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乎所有的人都没把张彬说的这档事放在心上,只有常青的脸一下变得惨白。
原来,常青在捉鱼的时候,不慎用腿把水族箱的电源给拽掉了,他当时没有在意,而水族箱一旦断了电,里面的温度、氧气就全变了,恰恰热带鱼又是骄贵的移民,脆弱的生命经不起丝毫打击。第二天早晨,当罗天明像往常一样,路经水族箱,欣赏这些美丽的小精灵时,他看到的却是一大片在水中漂浮着的热带鱼的尸体。
罗天明不由得火冒三丈,尽管平时他的涵养人所共知,但越是这种人,发起火来越像沉默多年的火山,一旦爆发,看着让人心颤。
罗天明对这些热带鱼确实情有独钟,他不仅给每条鱼都编了号,而且根据它们不同的国度还为其取了名字。本来,这个水族箱是放在校长室的,为了让更多的人能欣赏到美,罗天明特意决定把这个水族箱搬到教学楼的大厅里来。想不到,刚搬出来不足一个月,就出了这等事情。罗天明不仅仅为那些惨死的小生灵悲哀,更让他气愤的是残害这些小生灵的幕后凶手。他想破了脑袋也想不明白,谁会平白无故地对这些无辜的热带鱼大开杀戒。想到最后,结论只有一条,那就是这个人肯定对他本人怀有深仇大恨,所以,他才说出了对此事要一查到底,查个水落石出,对肇事者严惩不贷的狠话。
常青尽管不知道这些内幕,但他明白,此事肯定和他有关。经过一番激烈的思想斗争,他觉得,与其被人检举出来,公告天下,还不如主动投诚自首。鉴于这种心理,他坦然地走进入学以来从未进过的校长室。
罗天明看到常青进来,不由得一怔:“常青,找我有事?”
常青面无表情:“听说你在缉拿凶手,我自投罗网。”
罗天明又是一惊:“这么说,那些热带鱼是你弄死的?”
“也可以这么说吧,不过……”
“不过什么?!”罗天明虽然努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但心底的火气还是一股股地往上蹿:“常青同学,我知道,从我们见面的第一天起,你就对我怀有很深的误会。”
常青打断罗天明:“绝对不是因为这个!”
罗天明看常青竟敢当面顶撞自己,愈发火冒三丈:“请你礼貌些,不要打断我的话!”
常青板着脸不再说话。
罗天明气咻咻地继续说:“常青同学,我无论是作为你的长辈,还是作为你的校长,已经对你的幼稚、狭隘、无礼以及你的冒犯一忍再忍,一让再让,为的是让你明白做人的道理。本来,我想找你好好谈谈,可你一直都在躲我,真没想到,你竟然会采取如此卑鄙下流的、恐怖主义的行为!”罗天明愈说愈气,以至上纲上线到不恰当的程度。
常青始终一副冷冰冰的面孔,他本来是想向罗校长说明原由,承认错误的,结果,让罗天明一阵咆哮,反而把认错的内疚轰得一干二净,所剩的只有蔑视和冷漠:“你说完了没有?现在,我再向你重申一遍,请您听清楚,我常青是幼稚、狭隘、无礼,是曾冒犯过你,但我绝不像你想象的那样卑鄙下流,更没有采取过什么恐怖主义的行为!”
“那你对此该做如何解释?!”
“这是一个意外,我并不是故意的。”
罗天明摆摆手:“好了,我不想再听你狡辩了,就凭你损害公共财产造成严重后果这一条,按照校规,你……被开除了。”
常青万万想不到堂堂校长竟如此感情用事,转念一想:开除也不是你罗天明一个人说了算的,索性扭头走出去。
整整一个下午,常青没去上课,一个人躺在床上想心事。
冷静下来之后,罗天明也觉得这件事处理得有失水准,且不说那些死去的热带鱼不能因为自己发火死而复生,就常青而言,他会怎么看待自己?而自己又该怎么去向常青的妈妈解释,越想越烦,不由得肝火上升,气滞血郁,头疼欲裂,只好到医务室去看医生。到了医务室才得知,高二A班的李莹就住在隔壁观察室,他虽然对李莹说不上熟悉,但知道她和常青是一个班的,便想从她那了解一下常青的情况。
罗校长推开观察室的门,还没把温暖送出去,眼球便被桌上的热带鱼吸住了,因为那是他很熟悉的“蒙娜利莎”。罗校长忙问鱼从何而来,李莹实话实说,说是常青给她拿来解闷的。罗校长把前因后果联系起来分析,茅塞顿开,决定找常青推心置腹地聊一聊。
罗天明先去了教室,常青的座位空着,于是,他径直来到常青的寝室。
常青对罗天明的造访虽然有些意外,但并没有改变他的冷漠。
“你怎么不去上课?”
“您的忘性也太大了,我不是被你开除了吗?开除的人还需要上课吗?”
罗天明笑笑:“常青同学,我们能不能心平气和地谈一谈?”
“不必,我这是自作自受,罪有应得。”常青宛如被押赴刑场的死囚,“害死那么多金鱼,我确实挺难过的,就是你不罚我,我也不会原谅我自己……”
“你当然有错,但我也有错。我不该感情用事,不问青红皂白就处罚你。你能主动去关心别人,我很高兴。我想,如果我们能早点沟通,就不会发生这种误会了。”
“你怎么知道我去关心别人?”
“李莹已经全告诉我了。”
“李莹?这么说你去看李莹了?”
“是啊,常青同学,我刚才已经郑重地向你承认错误了,难道你还想用我的错误来继续惩罚自己吗?”
常青对罗天明那绕口令般的话,一时没闹明白:“你是说……”
“说什么说,还不赶紧去上课?”
“这么说,你不打算开除我了。”
“不开除了,不过……”
“不过要赔偿是吧,你说,那一缸鱼值多少钱,我赔。”
“那些鱼是我用三年的心血养大的,你说它值多少钱,你能赔得起吗?”
常青有些为难地望着罗天明:“那……你还是开除我吧。”
罗天明笑着拍了一下常青的肩膀:“我现在想了一个能让你心灵得到忏悔的主意。”
“什么主意?”
“我准备重新养一缸金鱼,今天放学后,罚你把鱼缸给我打扫干净。”
“就这?”
“事情本来就很简单,世上之所以庸人自扰,就是把简单的事想得太复杂了。”
常青乌黑的曈仁闪过一丝感激,就在那一刹那,他彻底摒弃了对罗天明的偏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