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良看的这册子，是詹文寅特意搜集起来的，上面记录了毋守国所有的大商行或者其它商业家族。毕竟作为古语国最大的商行，贾家灭亡后最直接的受益者，就是这些商业巨头，而其它领域的豪门望族，一般不会毫无声息地出手，而且其中的大部分，搞不好还和贾家有着不浅的交往。所以灭掉贾家的，基本就在这些商业家族、商号的范围里了。至于杀手，柯良暂时不打算接触，毕竟这是一帮亡命之徒，在他有自保能力之前，肆意探查可能会招来杀身之祸。
“裘家……以算术起家，算术课的讲师，便是这个家族的。”柯良看着裘家的资料，想到了那个年轻的算术讲师。在商业发展起来以后，对算术的要求也越发强烈，世代以钻研木械的裘家，看准了这一契机，将平时做工时的数式总结了下来，供给商家使用，获得了不少的利益，在各大商行得到了不少的股份，每年都会从这些商行里取得分红。然后裘家又用这些财富继续研究算术，培养人才，形成了良好的循环。
柯良快速而又仔细地翻了一遍册子后，便是将册子放回了书架，然后重新坐了下来，慢慢地押了口茶，大概总结出了最有嫌疑的三个目标：拥有毋守国最大商行的谷家、拥有最多商队的李家和大发战争财后急于扩张营业势力的武家。
三者嫌疑最大的就是李家，当今皇后就是李家人，有了皇室撑腰，李家做事也是毫无忌惮，因此李家的嫌疑极大。而且皇室操纵这些事情可以说是极为熟练，所以柯良打算先从李家这里查起。
“哈哈哈，我要是让文寅带我去那些纨绔子弟出没的地方，肯定又会被他嘲讽一番。”想起自己之前劝他的嘴脸，又想到自己将要让詹文寅帮忙带自己，柯良不禁笑了起来。
坐直了身子，收拾好杂乱的桌面，柯良拿起墨笔写下自己要做的事，然后默默地记下，点燃火折子将纸张烧掉，用水冲洗完纸灰后，便起身去了书馆。
每当柯良不知道该干什么的时候，他就会去书馆，倒不是想查些什么东西，只是单纯的想看看书。只有在看书的时候，他才能放松下心神，更好地思考问题。
从住所去往书馆，就必然会经过一条宽阔的长廊。柯良走在长廊上，看着两旁栽着的腊梅，枝桠上点缀着一些花骨朵。如今已经接近腊月的天气，使得这些花骨朵一簇一簇地从树枝上长了出来，还有些甚至是已经迫不及待地舒展开花瓣，散发出淡淡的幽香，沁人心脾，令整条长廊都有些幽静了起来。
这条长廊名为四季廊，由内向外依次种着藤萝、紫兰、紫薇和腊梅这四种不同季节开放的花卉。最初的那位院长建立四季廊时，其实是想让四季的花卉一起开放，更显四季之美。不过后来，一方面是怕学生搞混了相关的知识，钻起牛角尖，反而不识得四季花卉；另一方面，有位道士告诫院长，万事万物皆有命数，不可肆意篡改，于是院长只好作罢。不过现在的四季廊，还是成为了卫都学院里的一道著名风景。
命数吗……万事万物皆有命数，那我的命数又是什么呢？柯良不禁想到了家破人亡的那一天，想到了青山镇的黑夜，想到了高深莫测的陆大师，想到了如今暂时平静祥和的生活，柯良陷入了沉思。他该怎么复仇呢？复仇之后做什么呢？说到底，他终究是个十五岁的孩子，这些东西，对他的负担还是太大了。而命数如何，更是虚无缥缈，难以捉摸。
柯良一边脑中无边无际地想着，一边走进了书馆。
……
这是一座普普通通的院子，院里种着一颗普普通通的老树，老树下摆着一张普普通通的石桌，桌子旁边有一口普普通通的井，井边坐着一位普普通通的的老和尚，正在看着一块看似不普通的石头。这石头正对着老和尚的一面光滑如镜，边缘微微泛着紫光，隐约有暗芒流动。
老和尚没有其他动作，只有双目紧紧地盯着石头，看着光滑的石面，仿佛世间的一切至理都在其中孕育着一般。
树上枯黄的树叶落了下来，掉在地上，发出脆脆的响声。石面上闪过一道紫芒，地上枯黄落叶消失不见，刚才掉落树叶的老树的枝丫上，又多了一片新叶。
“这便是命数吗？”老和尚若有所思地起身，拿起旁边的麻布，盖在了石面上。然后慢悠悠地把桶丢到井里打水，再倒入石桌上的水壶里，将水壶放到石桌另一旁的小火炉上之后，老和尚转身进屋，拿来了一罐茶叶，罐中装着颜色上好的红茶。老和尚又坐了下来，盯着小火炉上袅袅升起的白烟，似是又再悟着什么道理。
水烧开了，老和尚抓起一块粗布裹住手柄，先倒入茶壶烫了一圈，然后又倒入茶杯里温杯。接着打开茶叶罐，用茶匙取出茶叶放入茶壶中，再将抬高水壶，使热水自高处倒入茶壶，一股清香便从茶壶里流了出来。倒满后，再用盖子刮去表面上的浮沫，这才低低地倒入了茶杯中。
色泽鲜亮的茶水一点一点地在杯中汇聚，洁白的瓷杯更显得茶汤红艳。老和尚举杯一饮而尽，然后又重新倒了一杯，才开始细细品味起茶水的味道来。良久过后，老和尚倒完了茶壶里的茶水，放下了未喝完的茶杯，自言自语道：“命数，真的不可变？唔，显然不是啊，这不就有人，已经改变了自己的命数吗？真是期待他以后的人生啊……”说罢，将剩余的茶水撒向了裸露出来的树根，原本死气沉沉的老树顿时焕发出了勃勃生机，之前枯萎曲卷的树枝逐渐舒展，绿色的嫩芽也生了出来。
院子里的一切再一次地沉默了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