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已过去十年,这十年里,风云变幻,陈氏兄弟从未停止活动,与安国君交好,借阳泉君之名与华阳夫人相熟,鼓动卫国商人吕不韦去赵国寻质子异人,最终使安国君立异人为继承人。
昭襄王薨,安国君继位,受陈氏兄弟蛊惑,大赦罪人,陈氏兄弟大肆招揽穷凶恶极之人为己所用,安国君在位仅三天,便暴毙而亡,异人更名子楚,回国继位。
庄襄王重用蒙骜,两年来数次让蒙骜率兵出征,蒙骜屡立战功,夺得韩、赵城池几十座。
“武儿,下月你便二十了,可以行冠礼了,到时候可以让你父亲带你去打仗了。”贝氏送给蒙武一套新衣服。
“好,我早就想与父亲一起为国效忠了。”
“莲儿也十七了,可以与你成亲了,下月你行礼后,母亲便去为你提亲。”
“可……”
“你别忘了,这亲事是昭王定下的,如今襄王如此重视你父亲,必会对你的亲事格外上心。母亲知道你喜欢月升那孩子,待你成婚三年后,可将她纳入家中,莲儿心地善良,定不会为难她。”
蒙武没有说话,他走出家门,一直在想这件事,从前盼着长大,是想为国效力,想成为父亲一样的人,想择一位心爱的女子为妻,在遇见月升以后,他有了妻子的人选,全然忘了与起莲的亲事。
不知不觉中,他又走到了山中的小河边。
“蒙武?你怎么又来了?”山精从树上跳下来,拿着两颗果子。
虽然他们已经相识多年,可山精仍然对蒙武充满敌意,神鸟姐姐说他对蒙武和月升的友情感到愤懑,他从不反驳,但真实的原因是,他心里一直有个声音在告诉他,蒙武会伤害月升。
“我,月升呢?”
“我才不告诉你!”
“啊,那,那我回去了。”蒙武早已习惯山精的态度,平日里还会和山精拌嘴,逗得月升大笑,可今日他实在没有这个心情。
“你怎么了?撞邪了?”
“蒙武哥哥!”月升匆匆地赶来,她早已习得了感应术,只要蒙武带着羽毛,她就会知道他在哪里。
“月升,我……”
“怎么了?”
他不知道怎么对月升说,这些年他与月升一起长大,越来越发觉她的美好,她就像沮江的摇水,像箕山的甘栌,世间万物都不敌她,和月升在一起的每一天都格外新奇。可他和起莲的娃娃亲是昭王亲自定下的,起莲虽然宜室宜家,可这些年相处下来,他从未对起莲动过心,起莲更像是他的妹妹,怎么会有人想娶自己的妹妹呢?
“我想要一些蕈子,我母亲很喜欢吃。”
“好,你等等,我去拿。”
“你到底想说什么?”月升离开后,山精问他。
“我,我下个月就要行冠礼了,可……”
“什么意思?你要娶月升了吗?虽然我是不愿意的,可她已经等了好些年了,不过你叫我一声大哥,我……”
“我不能娶月升了。”
“为什么?”
“我与起莲有婚约,是昭王定下的,王命不可违,我……”
“他都死了有两三年了!你还管什么婚约?”
“你不在世俗,不会明白的。”
“我是不明白,我只明白你想要伤害月升!”山精愤怒地和蒙武厮打起来。
蒙武没有还手,他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不可以遵从内心。
“你走吧!以后再也别来找月升!”山精把蒙武拉起来,转身就走,走了几步又回头,“把羽毛拿来!”
蒙武红着眼眶把羽毛交给了山精,他知道,往后他和月升,再也没有纠葛了。
“小狐狸,他回家了。”山精飞到月升面前,拿走了月升的篮子。
“嗯?那我送到他家里去吧,你怎么突然又不叫我月升了?”
“不要去!以后你不要再见他了!”
“为什么?”
“他,他要娶别人了!”
一月后,蒙武的冠礼如期举行。
“月升,要不我们回去吧?”山精和月升躲在一旁的大树上。
月升流着泪看着院内的热闹,没有回答山精的话,她看着蒙武带上帽子,穿上新衣服,向父母行礼,向起贾行礼,她看见起莲坐在宾客席上,目不转睛地盯着蒙武。起莲穿着漂亮的罗裙,皮肤白嫩,手指纤细,一举一动都是大家闺秀的风范,她认过字,读过书,学过礼仪,弹过乐器,她会做衣服,也可以做好吃的东西,她和蒙武一起长大,她了解他的一切,而这些,月升都比不过她。
月升伤心极了,她刚想离开的时候,听见蒙骜说:“多谢大家参加小儿的冠礼,半年后,我们将与起家联姻,届时希望大家能再来热闹一番。”
她从树上跳下来,却不小心摔倒了,她痛呼出声,却被人群的喧闹掩住了,山精赶紧下来扶起她,她泪眼朦胧地望向蒙武,蒙武也刚好看见了她,她看见了蒙武眼里的担心,以为他会过来,起莲却突然闯入她的视线,和蒙武说起话来。
“走吧。”月升擦了擦眼泪,离开了热闹的蒙家。
夜里,蒙武不断回想起白天月升摔倒的样子,还有她看着他的时候,那双委屈满满的狐狸眼。
“奎狼,奎狼……”
又是同样的一个梦,这一次他不再惊慌,他开始观察周围。云雾慢慢消散,他看见一个坐在金殿之上的人,他身着华服,不怒自威,殿中跪着一个身穿盔甲的人,看不清楚长相。
蒙武慢慢走近,一切突然消失了。
这些日子里,蒙武的生活好像没有变化,又好像什么都不一样了,他日日思念月升,可他又不敢去找她,他痛恨自己的懦弱,在父母王权和月升之间,他选择了放弃月升。
大婚前的那一夜,他翻来覆去,过了很久才睡去,梦里他依稀听见月升问他:“蒙武哥哥,你当真忘了我吗?”
他惊醒过来,借着月光,发现桌子上有一个东西发出奇异的光芒,他走过去,拿起那东西,无声地哭了起来。
那是他最熟悉的,贴身带了十年的羽毛。
第二天,他早早起床,看着床边的喜服,他忽然想抛下一切去找月升。
“武儿,快起来吧,今日大王亲自来为你主婚。”父亲站在门外喊道。
“……是。”
蒙武把羽毛放在了箱子里,用衣物覆盖,换好喜服,决定再也不去想起这逝去的十年。
月升通过山精施过法的水面,看见了这一切,她看见蒙武的悲伤,也看见蒙武的决绝,看见威严的大王,也看见美丽的新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