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着孩子们回到胡林谷,少不了又是一番骨肉团聚的戏码。只是慕容超生死不明,刘昂确实是放心不下,草草应付了千恩万谢的一众村民便回住处了。
日子一天天过去,转眼间便快要到寒食节了。这一日,刘昂正在田间劳作,老远就听着张癞子大叫:“哥哥,杨阿翁那有信来!”刘昂撇下手中的活计,跟着张癞子返回村中,接过来人递来的信仔细一读,这才知道了这些日子发生的事。回城后,羊穆之给刘裕修书一封,也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刘裕对刘昂私自到青州一事不但不追究,反而夸赞刘昂协助剿灭白虏余孽有功,累功升迁为北府军中郎将,许他节制青、兖、徐三州兵马,张癞子、贺驴子等一干人等也叙攻升迁,一并留在青州不必返回建康,协助羊穆之协防东阳城,以防北魏进犯。将刘昂补入京口刘氏族谱,刘裕以族叔之名许羊穆之之女(冯茹)许配于刘昂,并发下了嫁妆仪程等物,与发给刘昂他们的印信一起,已经送到了城中,这次来信就是让他进城去商议具体事宜。信中没提皇陵的事,也不知道刘裕和羊穆之是怎么想的,刘昂也懒得去管了。不过说实话,刘昂对升不升官、进不进族谱不是很感兴趣,倒是看到刘裕亲自过问他与冯茹的婚事后破天荒的对这个便宜族叔有了些好感。
拿着信,刘昂找到了冯茹,扭捏了半天不知道怎么开口,索性把信扔给她,自己扭头跑了。回到住处,刘昂后悔得直想扇自己,事没自己这么办的,万一冯茹要是恼了不答应该如何是好?惴惴不安的等到了傍晚时分,冯茹没见着,慕容珍倒是找上门了。见面也没废话,直接就骂上了:“好个北府军中郎将,端的是好大的架子,连嫁娶这等大事都不愿与人家商量商量。怎么着?升了官便不把我等白虏余孽放在眼里了?”刘昂自知理亏,赶忙陪着笑脸说到:“公主说笑了,我是何等样人物,能娶茹儿已经是邀天之幸了,哪敢端架子。”“那你跑什么?”刘昂老脸一红,说了句连慕容珍都没想到的话:“我害羞。”眼看慕容珍都快笑岔气了,刘昂舔着脸问到:“她是个什么意思?到底成不成啊?”慕容珍笑了半天,好不容易才收住,看刘昂一脸真诚的样子,把脸一扬,怪声怪气的说到:“她说了,女儿家的事,一切全凭阿爷做主。”刘昂没明白什么意思,急急的问到:“她阿爷不是早就死在慕容超手里了吗?如何能与她做主?”慕容珍把羊穆之的信往刘昂怀里一塞,白着眼说到:“亏你还是中郎将,真是个木头,什么意思自己想去吧!”说完就走了。刘昂拿着信愣了半天,突然一拍大腿大喊道:“对啊,她现在是杨阿翁的女儿!”
辞别众人,刘昂只带了贺驴子便急急赶回了东阳城。见了羊穆之,把婚事定了,刘昂便要告辞,羊穆之叫住了他却欲言又止。见羊穆之神情古怪,刘昂便问到:“阿翁,有什么要紧事吗?”羊穆之叹了口气说到:“本来你大婚在即,这事不该说与你,但事关重大,还是告诉你吧。上月兖州来报:开春后,北魏兵马在黄河以北活动频繁,且上游在大肆伐木造船,有准备渡河的迹象。某派去那边收粮的人也来报,去岁北魏粮食丰收,但今春粮价却高的异常,恐怕是魏军在屯粮。”刘昂沉吟了一会儿后说到:“如若北魏来攻也定不在最近,最快也要等夏末秋初,天气转凉方便大军行动,且新粮还未入仓,就地筹粮也方便。如此算来我们还有三个月左右的时间。阿翁,既然我领了青州布防的差事,那后边的事就交给我吧,且放宽心就是。”“算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大婚在即,你且放开胸怀,万事等婚后再说。”羊穆之很是过意不去,拉着刘昂的手说到。
对于劫后余生的青州百姓来说,刘昂的大婚是这几年少有的大喜事。东阳城修筑完毕,徭役减少可以好好侍候侍候庄稼,刘裕又锦上添花的免了青州十年的税赋,刺史羊穆之也大开仓敖,阖城百姓每户发粮一石,大伙都想借着这个机会好好热闹一番。只有羊穆之、刘昂、王琦等为数不多的几个人知道大战不远,脸上的笑容不免有些僵硬。为了掩人耳目,冯茹早早就来了城里,与羊穆之把一些事宜提前沟通了一下。过门的前一晚,羊穆之把刘昂和冯茹叫到了他府里,看着一对新人,羊穆之不免感慨万千,先嘱咐刘昂要好好待冯茹,别把军中的恶习带到家里,又嘱咐冯茹要多担待,他少时家里屡遭劫难,这些年净跟一帮糙汉子厮混在军中,不知道怎么疼人。刘昂和冯茹都知道他的旧事,对他的交代自然是无不应允。唠唠叨叨了半天,羊穆之看着冯茹说到:“当年我与他阿爷还定下了娃娃亲,要是她还活着,也该你这么大了…”说着眼圈又红了。冯茹很懂事的劝道:“阿爷这是说的什么话,我这不是回来了吗?以后必定好好侍奉阿爷。”“对对对!你看我这记性,老了不中用了。”羊穆之顿了顿又接着说到:“你和蟹儿终于都长大成人了,我的任务也算完成了,九泉之下见了老督管和老嫂子也能有个交代了。”提到了父母,刘昂也有些动情,赶紧劝道:“阿爷说的这是什么话,阿爷春秋正盛,还要含饴弄孙呢。”冯茹立马面红耳赤,直抱怨刘昂竟说胡话,惹得羊穆之呵呵直乐。
还没等羊穆之乐完,就见王琦匆匆进来,好像有什么要紧事,但进门后见此情形一时又不知道如何开口了。羊穆之有些不悦,开口训斥道:“世聪,何事如此慌张,一点为将的静气都没有!”王琦也知道自己来的不是时候,沉吟了一会儿才咬牙说到:“明公恕罪,属下唐突了。只是刚才淄川城来报,城西金斗山一带前些日子突然来了群贼寇,占了盐商要道,已经截杀了十几波客商。淄川城中已经有半月不曾见到一石盐了,现下盐价飞涨,再这么下去,百姓们怕是受不了了。”“可知道这帮贼寇是何来路?”“见过他们的客商均被灭口,连附近山民也被驱逐一空,无从得知。”羊穆之看了一样刘昂夫妇,沉声道:“蟹儿大婚在即,城中百姓都在看着,此时不便大举讨贼。这样吧,这几日你先安排城中兵马护送来往客商,等蟹儿大婚后某亲自带兵剿了他们!”王琦领命出去后,羊穆之又安慰了刘昂夫妇一会儿,见羊穆之还有其他事,刘昂便带着冯茹告退了。
为了不暴露胡林谷的位置,接亲的队伍从东阳客栈出发,从羊穆之府上接了新娘子,围着城转了一圈又回到了客栈里。淳于显亲自动手置办的酒席,刘昂敬酒的时候,淳于显给他换了一壶酒,神神秘秘说到:“你尽管喝,不但醉不了,还不耽误你的正事!”说完还一脸坏笑。刘昂一听这话,立马就明白了他意思,假意怒道:“某的酒量,北府军中未遇敌手,不用你这些东西。”不过饮完杯中酒,他又捅了捅胖子低声问到:“这酒真有用?”胖子满脸坏笑的说到:“保你明天下不来床!”“还有吗?给我抱一坛来。”说完也不管他,又去别桌敬酒去了,留下胖子一人独自在风中凌乱。
这酒果然如胖子说的一般,怎么喝喝多少都没事,张癞子、贺驴子等人本来还想灌酒,没成想酒席还没过半就被刘昂喝得爬到桌子底下不省人事了。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前来贺喜的人渐渐散去,淳于显领着店中众人把喝得烂醉如泥的张癞子等众人安顿好,便嘻嘻哈哈的簇拥着刘昂上楼入洞房。到了门口,刘昂整了整衣冠,朝淳于显使了个眼色便伸手推门,没找到门刚一开便传来了破空之声,亏得刘昂没有喝醉又身手敏捷,略一侧身便避过了。扭头一看,一支三棱破甲箭射在了廊柱之上,没进去了大半。刘昂怕还有箭射来,就地一滚滚入了房中,抬头看时只见一人披头散发,浑身的衣服破烂不堪,裸露在外的皮肤上还有大面积烧伤,已经溃烂流脓,看上去直有如那恶鬼一般。那人用把匕首抵住冯茹咽喉,见一击不中正丢了手弩恶狠狠的盯着他。跟着拥进来的众人还没认出来来人是谁,刘昂却先失声惊叫道:“慕容超!你怎么还活着?!”