆,在短暂的空白后全部犹新.
依靠依稀能想起的路往彭西家走.
李童只来过彭西家一次.李童与彭西也只见过三面,确切地说,她们其实只是网友的关系.
彭西家住在一个菜市场旁,上楼,敲门.
很久都没有人来应声,突然记起她父母在菜市场里还有一个店面,于是又折过去.
有一个中年男人守在那里,四周都是杂乱的味道,很浑浊.
“请问……”李童怯怯地上前,“您是彭西的爸爸吗?”
中年男人抬起头看她,这个男人出过车祸,还坐过牢,脾气暴躁,不止一次打过彭西,去年大年三十的晚上都把彭西
逼离家出走.
记得似乎是因为何俊的.
而现在,他看上去有些苍老.
“我是,你是……”他打量了一下面前的李童,又看了看她身后的叶修年.
“我是李童.”女孩的话让面前的男人眼睛里亮起一丝色彩.
中年男人站起来:“你就是李童?彭西她……”
李童问:“彭西在哪里?”
“八医院.”男人叹了口气,皱起眉头.
“坐什么车可以到?”李童必须马上见到彭西,她已经不想再等了.
“501,现在就去?不要休息一下吗?你看我都没准备什么.去我家……”男人站起来要出门,手指纠在一起一脸局促
的模样.
他在怕什么?怕彭西会死吗?
突然冒出来的字眼吓了李童一跳,她在他身后说:“伯伯不用了,我现在就去看她.她已经等我太久了.”
男人站定:“那你一路小心,她住307病房.”
叶修年一路无语,牵李童的手的时候会用力握一握.
李童知道他一直都在,亦知道他担心自己,可是现在,她已经顾的得自己了.
出门看见彭西送她坐车的站牌,李童停了停,精神顿时颓靡.
“童童,你还好吗?”叶修年低下头来问.
李童抬头,挤出一个笑:“还好,没关系的.”
叶修年在市场里买了一些水果,很礼节性的.李童几乎忘记这些事情了,她一向都不及叶修年冷静.
医院都是一样的冰冷,静得有些恐怖,苍白又空荡.
站在门口,李童看见躺在病床上打点滴的彭西.她现在正在吃早餐,她妈妈用勺子慢慢地一点一点喂她喝粥,可是吃
到一半,她马上翻身全部吐了出来.
她的肤色越发暗沉,脸色像落叶一般枯黄,整个人如脱水了一样缩在白色的被子里,连吐都只能很无力地把头耷拉
在床沿,身体猛烈地起伏.
她的发型和李童一样是童子头,那样让她们看上去很相象.她微微地睁开眼.床单上面吐出来的已经不是白色的饭
粒,而是乌黑的凝固的胃酸,那些赃污的黏液沾得被子床单地板上到处都是,可是她突然笑出来,露出唯一健康的,洁白
的牙齿,从喉咙里发出微弱得只能依她口型才能辨认出的两个字来:“童童……”
彭西的妈妈抬起头来,看着门口风尘仆仆的两人,几秒后才露出后知后觉的神情.
叶修年把水果放在病床旁的桌子上,李童拖着僵硬的腿,走上去,哆嗦着嘴唇艰难地发出几个音节:“彭西……我…
…回来了……”
彭西眼里滚落出大滴的眼泪,蓦地,她咬着牙无声地哭起来.
李童弯下腰,拥抱她,说:“彭西,别怕,我,回来了.”
彭西苍白的嘴唇抖了抖,被她拼命咬住,她不能自已地颤栗起来,翻过身去又开始吐.
从喉咙里发出来的恐悚的声音扎得胸口撕扯一般疼痛,李童咬着下唇拧紧眉心别过头问彭西的妈妈:“阿姨,她吐
成这样,难道就不能吃点药或注射一些什么止吐吗?”
彭西妈妈站起来,一言不发地走到桌子旁拉开抽屉,里面有大大小小的药瓶,她拿出其中几瓶,倒一些药丸在手心里
,捧着水杯看了看李童,又坐到病床上扶起吐得快虚脱的彭西喂下去.
“哇——”水还没有喝到三分之一,彭西猛地全部吐掉.
指甲陷进掌心里,病床边的人已经泪流满面.
叶修年拉住她的手,一个一个地掰开她紧紧卷曲的手指,与她十指相扣.
飞快地逃离惨不忍睹的现场,刚出门就被叶修年拉住,李童突然崩下去,号啕大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